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在杭州疗伤的那几年,心情较为低沉和闷顿,找不到一种可以抒发的方式缓解,尤其害怕在深夜醒来,听房檐上流下的雨声敲打青石的场景,一夜雨后,院落有很多被打散的花瓣落在花盆周围,叶片粘在青砖上,平面着地。
一个人静静地看雨,愁如丝弦断在心里。
不敢安慰深处的灵魂,始发的情绪里有害怕的孤独。
期许太多时,落寞也会随之而来,穿透隔年旧事,便能惹出持续的哀愁。
杭州的天气,多雨是它的常态,说起江南水气,大致就是因空气潮湿的水分子相结,呈现的缥缈虚无的状态,这种模糊的感觉,被历代文人所传唱和缅怀,遭贬谪的政客,亡妻亡夫的断肠天涯人,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山东兄弟,以及怀才不遇,名落孙山的才子游人,这些在人生的道路上较为失意的人,大都有着这样一些不能言表的凄然在心里。
带着对行走在路上的人那份心境的好奇感,去读刘畅所著的三十岁的成人礼《搭车去柏林》一书,从他们在路上遇到的点点滴滴的小故事,走进旅行人的心理,跟着脚步阅读,烈日下,将磨损的帆布包放在路上,一屁股坐在滚烫的柏油路上,看零星的几辆车从身旁呼啸而过,黝黑发亮的皮肤,毫无抵挡紫外线猛烈穿透的能力,汗液顺着脊背流下,风尘仆仆的样子,自有一种乐意,找寻饱经沧桑的苦逼,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潇洒,感觉洋洋而得意。每个夜晚,临睡前,脑海里时常想起书中所描述的异域他乡的风情,古建城堡,荒漠斜阳,衰败的青枯的荒原,夜行店驻足的双脚,抬头仰望的星辰,深邃的夜空湛蓝而平寂。
如果旅行可以当做送给自己的礼物,那么,我也希望自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离别,以写实的手,触碰离开后的洒脱。
十月的杭城,天气依旧炎热,潮湿的空气中,汗液一直黏在身上。兰诺说,她不适应南方的气候,可以待着玩两天,但是不宜久居。我们一起去逛胡雪岩旧居,在白墙青砖旁合影,坐在石头上看附着在墙壁上的青苔,爬山虎的叶片顺着墙壁流泻,头顶的夜空,执着飞不起的翅膀,内心里强压着的坚强,一起聊旧事。我们说了很多话,很熟络的感觉并不像才见两面人的距离。我们都放下了内心的警觉,畅谈自己的想法。
兰诺依然保持着四处流浪的愿望,她告诉我,她并不想停下来,不敢让自己处在一个突然停滞的状态里。忙碌可以打消她全部的慌乱和空虚。
我想告诉她,是时候该选择一场婚姻,但是这句话的分量,却在我的内心里无足重轻。因为婚姻本不是内心真正可以停下来,长久驻足的依靠。至少从我的角度,我的内心,并不这样认为,况且婚姻也不是我的全部,不是让我重拾信心活出自己的全部。
结婚前,我一度将婚姻想象的无比的美好和完整,想象着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精神上的饱足,是一种多么惬意且幸福的事。实际上,结婚后,直到现在有了孩子,我们一起过了几年短暂的婚后生活,才发现,爱情在生活中的比重占得其实很少,随着时间的推移,爱情会逐渐的简淡甚至消失,能够让家庭完整,长久的坚持,是依靠一种血缘延伸的亲情,自己与孩子之间的亲情,孩子与丈夫之间的连接,就是这样一种三角盘桓的关系和逻辑,让生活变得融洽和圆满。排除孩子的存在后,双方各自,都是在保持着自己精神上的相对独立,谁也不要过分的去干涉谁,不要占有,更不要刻意的去说服和改变一个人,可以感染,互相慢慢地影响和融染,只有这样,才能让彼此的内心适从和接受,才能自由。婚姻里的实质,是包括自由。不仅包括,而且自由在婚姻中也占了足够的分量。
在我家里发生故变的那两年,我与丈夫之间的感情已经出现了断层,每次的补救,也只是为了暂时的不生气,不争吵,除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很徒劳。我们都在坚持,却都坚持的疲累。
后来,母亲和弟弟离我而去,父亲失意。人生里,突降而至的晴天霹雳几乎将我打垮,我常常不敢思索自己活着的意义,好像已经失去了全部存在的价值。有很多问题,在脑海里徘徊,很多,但是只能徘徊,不敢去深究,因为,害怕随便揪出来哪一条,都能够让我全然挫败。
丈夫从事设计工作,忙碌的时候,精神生活是极为枯燥的,有时候会陷入枯竭的状态,而那时我正经历苦痛。我没有办法带给他任何的激情和更有趣味的生活。我陷入痛苦,他陷入枯竭,两个人几乎都从内心里掏空了自己。
他陪我处理了一些琐事,在我无意的状态期间,他除了加班设计,便在外面寻欢作乐,享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的欢愉,他不再对我有太多的需索,回家仅仅是形式,对我也仅仅是形式上的安慰。我不能,甚至不愿意去要求他做什么,改变什么,我没有任何的气力跟他讨饶。虽然自己并没有证实过任何一件事,没有戳穿他,但他在我面前已然低眉,漏洞百出,我看见了那些印在他脸上的惭愧,甚至是羞愧,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我们勉强的坚持了那段灰暗的日子,家庭上的事情,他依然帮我料理,与我一起承担,他去养老院探望父亲的次数甚至比我多,送去精心准备的很多衣物和食物,他推着他出去晒太阳,陪他讲话。这一切,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许,这正是他在向我忏悔,祈求原谅的动举。不知是被亲人离世的讯息击垮,还是自己已经丧失了任何的情绪或感情,那段时间,我没有因为他的不检点去争吵。很多时候,我常常服用安定让自己陷入长久的昏睡中,醒来,对着画布坐一下午,半夜起来上颜料,所有的事情,都在完成一件画作上体现,寻找成就,试图将内心的感情,通过画笔来抒发和表达。画笔和颜料,似乎成为了我唯一可以让心停驻的理由。
我们这一代人,大多都受过高等教育,对于生活里实质的问题,已经不再愿意通过肢体上和言语上的互相攻击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内心里都是千疮百孔,但是嘴边依然只字不提,直到彻底奔溃,不可挽回才会离去。
也因为太过理性,所以放弃,忘记生活里柔软的实际,比如买菜烧饭,洗衣打扫,比如教育儿女,这些真正让生活延续的真实的内容。当然,教育儿女还得先以有儿女为前提,因为有一个精神上的指望和寄托,所以,两个人的感情也不再过分的在乎和看中。
他常常在深夜加班,画图,傍晚的时候,便是我们一起散步相熟的时刻。他依旧带着我出去散步,在湖边走,一起看落日,挑逗着说几个幽默的段子,机械的走着,机械的维持,这是那段时间我们的感情生活的常态。他对父亲的态度,多少让我打内心里对他有所释怀,但足够让我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却是来自自己内心的坚强。
记得以前在书中读到过一句话,大意是这样讲的,所谓的宽谅,是指放过自己。如此才能获得精神上的洒脱。是的,那句话,我反复咀嚼了很多次,放过自己,一切都可以适从和简单。
至少他在精神上还不曾彻底的离开我,或者他还没有想要放弃我们的婚姻,还不想拆散这个家庭。他只是需要,而我不能去填补,这是人类的常态和悲哀,古往有之的断言。记得从前读到过的一篇文章,书上当时这样讲,说:如果一个女人,他的丈夫早在她之前病逝,那么大部分的女人都会选择为他守寡一生。但是如果一个丈夫,其夫人病逝,过不了三年他便会停妻续娶,这是动物界对男性的定义,处于一种野性的躁动和渴求。算的上是一种来自动物性的本能。我想自己可以理解。
入秋后的天气依然湿热,蚊虫在适宜的温度里生长,如果蛰伏,必定是到了不适宜生存的季节或者气候。古老的墙垣上刻着柳叶的纹路,青砖上的标记,是一个时代存在过的象征,是那个时代盛开的花蕾,充满了人间情义。手指触摸,这纯净之处,至情至性,安静的入理,纹路深处,有着人心最坦白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