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秋天,我与夏妍在杭州度过,那是我在南方待过最久的一次,整整住了四个月,直到第一场冬雨降临,才收拾了行李离开。
那个城市,几乎让我认真的审视了一次所谓南方季节的交错。缠缠绕绕的秋雨和晴天,叶子落得很慢,直到走的时候,绿色的植物仍然还有很多。
南方的季节转换,并没有北方那么分明,一切都是慢热慢冷,人们长久的浸泡在一种模糊的温度中,忘记身边的离开与失去。
和夏妍在一起的几个月,见面的次数不是太多,一方面因为她要照顾孩子,准备画作,参加秋季的画展。另一方面,因为自己闭关写作,也很少与外界联络,我们都只有在各自闲暇的时候相约出来,探讨内心里存留了很久的关于人生的话题。
南方的女人灵秀,从夏妍的脸上是看不到内心的沧桑,尽管她已经是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气质上仍然保持着少女所有的单纯和诚挚,这让我想起唐代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典雅》中的一句诗:“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他以菊花的淡泊之气,来比拟一个人性格的内敛和简洁,诗所赋予的文字,凝练的表达,超过了一些日常采用的脂粉修饰的浓艳,或许这就是艺术所赋予文字的人格魅力和精神感情。
午后的阳光很慵懒,光辉洒在街角的咖啡馆旁边。国内的咖啡厅里,闲谈的人比较多,静静地坐在一侧认真阅读的人很少。在我的下意识中,对咖啡馆的认知,觉得那应该是一个极其安静和适合阅读思考的去处,要上一杯咖啡,两块甜点,静静地坐一下午,写文章或者做文案,都是极好的选择。自然放松时,抬头看窗外鸟儿雀跃,或者审视室内的装修,看窗外路人的脚步与生活的节奏,阅读他们的心情或表情。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喜欢用无谓的态度来打发时间的人,也许正因为这样的无谓,使得自己更能沉浸在一种状态中努力的去完成一件事,自由的利用好自己全部的闲暇空间和时间,来做许多喜欢的事情,比如思考和发呆,寂静的投入,天马随性。
喜欢让自己的时间充裕,在闲暇的全部空隙里寂静绽放。
在网上写文已经有五六个年头,杂志社约稿不断,拖稿的毛病也是至今未改。把很多人都写进了自己的文章中,也穿插进不少鲜明浓厚的故事,我写他们的未来,写那些落入尘泥被踩踏的真实,写在不同土地行走的双脚,写对自我,对人生的态度和想法。这里的写,一部分是化成纸稿躺在抽屉里,还有很多悄悄地被放在了心底。好似把一个秘密轻轻安放在只有一个人知道的地方。故事的内容和人物的表达,如果全部替换成文字,应该有厚厚的一摞手稿,虽然他们都来自大脑的记忆,且在本质上都希望将这些文字遗散,让它们存留在适宜各自生长的地方,任由完整和自我终结。
饮辞依然在忙碌她的花店,我们是心照不宣的朋友,保持电话联络和平信邮寄,用古老的方式追求自然的心境。夏妍也应该是第二个真正走进我生命的朋友。我们都是不期而遇的邂逅,精神熟识与友情连接,生活似乎少了很多枯燥与无味。我开始思考,依靠精神的疗养,如何让一个人逐渐旺盛的诀窍。
这么多年,一个人在许多个陌生的城市穿梭,常以疗伤做**,放松是这几年生活的主题。就目前来讲,坦白的说,内心早已毫无痛苦可言。与父亲的隔阂打开,和继母也能很好地相处,家已经算的上一个踏实而温暖的港湾,然而,我依然停不下自己追随远方的脚步,依然没办法停下来过一个真实而实际的生活。
在杭州,参观夏妍的画室,她带着小不点,我们一起去郊外采风。夏妍用相机抓拍了很多小不点在玩乐嬉笑时的瞬间。我置身于自然之境,与天地自然融合,思想随行云流走,心静如水。
找了一处干燥的石阶,静静地坐下来,观察这里的一草一木。生命在任何时候都能够恣意的生长,顺着岩缝钻出来的嫩叶,也能开出淡紫色的花,花瓣不叠,细小而干净。我们总是习惯于将自己投身在巨大的纠葛漩涡中,热爱身边事物常常胜过爱我们的亲人和我们自己,对待草木的态度和对待人的态度之间,也总有一条看不见的隔阂横在那里,虽然,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依然乐此不疲的前行和尝试。我们从来都像是一个重叠的矛盾结合体,让自己琐碎,却也不嫌麻烦气急败坏的活着。也许,这就是人内心里,生命状态的挣扎。时而做自己,时而做别人,时而不知所措,不明所以。
看草丛里停落在叶片上的蝴蝶,奶白色翅膀上点缀着若干椭圆而黑的斑点,这是最普通的一种蝶类,与我们在电视上和网络上看到的彩蝶不同,那些蝶大多绚丽和妖娆,如果说美得窒息,也是可以的。
还记得小学自然课上,老师带我们去郊游,有几个调皮的男孩子用细网兜抓了很多蝴蝶装进玻璃瓶,其中一部分就是此时眼睛所看到的这种,还有极少的几只体型较小的蓝紫色蝴蝶,那种紫,让人很向往。明明中似有一种上古的感情带入其中。
古人多喜欢以景喻情,知世故但不多言世故。尽管内心布满沧桑,凄楚难当,流落在纸上的诗文,也常常意境幽深,浑具物性本身。还记得杜甫在《曲江一首》中曾这样写到:“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似乎蜻蜓总是与蝴蝶相伴出场的,自然与随意的美的构成,使人怀念和向往。
回去的时候,路过一片小的池塘,里面有很多黑漆滑溜的小蝌蚪,夏妍用水瓶装了几颗要带回家,她说要亲眼看那些蝌蚪蜕变成青蛙,然后放生。俯身装蝌蚪的瞬间,酷似童年时的我,对很多事物都怀着好奇的心态,去打量和求证,试图用小刀弄断过小壁虎的尾巴,然后静静地趴在地上,看它如何在瞬间让尾巴重新长出来,稚嫩又无知的动举,内心里有童稚的恶性和天真。
如果眼前是小不点用瓶子装蝌蚪,也许我可以认为是天性使然,但是夏妍的动举到底叫我勾起了对自己童年的回忆。诚然,所谓童心未泯,并没有特定的年龄限制,如果真诚,便可以永久的保持下去,一直到老。
在杭州的最后一个月,一个人独自去了很多地方,游历的名胜古迹中,大都是自己较为崇拜和尊敬的古人的旧居。一代红顶商人胡雪岩,几年前偶然听得他的故事,开办胡庆馀堂药店,自掏腰包,为清军筹运饷械,于战火纷飞中,成就和实现着一个男人在家国天下中强烈的抱负和人生的价值。经修缮重列的于谦故居,青苔铺筑在瓦砾石片上,绿色植被如此清悄的暗然生长,青砖铺地,平履无忧,脚步声窸窸窣窣,独坐在院落,用一下午的时间读一本书,看世风云娆。
这些带着现代人对故人怀念的都市感情,用虔诚的态度极力的去恢复原来的旧貌,悉心修缮和妥善护存,搬挪进来的放在院中央的两棵铁树静静的长,云霞掩映的幽趣,鱼儿在水里自在观照,欣赏南下楼台,月色和古木,亭池、花草,犹思王维所作:“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但凡世人,经历心灵之苦,澄静而深思,无往的岁月,情感自然,古道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