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睡了一天一夜的他身子便好了不少,只是一天的不吃不喝还是让他没有半分气力。
待伺候他吃过早膳,桑洛仍红着一双眼,少了平时的耶噪,自从昨日听到那个消息,大家都是一副难过的样子,却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苏家依旧在筹备婚礼,看上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苏辞其实已经听到,但他也没有声张,只是在桑洛打算端盘离去,他才开口:“阿宓呢?”
昨日阿宓不在,今天醒来阿宓仍是不在。
桑洛听见苏辞的声音,想到公子不久于人世的消息,眼睛更红了,他低了头,小声答道:“阿宓因伺候不当公子,被改罚去打扫马厩了。”
苏辞疲惫地捏了捏眉头:“去让她回来,爹那里不用担心。”
桑洛当然没有拒绝,更别说苏老爷会拒绝了,怕是如今苏家上下也没有人会拒绝苏辞的意思。
是啊,人人都在可怜他,谁会忍心拒绝一个将死之人呢?
不多时,苏辞就在房内迎来了阿宓。
她还是一副清淡的打扮,一根丝带束发,还是那一身不变的青绿衣裳。
只是她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带了一抹悲哀,所以苏辞见到她的第一眼,说的就是:“你也在可怜我吗?”
阿宓说不出半个不字,她只能低了头,一言不发。
苏辞轻轻叹了口气:“阿宓,过来。”
阿宓便挪了几步过去,苏辞是坐在床沿边上的,穿了鞋,却不曾移过半步,他将双手置在膝上,轻轻屈指敲打着,面上不见有忧色,反倒笑容如常。
“来,坐下。”他指了指床沿下的板凳。
阿宓一脸不明,却依言坐下。
她坐下之后就背对着他了,他慢慢起了身,从附近的桌子拿来檀木梳,才坐回原处。
苏辞伸了手,欲解开阿宓的发带,阿宓却惊然回头:“公子?”
苏辞失笑:“别紧张,帮你绾发。”
“绾……绾发?”阿宓有些发窘,虽知苏辞过分温柔,却不曾能对女孩子温柔到这般地步,想到他将要娶妻替另一个女子绾发,她又忍不住难过,便也不拒绝了。
见阿宓不拒后,苏辞就这才轻轻扯开阿宓的发带,一头青丝顿披散开来。
他一边执着檀木梳,慢慢地从她头顶梳下,动作轻柔,一边说道:“阿宓,你可知在人间,有句话是这么说的。”
“什么话?”
“郎情妾意两相悦,一梳青丝尽白头。意思是说,两个都怀有情意的人,男方若给女方梳头绾发,他们就一定能白头偕老。”
被他话吓得差点坐歪的阿宓,面上一窘,尴尬得想要逃离,然而她的一缕发却被他抓在手中,缓缓梳理着。
逃不得,阿宓只得装作没听懂:“那……还是挺浪漫的。”
苏辞只是轻笑一声:“你别紧张,我只是觉得,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该这样做了。”
顿了顿,他的声音略有疑虑:“倘若?倘若你不欢喜,下次我不这样做便是了。”
阿宓未回答,他已轻轻叹息起来:“我总觉得,好像上辈子欠了你很多东西。”
阿宓心头一哽,竟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原来帝君对她这般好,只是因为愧疚吗?
可他,从来都不欠她什么啊?
她没有吭声,就那样静静任由苏辞打理一头乌发。
那一日的上午,春光明媚,静坐的青衣少女,梳发的白衣公子,美好得像一幅画,便是门外叽叽不停的蝉声,
也搅不尽这一室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