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刻钟,兰度满意地照完镜子,顺便重温了一下之前的人生,发现并无特别值得留恋处。
难道自己白活了,也许吧,试问谁不是在懵懂中长大?兰度总能为自己漫不经心的人生找到借口。
生活所赋予的目的,是在每个人成熟后的礼物,也许兰度还没来得及收到,就被撸到这个世界来了。
怎么来的兰度已经懒得去想,至于还能不能回去,兰度还没有决定好。反正两边都了无牵挂,有什么不同?懒散的人也有一个好处,那便是随遇而安,就好像随身长着根的浮萍,虽无家,却四海为家。
相比较而言,还是这个世界比较有吸引力不是么,至少真的有魔法,而不是精心编排的障眼法。
兰度并没有意识到,当他把两个世界放在一起比较的时候,选择的天平已经渐渐开始倾斜。
“那么,今天干点什么?“兰度用从酒馆、街巷以及猎人村落学来的阿诺斯语说道,语气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无目的的发问。
“少爷,首先您需要跟夫人一起共进早餐,然后的时间您可以自行安排”身后最高挑的少女,快速回答道。看得出她是六位少女的领班,不仅身材较其他几位高出一头,容貌也要出色许多。
兰度并未转身,从镜中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少女微微侧倾的脸。清爽的单眼皮眼睛,精巧细腻的鼻尖,以及同样小巧的双唇,搭配在一起,让她显得娇小而玲珑。但她的身材反而是最出挑的,这让她有了几分精灵的气质,好似不小心跑出森林的小鹿。
一个仕女都这么出色,真是暴殄天物,兰度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然后转身站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灵犀”少女答道,简短的词汇从她的唇齿间吐出来,仿佛也带着清新。
还好,没有自称奴婢的卑微,兰度暗自松了一口气。作为来到这世界,所见到的第一个美女,兰度可不想坏了印象。
“你的美丽,似夏夜的流萤,照亮我寂寞的原野”兰度用从某吟游诗人处听来的语句赞叹道。然后不等少女回答,兰度做出一个请带路的姿势。
少女略略失神,然后会意,便引着兰度去往餐厅。
走过回廊,阳光斜照在少女身上,看似随意挽着的小圆髻,几许任性的发梢,随着少女走路的幅度飘摇,可爱中带着温柔的挑衅,好似划过水面的飞鸟,在兰度心中留下阵阵涟漪。
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兰度,开始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了,不至于见识了一点温柔阵仗,就要把持不住了吧,更何况这才到哪里啊,隔靴挠痒都算不上。
难道自己变得轻佻了?就好像之前给灵犀念的那句诗,几乎脱口而出,兰度从来没觉得那是很好的句子,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能毫无生涩地记得这么清楚。
任何一种文化,诗歌总是最精炼的表达。理解了诗歌,其对应的语言也就具有极高的水准了。兰度来之前,说中文的老外常见,但能诵读唐诗并理解其意的,大约就凤毛麟角了。
兰度在来之后的两个月里,不仅学会了当地的语言,无障碍的交流,现在诗歌都能信守拈来。这让他对自己的语言能力十分满意,同时也对之前长达十多年而又毫无所获的外语学习感到唏嘘不已。该死的,看看吧,换个环境学门外语不就两个月的事么,之前用得着浪费大好青春猛背单词,猛啃语法么。
兰度没有在纯外语环境下呆过,只是大略听说很快,但至于怎样快,并没有标准。其实,即使按照另一个世界的标准,两个月将外语达到如此程度,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天才外加勤奋才能做到。
兰度勤奋吗?从没有人这样认为,包括他自己。
一如为的自己诸多行为辩解,兰度的逻辑是:所谓勤奋刻苦,无外乎都是强迫自己干不那么喜欢的事情。譬如背单词,得是有多么自虐才能忍受那日复一日的枯燥。当一件事情变得乏味,变得需要逼迫自己才会去做的时候,那就没有意义了。
人生短暂,真正有效的方式是,找到一件事,一个目标,它能够调动你全部的积极,喜欢去做,从中感受到乐趣,甚至如果不行动,就会忍耐不住的感觉。
遗憾的是,兰度现在并没有找到,为之奈何?
即使不那么用心,也在轻描淡写间学会了文化差异极大的异界语言,兰度的成绩已经足以超越大多数天才了,但他自己浑然不觉,反而沉浸在自己是否变得轻佻了这样的反省中。
此外,兰度还不了解这个世界,而如果入乡随俗的以这个世界的专业来解释,魔法师们给出的答案大约会是:精神力。
精神力是有天赋的人与真实世界之间的联系。
所谓真实世界,是撇开五官所感之外,世界的本源构成,物质的生灭,万物的规律大约尽在其中了。
至于精神力是否导致兰度变得轻佻?或许可以这样理解,精神力让兰度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加强了,一些细微,并且美妙的东西,更容易被捕捉到,由此而产生的怦然心动。
兰度用被精神力改变后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周围。
西斯家族虽然已渐入颓势,但伯爵府依旧保留着恢弘的格局。五层挑高,约20米高的中央正厅,穹顶之上以一块硕大通透的水晶雕刻着西斯家族的家徽:群星花。一天之中,随着太阳角度的变化,投射在厅中的群星花图案也随着改变,不仅方位,还有花瓣的角度及形状。而如果是晚上,七月映射下,七朵不同颜色、形状的群星花投射在厅内,更有种恍如迷梦般的绮丽。
兰度走过正厅的时间是晨时,虽无缘得见晚上七花同出的奇观,但晨光中初绽的群星花,也已经让他惊掉了下巴。
“做个有钱人真好,做个有钱又有品味的人,简直好得不得了”兰度心中的羡慕可见一斑。
餐厅在正厅的东向,兰度进入的时候,已经有位女士在坐。身着黑色薄纱长裙的女士年纪并不大,但衣着的颜色以及繁复而华丽的头饰,让她庄重中略带几分沉闷和萧索。
兰度并不知道就餐的礼仪,面对这样的女士,也只能谨慎的保持着微笑,直到女士示意他坐到对面的位置。
女士背后,站着的一位中年男子,卷曲的披肩长发,因为稀疏而显得并不凌乱,好像每一缕都经过精心的排布。当兰度落座之后,男子便示意身边的侍者,将一系列食物摆上了餐桌。因为是早餐,食物安排以清淡为主,色调青白,显得清新而雅致。
“先生请“女士做出请的手势。
虽然满桌的食物中有大部分并未见过,但聪明的兰度知道此刻绝不能发问,只用眼睛的余光偶尔扫描下女士的食用方法,然后依样画葫芦,倒也似模像样。当然,几种较为难剥开的果子自有侍者代劳。
虽然环境陌生,行动中难免有几分拘谨,但面对如此美味,客气可不是兰度的风格。留着三分意识保持着风度,其余七分兰度完全浸在了美食中。
鲜咸为主的异世早餐大约类似于广东菜,几种水果口味倒十分独特,酸涩中略带甜辛,不过吃到胃里,就尤然有股热流,从腹腔到到四肢,冷却之后竟好像让身体强壮了几分,肌肉充满活力。
待兰度用餐渐入尾声,站立的男士便让侍者们退了出去,然后厅中就只剩下兰度及女士三人。
“早间的食物略显得清淡,先生可还习惯?”男士开口说道。
”非常不错,感谢两位的款待“兰度用矜持的口吻回答。虽然事实上这是兰度到目前吃过最好的早餐,但过分的赞扬并不适合,并且作为现代社会一员的优越感,兰度可不想被人这个世界的贵族看成乡巴佬。
“为先生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伯爵夫人,克琳娜女士,而我是府中的管家,你可以称我:坨坨“。
兰度知道,接下来谜题就该揭晓了,素不相识的两方,其中一方已经表现出诚意,自己也当有所回应才是。
“我的名字叫兰度,另外我姓兰“之所以要另作补充,源于兰度来之前东西方姓氏文化存在的差异,兰度可不想被人叫做“度兰”。另外,保留姓氏,也是兰度对另一个世界的怀念方式。
“很有趣的名字,不知先生家乡何处“克琳娜夫人微一错愕,然后发问。
家乡?兰度有些迟疑,真实的答案在这里听起来像是欺骗,而杜撰一个地名,也不知道从何着手。最后,兰度还是决定照实了说:“四川“。
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人知道四川,但她又的确存在,不是么?哪怕今后有人问起故乡的风物,也免去了一直杜撰的烦恼,这或许是所有答案中最省心的一个了。
“先生可是还有牵挂”感觉到兰度的迟疑,夫人继续问道。
“没什么,大约是回不去了“。
“那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并没有什么具体打算,一切随缘就好。另外,夫人你找我不知什么事,直说就好,只要不违背原则,我一定帮忙。“兰度决定结束寒暄,直奔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