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言哥哥!”桑洛一声惊呼,此刻,伯言单膝跪地,半垂了头,看上去十分不好。她着急去扶他,又慌乱得捧起他的脸。天,他面色苍白,嘴角带血。
听见她的声音,他睁开眼睛。
“你怎么样啊?”她快哭了,想把他扶,可又不敢乱动他,生怕一个不当心……呸呸呸!
“师父曾问我为何不愿娶公主。”他开口了,说得却是不着边际的话。
她一只手扶着他肩背,另只小手在他胸前上下,“伤到哪里了没有?哎……”她乱动的小手被他握住,“我说我已有中意之人。”
他的眼睛深沉似一汪不见底的潭水,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桑洛渐渐安静下来,不知不觉间,她也学着他的动作,单膝着地,挨着他。
“师父便问我是哪家的姑娘。虽然我违背了师父的心意,但知道我有了心上人,看得出来,师父还是很高兴的。”
她突地有丝紧张,还有些莫名心疼,替他心疼。
他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的小手深深嵌进皮肉里,“她名唤桑洛,是御谭山上的小白蛇。”他是个不怎么笑的人,说这话的时候,他却是笑着的,那样的笑容,桑洛觉得自己几乎停止了呼吸。
可是,不对,他刚刚说了什么?
她呆呆望他,“可是,你师父他不是最讨厌……他怎么会同意……”
他又笑了一下,大概是牵动了伤口,他皱了眉头,她的心则抽了一下。
“师父大发雷霆……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他说得轻松,脸上还带着浅浅笑意,她听了却只想落泪。
“你……你先去床上躺一会儿好不好?你还在流血。”
他的眼睛好亮,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答应了?”
“什么?”她正试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却没想他竟然这么重。她还是低估了男人与女人的差异。
“做我的娘子。”
她愣在那里,姿势可笑而滑稽。
他自己站起来,有伤,但动作还算稳。他很高,她只到他胸口的位置。他俯身下来亲吻她的脸颊,“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定是愿意的。”
她愿意什么了?
“他们就这么成亲了?”就那个蛇洞扩建加宽,又往里添了些生活必需用品,大都是伯言必需的,桑洛小白蛇只要一变身,连床都省了。“可这样会不会太简陋了?”洞内传来隐隐丝竹声,颇悦耳的音调,他们……在拜天地了吧?
“她是条小蛇,他亦无父母高堂,这样已足够。”尧光道。
我回头看他,他整个后背倚在树干上,人陷在阴影里,他还是喜欢穿青衣。
“哦哦,说得好像很专业,你很有经验么?”
他回我说“是”。
我差点忘了,他轮回了那么多世,怎么可能没成过亲?
在这样的夜里,我突然想多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
我走到他身边,他却突然让我伸手。
“干什么?”乖乖把手伸了过去。
尧光手一挥,我只觉袖中一凉。一想到内里有莫遥元神,我……
“别担心,她不过暂时睡去。”他又看了我一眼,“同你在一起,我不喜欢有第三人在场。”是不喜欢,不是别的什么。
嗯,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现在这里他是老大,我打不过他。突然发现我混了这么久,竟还没尧光混得好。虽然不在同一个系统内,但他已经算是高层级了吧。想到这里,我抑郁了。
这时,蛇洞里传来一声惊叫,是桑洛的声音。声音凄楚,似在呼痛。
“怎……怎么回事?”
尧光的视线依旧胶在我身上,他说了两个字——“洞房”
“洞……洞……洞房啊……”本小仙觉得好尴尬。“那个什么,你洞过房没?”说完差点咬掉自己舌头,我在说什么……
他发出一声轻笑:“你说呢?”
他那一声笑是自喉间发出的,低低淳淳,竟让我想到了西王母宴上的醇厚美酒。
我没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眼下气氛着实有些尴尬,仿佛连空气都带了几分黏稠的味道。
幸而,尧光转移了话题,“你的乌龟还在?”
我点头,袖子一抖,一个圆圆龟壳便掉了出来,落在我掌心。小龟在睡觉,这样一点小震荡是弄不醒它的。
“给我看看?”
我生怕他会打莫遥的主意,仙子元神不可看,至于乌龟么……
本就是只小乌龟,落在尧光掌心,愈发显得小巧可爱起来。尧光指尖细细摩擦着龟壳,动作熟练,似已做了千百遍。
是了,他是可能做了千百遍……
我抖袖子没把乌龟抖醒,尧光只摸摸它的壳就把它摸醒了。
“主人主人,我好像闻到了那个人的味道!”小龟伸出脑袋跟尾巴,脑袋对着我,尾巴对尧光。
“咦,主人你怎么站在那里?”乌龟脑袋一转向后,绿豆眼先是猛然瞪大,而后,“嗖”的一声,躲进龟壳了再也不出来了。
有闷闷声音自龟壳内传来:“主人主人快来救我!”
本小仙咳了一声,尴尬的感觉愈发强烈。我咧嘴笑,“它没睡够就是这样,呵呵,不用理它。”
尧光也笑,看着我笑,那笑容令我发毛。
他却只是低头拨弄掌心的小乌龟。
我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小龟发出杀猪一般尖叫,一只乌龟发出猪的叫声,这情形要多诡异就多诡异。
“再叫就剁了你尾巴。”尧光轻飘飘道。
小乌龟立马消声。
我这才看清,原来小乌龟肚皮被翻了过来,正四仰八叉躺倒在尧光掌心。这个姿势定是令它极度没了安全感,要不然,小龟还是挺注意自己绅士风度的。
本小仙觉得,嗯,作为宠物的主人,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不要虐待动物。
可是,尧光先一步有了动作。只见他曲起食指,轻叩小龟的肚皮,小龟的肚皮就发出了“哆哆”声响,“手脚伸出来。”尧光道。
他的语气平常,根本不惧危险性,但小龟就是乖乖伸出了四肢,脑袋和尾巴坚决留在了龟壳里。
尧光去掰小龟的前肢。
“咳咳……”我觉得这时候真的应该站出来说说话了,“那个什么,尧光你要干嘛?”
尧光捏起乌龟的小小前肢,用指尖摩擦着小东西的短短指甲。那么小一只爪子啊,我真心担心尧光一个用力会掰断。
我仿佛听见龟壳里乌龟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个什么……”
“竟然还在。”尧光声音里透着难见的欣喜。
“什么东西?”我忍不住凑过去看。
他将乌龟拿到月光下,莹莹亮光下,那小小一片片指甲上亮闪闪,好像刻着什么东西。
尧光把乌龟递还给我,我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也学着他的样子摩擦起了乌龟指甲。确实刻着什么,是字,那小小指甲上刻着字。我眯了眼去看,刻字的时候应该用了什么特殊工具,被月光一照,那字便现了出来。真的好小好小,平常人根本看不清。
尧光陌青
再看另一只,尧光陌青。
尧光陌青
尧光陌青
乌龟每片指甲上都刻了四个字——尧光陌青。
“你……”我说不出话来。
尧光嘴角带着淡淡笑意,“那是你留下的唯一东西。我有时晚上睡不着,便在上头刻字。本来龟壳上也有……没想到指甲上的还在……奇怪,它的指甲不会长吗?”
我低头说不知道。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尧光,对不起。”你完全是我那次生意里的意外,“我没想会对你……”
“我接受你的道歉,”尧光打断了我的支吾愧疚,“但我要补偿。”
我的心跳的飞快,心里隐隐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可是……
突地,那蛇洞内又传来声响,这回是男女声皆有。那声音刺耳,又有些说不出的缠绵味道,余音缭绕,让人……禁不住红了脸。
我眼睛乱飘,胡乱拿来个话题凑数:“那个什么,你说伯言就是月蚀吗?”
“不知道。”
莫遥仙子此行目的便是要知道她与月蚀的前世因果,虽然我觉得很没必要。
那桑洛小白蛇自是莫遥前世没错,那么月蚀呢?
眼下,有两个男人出现在桑洛生命里,一个是师兄,另个是伯言,伯言此刻已成了桑洛的夫君。
不得不说,伯言还真是动作快,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抱得美人归。我对这个男人印象一般,尧光却说很欣赏他。我问他为什么,他却只是看着我不说话。咳咳,可不可以不要总是拿那样眼神看我?
“魔界左护法很闲吗?为什么你看起来是不务正业的样子?”
“我的正业只有一个。”
“嗯?”
“想办法让你早点嫁给我。”
“……”
我不知该如何评价桑洛与伯言的婚姻,一人一妖本就殊途,更何况他们的立场还是如此敌对。伯言的恩师斩蛇,他却娶了一条蛇。
不过,两人的婚后生活比我想象的要甜蜜快乐许多。伯言是个不常笑不多话的人,但是,他愿意哄桑洛开心。一个男人会不会甜言蜜语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将你放在心上。
御谭山物产丰富,他们不愁吃穿。平日里,伯言早早外出打猎;桑洛睡到自然醒,吃罢早午饭,她有时会找山上的小蛇玩闹,有时则会搬了块石头坐在他们家门口等伯言。
伯言通常过了晌午就回来了,收获却总是颇丰的。她爱吃兔子,他就给她抓兔子。在闲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会坐在山洞口看天空。每当这个时候,桑洛总不爱好好坐着,她就喜欢躺在他腿上,仰了脸看那无边际的天空。伯言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在他身边看天,似乎连天也是不同的。
他们间的感情,于她,是被动的。他看着沉默少言,却牢牢握住了他们的感情发展。
“你不后悔吗?”有一回,星空下,桑洛这般问他。其实,他们抬头看天的日子多是在白日里,小白蛇作息时间规律,晚上熬不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