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春榭
(一)邂逅
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她静静的喝完一杯冲的浓烈的未加糖的咖啡,杯子是几年前买来的,塑料材质。很奇怪,质量上乘的咖啡却用一个塑料杯冲泡,而精致的发烫的陶瓷杯却静静的躺在一边,用来放筷子和勺子。她一直都是这样与众不同。
没有人告诉我她来自哪里,她的沉默似乎也是与生俱来。初来这个地方的时候,除了负责扛东西的搬运工再无其他。头一周的时候也很少见她出门,唯一能对她有所了解的,是从窗户外飘出的由大提琴演奏的斯卡波罗集市的音乐。一遍又一遍的单曲循环。她似乎很喜欢这首曲子。
我向来对别人的隐私也是从不关心的,他们的衣食住行,穷富操业与我从不相干,并非自己就活的那么自我和骄傲,而是习惯了守着这份清净。世人都觉清净好,可是真正有福享受,或者愿意放下俗事独享清净的人实则也是没几个的。
穷于奔命的人,向来把事业看的重过于生命。所以,穷于奔命的人也是有资格享受大富大贵的生活。懒惰的人自然只有受苦的理由。
所谓定数,一切自有安排。上天从不怜悯任何一个人。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遇到她。并且有缘邂逅后面的人和事。
那是个天色渐晚的黄昏,一个人读书无趣,试图出门外走走,看看落日余晖最后的光华。
说实在的,这些年来,一个人静静地在很多城市辗转,于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遇上喜欢的地方还能待的久一点,其他时候总是白驹过隙一样的生活在这个世上,日子匆匆的过,却从未懂得对时间的尊敬和怜悯。心态平衡的接近了畸形的程度,而自己也丝毫不觉有何不适。
如果没有遇见她,或许这一生就将这样平淡如水的逝。遇见她之后,也才知道,世间有一种人原来是这样的活。时常挣扎在痛苦的边缘,时常对生命缅怀敬畏,时常厌离生活本质,时常怀忐忑怜惜之心。矛盾纠结至骨髓。
那个傍晚,从河边散步回来,进小区的时候,迎头与她撞个满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散落了满地的稿纸在随风乱飞,也顾不了什么便欠下身帮忙捡了起来,待收整完资料交还她手上的时候,她冲我轻轻地浅笑说了声:“谢谢”,随后离去。声音浅而清淡,感觉出她是一个娴静如许的女子。那是我们的第一次会面。后来进进出出很多次,偶尔遇到,双方都是打个招呼,彼此会心一笑作为礼遇,除外再无交集。
时隔很长一段时间了,大概彼此都已忘记第一次会面的场景。还是一个午后,窗外是滴滴答答的小雨,阴沉的天气,很多人选择蛰伏在屋子里等待天空放晴。北方的人似乎都不喜欢雨,尤其在夏末初秋,有时候连续好几天不停。每当下雨的时候,我都会捧一本书,冲一杯浓浓的咖啡,点灯遨游似的彻夜长读。
听着雨声,一夜不眠。
那个下午,微微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沉静的空气。起身,开门。门口是她。又是会心一笑,仿佛见了老友的深情,说不出,却又酝酿似得缠绵。
“可否让我进来坐坐?”
“可以”。
“你一个人住?”
“是的。”
“我搬来这里不长时间,没有朋友,也是一个人。”
我“哦”了一声作为回应。
屋子里的空气凝滞极了,两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坐在一起,闲聊其实是件尴尬的事。
“我们能交个朋友吗?当然你也可以说不,不过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或者慢慢了解我。”她看我表情淡定,随即说:“抱歉我有点唐突。”
我说:“没关系,我也是一个人,比你搬来略早一点,对这里也不熟悉,遇见你,我觉得很欣慰。”
“你喜欢这样的雨天吗?”她说。
“喜欢,但是很多北方人不这样认为,有时候想在雨天找个朋友去外面散步,但很多人会觉得又湿又冷,也担心汽车过来溅的满裤子的泥点,好不懊恼。”我说。
“我遇见过这样的人,汽车开走了老远,他还站在原地不停的咒骂,因为他的新西服的确被弄脏了。”她说完轻轻一笑。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问。
“没有固定的工作,算是自由职业者吧,闲时写写东西,在一些杂志上发表,维持生计。也画油画,参加过几次画展,有人看上我的画,要花钱购买,被我谢绝了。其实他出的价钱不足以我购买颜料的成本,不过后来那幅画被我送人了,送一个朋友,他懂我的画。”
“你呢?”她问。
“我刚失业。”说完不经觉得有些尴尬。她似乎看出我的窘态。
“对不起”她说。
“没关系,无所谓的。生活不也还在继续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我生来最不缺的就是希望”。我说。
“所以你一向赤诚和乐观?”她问。
“也不算吧,身边的人都觉得我多愁善感,而且我也自认为骨子里携带着一种忧伤,不过很多时候它不困扰我的生活,不干扰意志,与我而言也没什么伤害。”我说。
“我也是。所以,每一年,我总在各个地方旅行,不停地,不停地走,感觉累了,便停下来歇息,等恢复了精神又会继续。长此以往。”她说。
“是以忘记忧伤?”我问。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边缘中游走,只能游走,而且只能在边缘,随波逐流。”她说。
“其实我喜欢你这样的生活方式,以前很向往,所以,我辞了工作。没有工作的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事,或许自己这样做是错的,家人也是反对,说我丢弃了自己的工作。但我没有听他们的话,与其违心的做不喜欢的事,说不喜欢的话,和很多不喜欢的没有多少感情的人在一起共事,装作彼此亲近热情,还不如一个人静静地待上一阵子,因为喧闹对我而言是一种莫名无形的折磨和伤害,适应颇为艰难。骨子里,我有离开的冲动,一直想离开,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也许我的想法是滑稽又可笑的。毕竟生活在眼前,有很多要着手解决的事,繁琐但是不能脱离。”我说。
“眼下有什么打算?可有想好的事情?”她问。
“打算在这里开一个花店,别致的花店。最近在办理手续,弄好了就上班。我母亲喜欢花,以后她可以常来这里,看我培养的花草,或者帮我一同打理花房。退休后,她似乎很是孤单,除了照顾我饮食起居似乎别无它事可做,看她终日沉闷,我很着急,怕她生病,老年人的孤独有一种与生俱来无可救药的痛苦,有了花房也许会让她找到除我之外另一层生活的意义,算是给希望的一个理由。快乐、长久的沉浸在温暖的花香中,以此结束她漫长的痛苦的心路历程。”我说。
“所以,你爱你的母亲?”她说。
“是的,深爱。”我答。
“我羡慕你的生活。”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中。随后她说:“这是我近来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了,很感谢你能陪我聊这么久,这个牌子的咖啡是我一直喜欢的,如蒙不弃还望你能收下,算是朋友之间对喜悦的分享和馈赠。”
“怎么会呢,收到你的礼物,很是开心,因为我也喜欢咖啡的味道,我们心有灵犀。”我说。
“以后,我能常来找你聊天吗?”她忐忑的问。
“随时欢迎。”我说。
“那今天就不打扰了,再会。”
我说:“好”。
送走她之后,突然想起,这谈话的当中仿似谁都不曾问起过对方姓名,来自何方。聊天的内容也是接近生活的本质,感觉像极了数年不见的老友,不做过多无谓的寒暄,更多交涉各自对生活的态度和心情,礼貌的邂逅,有趣的对答,实在是一场奇妙的相识。
窗外的雨,依旧不停,远处可见的浓云,许久都会化作雨滴,沉落在地上,滋养万物。我想我是对生活满怀希望的人,对于我的母亲,对于生活,对于生命,始终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