“你要说到做到。”突然,楚尧干哑的声音,从安静沉寂的夜里传来。
泊菡低头一看,楚尧已经睁开眼睛,虽然双颊通红,嘴唇苍白,可漆黑的眸子无比清亮,好像舷窗外繁星满天的夜空。
泊菡探了探他的额头,热度还有,但那可怕的高热已经退去,他刚刚却像临死前的咽气一般!她突然反应过来,生气道:“你是不是假装要死了?”
楚尧似笑非笑:“我想看看你的反应。”
泊菡使出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捶进他的胸口:“你真坏,哪里能开这样的玩笑!”她嘴里这样说,心里惊喜快乐,楚尧没有事,他也挺过了这一关。
楚尧用力才把她拉到自己身侧,拿被子把两人围在一个温暖的世界里,他见泊菡有些紧张,便浮出一个嘲弄的微笑:“我现在虚弱得很,只有你吃了我的份……”
他总能看穿她的内心,说话直接不绕弯。遭遇了这场迅猛的疫症,他们几乎赤诚相见,关系更加亲密,泊菡想,也许躺一下也无妨?他说过,不会为难她的。
“你躺好,我有话要对你讲。”楚尧往床里让了让,挪出一块地方给泊菡,被子里俩人虽是胼手胝足,但楚尧规规矩矩,如同她是妹妹,他是她的大哥哥。
“小妹,你性格很好,温婉懂事。可这个世界上,光这样的性格也容易吃亏,你得勇敢点,把你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楚尧拂着泊菡的发丝,声音清晰,“你已经比从前好了,像项盈秋那事,像昨天我病了,你一边害怕,一边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就是勇敢。”
泊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需要勇敢,她生在富裕的家庭,不需要争取就比别人得到的多,爸妈的教导里也没有这两个字,嫁给楚舜之后,更是约束得失去天性。原来,她的性格里,还可以加上勇敢这样的词汇?
楚尧以指背在她脸上温柔地滑行,继续开导她:“有了勇敢的心,你还得进一步,要不慌不乱。刚刚你觉得我要不行了,先仔细检查一下再下判断!什么都不做,只知道哭,你不上当,谁还上当?”
泊菡仰视着楚尧,他这样一点一点地教导她,真的很像宠爱妹妹的哥哥,比毓信还细心。现在懒懒地躺在床上,听着他慢条斯理地分析她哪里做的好,哪里做的不好,感觉真是做梦,这个满脸温柔的男人就是平时冷峻,开口就是讥嘲的那个军人吗?不过他便是温柔起来,一举一动都帅得令人发指,泊菡心神一荡,很想变成藤蔓缠到他身上去。
她一分神,马上就叫楚尧捉住了端倪,挑着眉毛喝道:“我和你好好说话,你配合些!”口气说多严厉就多严厉,大概拿出了对他手下的威风。
他挑眉毛的样子帅得叫她心都化掉了,她假装乖乖受教,身子一点一点挪近了他。
“最后,你对我要有信心,再大的风浪我都可以为你扛起来,这点小病哪里能要了我的命。记住,千万不要丢了对我的信心。”
泊菡觉得他这番话说得若有所指,只是不清楚他指的是什么,她已经彻底相信他了,还要什么样的信心。不过,勇敢,不慌乱,有信心确实是她从前没有思考过的方向,也许她有了这三件东西,人生可以推开新的窗户。
楚尧起身穿好衣服:“我要去船舱里看一下那些猴子们,你也累了,正好补一觉。”
他这一走,泊菡顿时空落落的,暗想他怎么少了些热情,是不是自己病了一番,形容憔悴,失去了魅力。便梳洗换衣,打扮好自己,内心每一分每一秒地思念着楚尧,煎熬得很。
“泊菡呀,你真不害羞!”她想到这里,不禁捶了自己一下,不许再想下去。一缕轻烟似的惆怅又从心底冒出来,他怎么没有热情了呢?是在嫌弃自己乏味吗?
慢慢有疲劳爬上眼帘,泊菡沉沉睡去,再次醒过来舷窗外艳阳高照,抬手看表已经到了中午,楚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她的行李和他的箱子整齐地叠在一起,那两个网兜装好了用具,桌子上收拾一空,一副快要下船的样子。
“快要靠岸了?”泊菡惊问。
“嗯!”楚尧告诉她,“正常傍晚就能到基隆。军舰上大批士兵得了疫病,有七八个病死了。”
“死掉的人怎么办呢?”泊菡在心口划着十字,真心为他们哀伤,士兵没有死在属于自己的战场,倒叫军舰上一顿不干净的饭菜送掉了性命。
楚尧无奈地摇摇头:“丢到海里了,怕传染。”
天地为逆旅,生命如蝼蚁,他们也是,如果她与楚尧没有抗得过去,丢到海里的,就会是他们。现在,真是万幸,自己活着,楚尧也活着,她闻到他身上有肥皂清洁过的香味,脸上也没了一点病气。
真好,他们这样相濡以沫,共闯难关的滋味,她还可以保存……五六个钟头。
五六个钟头之后,上到岸上,走进人海茫茫,她再找不到这么个小天地,只有他们两人,没有羁绊,没有世俗。
但这样的好时光就要耗尽了,她还什么都不曾好好留下。
楚尧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有些古怪和无奈:“快到岸了,有好多事要处理,我先出去了,下船前会回来。”
她迷迷糊糊地拦在他的面前,央求他:“你不要走,陪陪我。”
楚尧一身冷峻,只抬抬眉毛,抬手看看手表:“这样吧,我四点前回来,留一个钟头陪你。”他把话说得诚恳坚决,坚决得不解风情,好像有意拒她千里之外。
“不行!”她想都没有想就说,原来所谓勇敢,也有这么个意思,泊菡听见自己的声音,比他的还要坚决,“我不舍得你走,我要你留下来陪我……”最后一声没有落地,已经被他堵上,他们有了一个缠绵无比,越来越热的吻。
她被吻得透不过气,生恨旗袍的料子太厚,他双手在脊背上的游走总有些隔靴搔痒,又恨他的夹克臃肿,两人没法像生病时紧紧地贴合……这些都是一刹那的感觉,闪电那样击中了她,后来她无意识地拉楚尧的夹克拉链,还没有脱到底,就被他捉住了手腕。
他滚热的嘴唇移向她的耳边,轻轻地咬着她的耳垂,魅惑地喘息着:“你……想要我?”
在现在之前,她没有想要过谁。对楚尧的爱,更多地停留在精神上,光有拥抱接吻就够了。现在,她被他吻得全身起了微微的汗意,有些觉得拥抱接吻跟不上她澎湃的感情……
婚前绣银给她做教育,说:“你是世家小姐,怎么样都得矜持。床上的事情,不能让丈夫轻视你,以为你和外面随便什么女人一个样子。”
她没有听懂,偷偷地请教大姐,泊莲告诉她:“男女那件事情,快乐都归男人们承受,我们得到的是生养孩子的痛苦,反正没有什么快乐可言。”大姐那时,身上有了和黎医生的第二个孩子,大腹便便一脸苦闷,也说不出结婚究竟的好处。
姆妈和大姐的意思,在泊菡看来,这件于女人没有一点好处的事情,她不应该主动去想。
等她嫁给了楚舜,更觉得男女这事,柔情蜜意的时候不算难受,如果争争吵吵就很乏味,可她和楚舜最恩爱的时候,听到的也是他吩咐道:“过来,我要你。”从来没有人想要她思考一次:你是不是要我?
现在,这个问题突然摆到眼面前,她本该按照楚尧教的第二步,不慌不乱地好好思索一番人生才是,可慌乱之中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表示出去了,那楚尧便热情如火地把她生吞活剥了。
后来,他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她光滑的背上,如此相得益彰,她能感觉出他指尖上的茧子,滑过皮肤,带得微微地有些麻痒。刚刚的疯狂就像打了一场战,两个人都汗水淋淋,她更加迷恋他的勇猛,自己也像藤蔓缠着大树那样不能松开他。
楚尧从风衣里翻出烟来抽,她接过他用完的打火机,“啪”的打开,看着温热的火苗,慢慢地灼痛了手指,若有所思地微笑:“你,把我点着了。”
她是想说他执着,她本来是根没有感觉的湿木头,不可能有燃烧过的幸福感,可还是被他拿一根火柴接着一根,固执地点着了,谁知点起来就是漫天的大火,烧成灰的幸福快乐。
楚尧理解错了,吸着烟抬了眉毛笑:“怎么样,销魂否?”
“厉害!你不是开坦克的,是开飞机的!”她吃吃笑着他狂风骤雨般的爱。
楚尧抽着烟,支着半截身子凝视她,慢慢才回过味来,一惯厚脸皮的他居然羞红了脸:“人生第一次,没什么经验,用错了战术,大概应该贴身缠斗,不能速战速决。”
泊菡听出破绽,提着声音吃惊起来:“怎么,你会是第一次……”
楚尧窘迫至极,赶紧灭了烟钻进被子抱紧她,捂了她的嘴:“你这个女人,得了便宜,值得这样到处嚷?”
“对不起。”泊菡诚恳地道歉,心里轻飘飘地飘向云霄,他那么多女朋友,看起来风流不羁,意想不到会这样有操守,是个品行端正的正人君子。
“没关系。”楚尧气急败坏,把脸埋到她的胸口,有意拿牙齿轻轻地咬噬舔吻每一寸肌肤,那里有他从来没有嗅到过的,世上最迷人的馨香,让他的双手也不听指挥地四下游走。他硬茬茬的短发撩着她的下巴,动一下,就痒一下,这样被他搓搓揉揉的滋味非常享受,慢慢地,她的心又融化了,整个人软绵绵的,有两下被咬得重了,她就像小猫那样哼。
他窜上来,舌尖舔着她的耳朵,故意低低地喷着滚热的气息:“我听着怪好听的,你叫得高些。”
按道理,这些都与她一惯保守娴淑的风格不相符,他偏偏要鼓励她,她又偏偏受了他的诱惑,慢慢地放开了,居然提高了点柔媚的声音,他听了难以把持,手在她腰上向下一滑,两人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如此来来往往,沉沉浮浮,悠悠长长地做了好几回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