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个世界,兰度始终保持着赖床的习惯。
这并不能怪他,既然生活中并没有亟待实现的目标或者现实紧迫的问题,那么何妨享受一下美好的清晨?在阳光的暖意中,带着浑身的慵懒,等待意识渐渐复苏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
当然,惬意的前提是须得睡得好,夜里失眠,或者风餐露宿的人们大体很难享受到这种快乐。不过今天,一贯很享受的兰度是被惊醒的,这种惊醒与之前数次完全出于相反的原因。
初来乍到的时候,森林中湿冷的夜,让人很难入眠,更没有享受可言,而后来住小酒馆,僵硬的床板也让习惯了弹簧、丝被、羽绒的兰度很难受接受。而今天,兰度感到了久违的熟悉,温软的床铺,柔滑的被单,一瞬间他还以为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于是弹了起来。
然后,他再次失望了。房间里的陈设虽然较之前奢华了不少,但依旧是典型的阿诺斯风格:一整面活动的墙替代了窗户,墙体被完全镂空了,不规则的镶嵌着七色水晶,阳光被水晶染色之后,在室内洒下点点光斑,,显得凌乱而华丽。
虽然兰度还多少带着另一个世界的优越感,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的建筑艺术,不仅别具风格,而且十分杰出。
这儿似乎也不错!但下一刻兰度反问,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当完全摆脱睡意之后,兰度开始设想自己的处境。既然用如此方式款待自己,想必对方的意图并不简单。
权势者达成目标的方式有很多,通常情况下,他们并不需要多做考虑。权势的真谛,即在于无所顾忌。此间主人显然非富即贵,肯对自己这个完全陌生的人委婉以待,那么如果不涉及底线问题,配合一下又如何?
在心里做出决定之后,兰度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贵宾待遇。
六位穿着薄纱的少女依次进入房间,一位高挑的少女先为兰度褪去睡袍,然后用轻盈细腻的手法推拿,一种带着清香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被涂抹到全身。初时微凉,尔后微暖,让兰度几乎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舒服得直想呻吟。
当然,兰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包括身体的某个重要部位被少女在手中抚弄的时候。
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生活过,且看惯宫廷戏的人,兰度接受起来完全没有障碍。并且此刻,他有着强烈的荣誉感,该死的,怎么也不能丢六十亿同胞的脸。
推拿之后,另一位少女用早已准备好的毛巾,为兰度擦拭。她是如此仔细,以至于兰度觉得自己的某些部位再次被特别关注。
兰度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尽量放松,深呼吸,转移注意力,但是身体的触感却抵挡不住,阵阵酥麻感的侵袭,让早已硬挺的他几乎想要跃马上阵。
但是时地都太不合时宜了,兰度也并非没有自制力的莽夫。当少女最终起身的时候,兰度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却有一种淡淡的失落,以及急欲未得满足的空虚。
第三位少女为兰度穿好衣服,然后依次是梳洗、佩饰、化妆。当一系列程序完成之后,兰度终于可以站起来欣赏镜子里的自己。
上身绯红排扣紧身衣,搭配黑色素腰长裤,圆头宽底长靴,虽显华丽,却不落俗套。让薄施脂粉的他,看起来并不阴柔,显得精致而高贵。
看起来,男人偶尔画个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不是么?
这几乎颠覆了兰度过往对自己的认知,难道自己还有小白脸的潜质,或者说眼前,镜中就活脱脱站着一个。
要知道,虽然外表并非粗犷一类,但兰度内心里一向秉持着大男人的定位。例如,男人嘛,就该豪气飞扬,该买单的时候绝不缩手。
此外,男人该当快意恩仇,该分手时就分手。
来这之前,兰度曾经交往过几任女朋友,最长的也就一年半。每一段,当初见的新鲜渐渐消磨,熟悉就好像无孔不入的尘土,在彼此脸上抹上阴霾,让爱情里那些本应熠熠闪耀的场面,变得黯然无光。
所以,当分手说出口的时候,兰度从不挽留,当然也没有一次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而已。
爱情没有永恒,永恒的只是生活,平淡无波。
当兰度在照镜子的时候,身后的六位少女,也在欣赏着他。其中最高挑的那位,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红晕,好似清秋初霜后的苹果。
“少爷这些年游学在外,衣食住行未必精心,可能生过病,有些暗疾并不方便出口,你趁梳洗的时候替我仔细检查一下“,在心里重温了一遍夫人的嘱托,少女已经有了答案:少爷并不健硕,但那只是因为缺少锻炼,健康从他的心跳、呼吸以及某种难以启齿的热度中都可以感受到。
更远的地方,某个不宜察觉的窥孔内,管家坨坨的眼睛因为太过专注,而有几分干涩。
“这小子卖相倒是不差,只是可惜了没什么天赋,注定了一辈子当个绣花枕头。不过也幸好原本的少爷,在刚要展露天赋的年纪失踪,要不寻找少爷这个命题,就难以作弊了“坨坨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脸上微笑撇撇嘴然后收住,转身离开。
比更远还远的地方,康纳森一个人在园林中散步,但他似乎并不是为了欣赏,好几次玫瑰刺破了他的外袍,却没有被察觉。而鉴于他在府中的特殊地位,整个早晨也都没有被打扰。
不过,如果有一个魔法师刚巧路过的话,他或许会有兴趣跟康纳森交流一下见闻。因为,康纳森正在施放的是一个远视魔法。这个魔法可以让施法者身临其境地看见远处某一个地点,距离及清晰程度因施法者的能力而定。通常情况下,这个魔法主要用来监视,或者偷窥。
众所周知,魔法师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偷窥只是他们的恶趣之一,而更让人诟病甚至惊悚的是他们对灵魂的窥视及亵渎。
曾经有年轻的魔法师宣称偷窥过帝都所有少女沐浴,并留下了一本影像册。虽然,其本人在种种压力之下收敛了行为,但那本册子却在坊间流传不绝。可见,偷窥大约是人类最古老的欲望之一,而魔法师恰好是极少数能够将欲望变为现实,并且不被追究的一群人。
康纳森今年60岁,大约已经过了偷窥少女的年纪,但魔法师的心理,总难以用常理测度。
康纳森仔细地看过兰度从起床到穿戴整齐的全过程,包括某些并不适宜的画面。彼时,康纳森布满沟壑的脸上,也难得露出几分微笑。不过因为松弛的眼皮,以及尽量克制的嘴角,让他的笑容看起来,三分嘲弄,五分讥诮,还有两分幸灾乐祸。
“场景似乎司空见惯,全无生涩,但身体反应却明显是雏,到底是血气方刚,欲望深重,还是因为心大无谓?”
康纳森没有答案,当然看人也并非他的专长,他只是伯爵的护卫而非顾问。
当太阳爬过东方第一道山峦的时候,康纳森抬起头,整理了下外袍,然后离开。
“很有趣的年轻人,不是么?“
“不那么讨厌,但他的行为并不合常理,背后的身世可能不简单。“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性,以及我们的领地未来在他的世界里占据什么样位置。”
“您已经决定让他继承埃伦镇了?“
“埃伦镇太小了,真的太小了,整个帝国也不过是大海上的一叶孤舟而已,暴风雨就快来了。“埃伦·西斯语气变得飘渺,森然,好似故弄玄虚的预言家一般。
康纳森并不明白语句中的隐喻,但他知道这不是发问的时机,有时候看穿未来而又无能为力,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作为伯爵的贴身护卫,以及从来被作为长者的礼遇,让康纳森不愿意看到伯爵的痛苦,因此他试着将话题继续。
那个有趣的年轻人,或许能让伯爵接下来的日子变得不那么闷吧。
”或许您应该见一见他“。
”还不是时候,我们的伯爵夫人想要再调教他一番也未可知“。
”在他们安排来见您之前,一些必要的礼仪以及生活习惯想必是需要学习的“。
“那不过是给他加上一层伪装,值得注意的是反常行为的背后,是否有着特殊目的“
“据说夫人和管家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遇到他,应该不存在事先预设的目的”。
“但愿是吧,贵族院的老家伙们显然没这份闲情,至于我们的皇帝,大概也做不出这种安排。”
“我听说陛下十年来也一直派人在寻找少爷“。
埃伦·西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对于皇帝也在寻找自己儿子的事,他早有所闻,但这不过是让事情推向更坏的一层而已。自己寻找未果也就罢了,如果皇帝派出的帝国精英力量还是毫无音讯,那找回的希望就更加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