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梅的帮助下,土贵各门功课都有了进步,数学和语文也能考及格了,所以顺利地升上了二年级,他们两个还是同一个班。在过去的一年中,雪梅非常卖力地学习,除了干活的时间,和偶尔跟小伙伴们玩耍一下,其它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这一年,她认识了很多字,不单单是课本中的字,凡带字的报纸啊,杂志啊,图书啊,甚至带字的纸片啊,她都要拿来看,不懂的字就问那几个姐姐。雪梅缠着她们,要她们教她认字、写字,几个姐姐被她缠得不耐烦了,就冲她吼:“问问问,就知道问,你自己不会去查字典吗?”雪梅一想,对呀!平时经常看见几个姐姐在翻字典,自己为什么不去学学查字典呢?自己学会查字典了,也省得麻烦几个姐姐呀!这下,雪梅又来劲了,她又开始缠着六姐——雪玲教她查字典。雪玲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好端端的干啥又提这茬呢,现在又得教她查字典了。好在雪梅天资聪慧,一教就会。雪玲没花多少功夫,就教会了她。
升上二年级以后,雪梅基本能自己看书了,遇到搞不懂的字,就去查字典,查了字典还是不懂的,免不了还得麻烦几位姐姐。她平常是不会去问哥哥宏鹏,她了解哥哥的脾气——暴躁,没什么要紧事别去烦他,否则会自讨没趣。雪梅深知自己与哥哥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有多么悬殊,所以她很知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去惹他。
宏鹏虽然从小娇生惯养,形成霸道、暴躁的性格,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跟雪梅一样爱学习,在班上成绩是顶呱呱的,所以雪梅对他还有敬畏。
在这个家中,爸爸最疼的人自然是哥哥宏鹏,几乎对他百依百顺。平时几个姐姐和雪梅是没有零用钱的,要买什么学习用品,也是说了几遍,才讨到一块几毛钱,但宏鹏几乎每天都有零用钱。好在宏鹏是个爱书的人,他总喜欢把零钱悄悄攒起来买书。书买得多了,他就用一些闲置的木板,叮叮当当地钉成箱子来装书。后来书太多,箱子装不下了,他就把木板钉成书柜,虽然没有门,只是用一块布遮住,但总可以放书了。雪梅非常羡慕哥哥有那么多书。她对哥哥的那一柜书喜欢得不得了。哥哥把那些书摆上书柜时,她就在旁边打下手。看到那一本本“公子书”,还有什么作文选、什么少年文艺,琳琅满目,雪梅总有悄悄拿几本藏起来看的冲动。书柜放在哥哥的房间里,对那些书,他像保护命根子似的看得很紧,要想偷偷拿几本来看,可不容易。哥哥不在家时,总把房间的门锁上,家人都没机会进去,更别说外人。雪梅每次经过哥哥的房间时,总下意识在瞅瞅那房门。那些书的封面上的图案总在她眼前晃动,晃得她心神不宁。
一个星期五,恰好碰上学校放假。早上,哥哥和爸爸早早地骑上自行车赶集去了,雪梅到外面喂鸡回来,瞅见哥哥的房门敞开着,心中那个窃喜呀,没法说。她连手都来不及洗,就悄悄潜入哥哥的房间,站在那书柜面前,心激动得怦怦直跳。在裤腿上擦擦手,定定神,雪梅掀开书柜的门帘,那些分类排列好的书呈现在雪梅面前,看看这本,很好,看看那本,也不错,雪梅拿不定主意该拿哪本了。犹豫了很久,呀!再不撤,哥哥回来撞见,那就惨了!雪梅终于抽出了两本:一本是“公子书”——《白天鹅》,一本是童话书——《拇指姑娘》。探出头来看看门口——没人,雪梅“咚咚咚”直跳的心才平静下来。快步离开“是非之地”后,雪梅直奔自己的房间,把那两本书塞到枕头下面,她才松了口气。
吃了晚饭,洗过澡,雪梅早早地躲回房间中,借着微弱的灯光,津津有味地看起《白天鹅》来。雪梅与五姐雪琴和六姐雪玲住同一个房间,好在她们还在外面乘凉,雪梅才有机会看她喜欢的《白天鹅》。即便这样,雪梅还是不放心,又拿出语文课本挡住图书的封面,才放心一些。看着看着,雪梅为公主那恶毒的后母而咬牙切齿,为公主和十一个王子的遭遇而唏嘘不已。当看到“公主拿着一把剑麻,孤身一人来到石洞里”的时候,雪梅真为公主捏一把汗:那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公主啊!你为了自己的十一个哥哥,又显得那么勇敢,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大森林里,你就不怕遇上猛兽或坏人吗?……
“嗨!”雪梅正遐想着,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响,吓了她一大跳。原来是雪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雪梅忙把书阖起来。
“天热得要命,大家都在外面乘凉,你呆在屋里干什么呀?”
“我……我在预习功课呢!你……你进来干啥呀?”
“我进来干啥?”雪玲右手的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她觉得雪梅太奇怪了,这是自己的房间,难道自己不能进来吗?
“我进来睡觉呗!你……你没事吧?”雪玲伸手探探雪梅的额头。
雪梅伸手推开六姐的手,“去,我好得很呢!”
“快把书收起来,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帮爸妈干活呢!”雪梅听六姐这么一说,忙顺手把书塞进枕头底下。
“哦,把电灯关了吧!照着我怎么睡呢?”
“啪!”电灯应声灭了,可雪梅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公主后来会怎么样呢?她能不能救出自己的十一个哥哥?她一个人在大森林里怎么生活?她会遇到危险吗?这些问题纠结在她的脑海中,闹得她无法入眠。唉!如果我能有个自己的房间多好啊!闩上房门,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没旁人打扰,该多好呀……
雪梅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自己有了一个房间,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独立的房间,里面的摆设虽简简单单,但摆满了她喜欢的书,满满一大书柜。她正坐在窗前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的童话书呢……
“啪!”一个巴掌打在雪梅的大腿上,她一惊,醒了。“快!快起来!吃了早饭,我们要去帮爸妈锄草的。”六姐急匆匆地边穿衣服,边像老妈子似的唠叨着。
雪梅不敢怠慢,一翻身,下了床。手忙脚乱地穿上鞋,她就往外走。到厨房一看,其他人已在吃早饭了。
“怎么现在才起床,你六姐呢?赶快刷牙洗脸来吃饭,我们吃了先走,你和六姐跟着来,知道吗?”妈妈说话就跟放连珠炮一样,绝不给雪梅插嘴的机会。这跟她那风风火火的性格一样。她终于瞅见了也跟着出来的雪玲。
“玲,你赶快刷牙洗脸吃饭,带梅到蔗园里去。”妈妈边说边火急火燎地往外走,“乌坡岭的那块蔗园,知道吗?”雪玲忙“哦哦”地点着头,妈妈话还没说完,人已走到大门口了。
“你们快点吧!天这么热,太阳一出来,田里就像火炉一样,还不快点,等会又要说晒得受不了了。”妈妈折回来拿忘在餐桌上已灌好水的水壶时,还不忘唠叨几句。
全家除了已出嫁的大姐雪莲和二姐雪萍,其他人都蹶着屁股在田里干活。雪梅与宏鹏最小,锄草有点吃力,就每人拿一把小扒子,扒爸妈和姐姐锄下的草。草扒完以后,就装进草筐,拿回去喂牛。干到十一点多钟,已锄了大半个蔗园的草了。此时太阳晒在人的后背上,火辣辣的,一家人一个个脸红耳赤,汗珠像夏天的雨点一般大,不停地往下滴,擦都擦不干。没吃过多少苦的宏鹏已在那催促了:
“爸,热死人了,回去吧!下午再来干嘛!”
庆生叔不吱声,平时他干的活就少,整天忙得像陀螺似的彩英婶还蹶着屁股在那锄草,他就觉得自己没有发言权。彩英婶不发话,好像谁也不好意思开口,毕竟最具发言权的是她。
“妈,回去吧!热死人了,我们受不了了。”宏鹏见爸爸这样,知道他想让妈妈表态,就转向求妈妈了。
“你们几个孩子先回去,我和你们爸再干一会……哦!奶在那边放牛,你们去叫她也回去吧!”
几个姐姐和哥哥急着先回家了,雪梅走过去喊奶奶一道回去:“奶——到中午了——,回去啰——。”
“哎——,知道了——。”不一会,淑贞婆牵着牛从甘蔗林的田埂上走出来。牛还不时低头啃一口草。
“八丫,饿了吗?”
“有一点点,就是太渴了,真想喝河里的水。”
“傻丫头,河里的水有虫子,不干净,是不能喝的,回去再喝吧!”
“嗯!奶,把牛绳给我,我帮您牵,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里,几姐弟炒菜的炒菜,喂鸡的喂鸡,洗衣服的洗衣服,砍柴的砍柴,雪梅的任务是喂鸡。她把大鸡赶出去,关上大门,就抓了几把米撒在地上,小鸡就围过来啄米吃。这时不用再看它们了,雪梅便做起她的房子梦来。她在院子里转悠起来,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终于,她发现牛屋和工具棚之间有个角落,墙上还有几个小窟窿,正是搭篷的好地方。她便“嗒嗒嗒”跑去搬来张高椅子,还搬来一些木条、木板,搭起她的新屋来。木条全插进小洞里了,试一试,还算牢靠,可木板却怎么也放不稳,总要掉下来。雪梅找来藤条想把它们绑住,却怎么也够不着,找谁帮忙呢?……
“梅——,你在干什么?”冷不丁的背后传来一阵吼声,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能有这么大嗓门的,除了妈妈,还有谁?
雪梅手里还忙着,头也懒得转,说:“妈,我在建自己的房子呢!将来,我还要搬进来住呢。”
“胡说,你不是跟琴姐和玲姐住一个房间吗?还建什么房子?”
“我要一个自己的房间!”
“屁大的孩子,要什么自己的房间?走!跟我回屋去!”妈妈不由分说,伸手把雪梅从椅子上抱下来,然后一手拽着雪梅,一手拎着椅子,就往屋里走。
雪梅一脸的不高兴,在妈妈后面嘀咕着:“如果我是一头牛,就好了。”
妈妈扭头看着她:“你这孩子,说的什么糊话呢!干吗要做一头牛?”
“牛都有自己的房子嘛!如果我是一头牛,你们也会给我建一间房子的。”
妈妈哭笑不得,点着她的脑门:“你呀你——,说得好像我们在虐待你似的。”
一会,妈妈于心不忍,脸色缓和了许多,“等你两个姐姐嫁了,那房间不就是你自己的吗?”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要是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可以好好学习。”
半晌,妈妈不说话,她的脸色变得凝重。
“唉!你个死丫头,你也不想想,你们姐妹那么多,吃都吃不饱,爸妈哪还有闲钱再建房子呢?”
看到妈妈脸色变了,雪梅不敢再吱声了,以后再也没有提要房子的事了。
雪梅终于偷偷摸摸地看完了从哥哥那儿“偷”来的两本书了。仅在书海中沾了一下脚,她就脚痒痒的,迫不及待地要跳进书海中遨游了。哥哥的那柜书,总像巨大的磁铁似的吸引着她,她整天就盘算着怎么再弄两本来解解馋。这天她终于逮着了机会。傍晚,哥哥回到家,放下书包,径直走向洗澡房,忘了关卧室的门了。雪梅赶忙拿出先前“偷”的那两本书,看看左右没人,又溜进哥哥的房间。把那两本书放回原处后,她又开始寻找自己喜欢的书。看看这本,爱不释手;看看那本,如获至宝。这么多好看的书,不能都拿走啊,否则目标太大,就把自己给暴露了。雪梅最终选定了两本:一本是《安徒生童话集》,一本是《少年文艺》。摆好其它书,放下书柜的门帘,雪梅拿着精心挑好的两本书,喜滋滋地要溜出去。将走到门口时,哥哥进来了,雪梅忙把书藏在身后。看到雪梅在自己的房间里,宏鹏感到很意外。除了爸爸、妈妈和奶奶,平时是没其他人敢进他的房间的。他的脸马上拉得长长的。
“你个死丫头,干吗到我的房里来?”
“……”雪梅的脸窘得通红,不敢说话。宏鹏老鹰般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这丫头肯定有事!突然,他发现了雪梅藏在身后的手。
“手里拿着什么?拿出来!”
“不!”
“你像个贼一样溜进我的房来,偷了我什么?”
“谁像贼了?我不就是拿你两本书看看吗?看完我就放回去了,又没拿给自己。”委屈的泪花在雪梅的眼眶里闪动,“再说这些书也是爸给钱给你买的,又不是你自己挣钱买的,我们几姊妹应该也有份。”雪梅越想越委屈,就把手里的书狠狠摔在地上,“给你!小气鬼!谁希罕你的书!”
雪梅哭着跑出去。兄妹俩的争吵声惊动了奶奶,她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她跟着走进雪梅的房间。
“八丫,别哭了!哥也是不了解情况,才会那样说你,我去说说他。以后你想看哪本就大大方方地去拿来看,家里的书不给家人看给谁看呢,真是的!”
“我不看了!永远也不看了!以为人家有多希罕他的书,还说人家是贼!”
“哥不应该说你是贼,我骂他去,你别哭了!”奶奶找宏鹏“算账”去了。
“鹏,你怎么能说幺妹是贼呢?传出去多难听!她不就是拿两本书看看吗?有什么希罕的,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你还真当宝了。”
“奶,您不懂,书就是我的宝。她喜欢看就跟我说嘛,我又不是不让她看。”
“你平时凶巴巴的,对她从来没个好声好气的,她敢跟你说吗?”
“奶,您去跟她说,以后她要是想看,就来拿,别弄坏了就行,看完了就放回原处,我不怪她了。”
“好!我去跟她说,还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进去呢。”
一连几天,宏鹏房间的门都敞开着,可雪梅每次经过他的房间时,都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再也没有看一眼宏鹏的房门,再也没有瞅一眼那书柜了。说她再也不喜欢看书了,那是骗人的。自从看了《白天鹅》和《拇指姑娘》后,雪梅的心就痒痒的,巴不得一下子把那柜书全都看个遍,痛痛快快地看个遍。可那是宏鹏的书,那个说她是贼的人的书。她杨雪梅再贱,也不会再去看他的书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宏鹏的房门依然敞开着,他外出时也从来不上锁了,可雪梅还是没什么动静。星期六下午,宏鹏房间上面的阁楼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宏鹏又在搞什么鬼呢?雪梅几次差点忍不住要上去看看。星期日,“乒乒乓乓”的响声依旧,宏鹏时而还下来搬一些木板上去,邻家的一个叫大军的男孩跟宏鹏同岁,他也来帮忙。大人们无暇过问,姐姐、妹妹不敢过问,宏鹏带着大军折腾了一天半,星期日傍晚时候,总算消停了。
第二天是星期一,大人们依然早早到地里干活去了。孩子们吃了早饭,就又背着书包上学去了,一切与往常没啥两样。雪梅不知道宏鹏哥葫芦里卖什么药:难道他们前两天就是吃饱了撑的,瞎折腾?雪梅琢磨来琢磨去,总琢磨不透,害得她上午听课时走了神,差点被老师批评。
中午放学后,雪梅回到家中,书包刚放下,就看见宏鹏哥带着一大帮孩子鱼贯而入。那些小孩大多是宏鹏的同龄人,很多还是他的同班同学。他们“咚咚咚”地爬上木梯,爬到阁楼上去。
“哇!这么多书,真好看!”
“宏鹏,你真行!真的办起了‘图书馆’。”
“你看,图书都钉在桌面上,看书方便,别人又拿不走,想得真周到。”
……
雪梅忍不住也跟在那些人后面,爬上了阁楼。宏鹏哥真的在上面办了“图书馆”,确切地说应该是“阅览室”。上面钉了两排桌子,那桌面从侧面看,就是个“△”形,中间突起,跟真正“阅览室”里的桌子一样,图书就钉在等腰三角形的“腰”上,坐着看书很舒服。阁楼有两个窗,一扇门,上面还有一个天窗。白天看书,只要打开两个窗户,一扇门,就相当敞亮了,完全不用开电灯。那扇门还通向一个小晒台,那是另一个房间的顶面。小晒台四周种着一些花花草草,清香扑鼻。对!宏鹏还是一个爱花的人,不但这个小晒台上种着花草,下面的院子里也种满了花草。平时宏鹏忘记给花草浇水时,总是雪梅给补上的。
在小阁楼里看书看累了,还可以到小晒台里活动活动,松松筋骨,提提神。呵!这里简直是个世外桃源,充斥着浓浓的文艺气氛,与外面的农村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恬静、儒雅,是心灵的憩息地,是雪梅心中梦想千百回的天堂。雪梅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哥哥的巧妙构思,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哥哥的建筑才华了。
已经有十几个伙伴在那里如饥似渴地阅览图书了,雪梅也赶紧找个座位坐下来,打开一本童话书《丑小鸭》,美滋滋地看起来。哈哈!终于又有图书看了!
“阅览室”里鸦雀无声,时间从书页上悄无声息地溜走,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鹏——,梅——,你们躲在阁楼上干什么?还不赶快下来吃饭!”彩英婶的大嗓门又响起了,其他伙伴像被惊醒了般,“咚咚咚”跑下楼去,嘴里嘀咕着:“死了!死了!又该挨爸妈骂了。”急匆匆跑回家去。宏鹏和雪梅是最后离开的两个。
“幺妹,你以后想看书,就到阁楼来看吧!书柜里的也可以拿去看,别弄坏了,看完了就放回原处。”
“知道了!看完了我还能把它吃了?”雪梅余怒未消,没好气地说。
两人到厨房一看,其他人已经吃过饭了,只有妈妈回得最迟,一个人在吃饭。
“你们两个啥也不干,到现在还不吃饭,想饿死呀?”
“……”两人一声也不吭。两个机灵鬼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只要一顶嘴,妈妈必大发雷霆。
“真是的!吃饭都让人操心。你们两个啥时候才懂事呢?也不学学姐她们……哦!你们两个刚才在阁楼上干什么?”
雪梅不敢开口,宏鹏仗着自己是家中的宠儿,知道说出来妈妈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妈,我们刚才在阁楼上看书呢!还有村里的伙伴们。”
“看什么书哪!书能当饭吃?看书就能看饱了?”知道他们没闯祸,彩英婶脸色缓和了许多。
“可我们喜欢看嘛!书里有很多有趣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我们以前不懂的知识呢!”
“去去去……别跟妈说这些,妈听不懂,没闲工夫管你们,别惹祸就行。”
“知道了!”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
自从宏鹏办了“阅览室”,雪梅一有闲工夫就爬上阁楼去看书。仅两个星期,她就把哥哥阅览室里的图书全看完了。想到其他小伙伴还未看完,她不好意思吵着让哥哥换一批图书,就只好从书柜里拿别的书来看了。雪梅最喜欢看的是童话,那一个个生动有趣的故事深深地吸引着她。她常常把自己当成故事里的主人公,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与他们一同悲,一同喜。美中不足的是,农家的活实在太多,有时看着看着,楼下就传来妈妈或姐姐的喊叫声:
“梅——下来喂鸡——”
“幺妹——下来洗衣服——”
“梅——下来煮饭——”
“幺妹——下来炒菜——”
……
每当这时,雪梅就得马上放下手中的书,下去干活。否则,还真觉得对不起爸妈、姐姐他们。自己忙里偷闲,能看一会就不错了,难得他们没责怪,怎能什么都不理,一味地看下去呢!
最佳的看书时间是晚上。每天下午放学回来,雪梅赶紧干完自己该干的活,吃完晚饭后,洗了澡,她就爬上阁楼看书。天还没黑透时,她就搬了张躺椅放在阁楼外面的小晒台上,半躺着看书。此时夕阳的余辉斜斜地洒在她身上,光线柔和,渐渐地,光线越来越暗,朦朦胧胧的。书本上的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雪梅干脆不看了。阖上书,她就躺在椅上,望着广袤的夜空,任思绪自由驰骋。此时,阁楼上除了她,别无他人,大家都在家门前乘凉呢!没有谁来打扰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也不做,做着美梦也可以。恍惚中,雪梅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小鸟,长着一对翅膀,飞了起来。飞到丑小鸭身边,跟它聊天,跟它做朋友,告诉它,当别人都嫌它丑,不理它时,它还有一个真诚的朋友——杨雪梅。飞到《白天鹅》中那位公主的身边,帮公主用剑麻编织衣服,好快点救出公主的十一个哥哥。飞到卖火柴的小女孩身边:当她冷得发抖时,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下来给她披上;当她饿得无法忍受时,给她两个烤熟的鹅腿,让她填饱肚子;当她孤单单没人陪她玩时,陪她做各种各样的游戏;当她没钱读书时,就把她带到自己的学校来,跟自己一起学习……
露已很重,打湿了雪梅的头发和衣服。外面乘凉的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已散去,雪梅还在空中飞呀飞……
“梅,什么时候了,还不下去睡觉。”雪梅扭头一看,是妈妈上来了,便收起躺椅,跟妈妈下去。
雪梅读四年级时,哥哥读六年级,毕业考试时,他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升入了初中。这让全家人高兴了几天,最高兴的当然是爸爸——杨庆生了。那几天,他满面春风,见谁脸上都堆满笑容,比他考了第一名还高兴。得到消息的那天,他还破天荒地对雪梅说:“八丫,如果你毕业时也能考个全镇第一,爸也会供你读完初中的,不会像你的几个姐一样,读到一半就辍学的。”
“真的?爸,我会努力的,我会争取考第一的。”
“唉!想想真对不住你姐她们,哪个都是初中没毕业就让她们回家干活了。要不是生活困难,也不至于让她们受这委屈。你哥成绩这么好,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读完书,能读到哪,就供到哪,不能再半途叫回来了。”
生平第一次听到爸爸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雪梅真是受宠若惊。当看到爸爸脸上酸楚的表情时,雪梅心中的一根弦——埋藏得最深的那根弦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她似乎有点理解爸爸的无奈了。
那年九月,宏鹏升上初一,雪梅也升上了五年级。前面的五个姐姐——莲姐、萍姐、琳姐、珠姐、琴姐已出嫁。结婚以后,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拖老带小的,生活都不容易,也没法再照顾娘家了。此时淑贞婆已八十多岁,颤颤巍巍的,生活能自理就不错了。庆生叔和彩英婶也将近六十岁,干活也不那么麻利了。六姐刚升上初三,就被迫辍学。为了挣钱补贴家用,十七岁的她,也随村里的年轻人到外面打工去了。平时宏鹏又住在学校里,只有周六下午、周日才回来看一下。家里一下子就只剩下奶奶、爸爸、妈妈和雪梅四个人了。这样一来,家务活大多落在雪梅身上了,她比以前更忙了。每天早上天还麻麻亮,她就得起床搅好鸡食,把两笼鸡挑到晒谷场边的树林里放养。等鸡吃了食,她就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中,匆匆吃了早饭,就要上学去了。中午放学回到家,爸妈干活还未回来,她就要煮好饭,炒好菜等爸妈回来吃饭。淑贞婆此时已干不了重活,但发个话还行。等雪梅回来,她就吩咐雪梅干这干那的。有时身体好些,她还帮着屋前屋后地捡捡柴,看看火,喂喂鸡,看看门。家里有个老人真好!雪梅每天放学回来,远远地望见奶奶坐在门口等她,她心里就暖暖的。纵使老人家什么也干不了,她能坐在旁边看着你干,你心中也就不会觉得空落落的。淑贞婆打雪梅小时候起就喜欢她,看着雪梅忙忙碌碌的,她在一旁看着有点于心不忍,可自己又帮不了孙女,于是常常温和地跟雪梅说:
“八丫,饿了就吃碗饭再干吧!”
“八丫,坐下来歇歇,凉快凉快再干吧!”
“八丫,用脸巾擦擦汗再干吧!”
等爸爸、妈妈干活回来,一道吃了饭,妈妈就要赶做晚饭了,雪梅趁此机会赶快完成作业,预习、复习功课。好在农村的孩子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要不作业、练习都没时间完成了。下午放学回来,要去放牛、割牛草,或到田里跟爸妈一起干活,暮色降临时,还要到晒谷场边的树林里把鸡挑回来。匆匆洗了澡,等不及父母回来,雪梅独自一人吃了晚饭,就骑上自行车上学校自修去了。
小学六年级毕业时,雪梅也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一对儿女先后以全镇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初中,为庆生叔撑足了面子。他心中好不得意,走到乡亲们面前,头都抬高了许多,声儿都大了许多。他生平第一次对雪梅露出了笑脸。
“八丫,你的毕业考试考了全镇第一名,我会说话算数的,一定会供你读完初中的,你就放心地去读吧!如果你的成绩能一直保持下去,读完初中后,我还会让你读高中的。”
“真的吗?爸,您是说真的吗?”雪梅喜出望外。
“真的,会供你读完高中的……”
还未等父亲的话说完,雪梅已向里屋跑去,跑到奶奶的面前,拉住奶奶的手说:“奶,爸说如果我的成绩能一直好下去,他就让我读高中的。”
“我以为有什么好事呢,原来是为了读书的事。读书有什么好的,一个姑娘家,读那么多书干啥?能认得几个字就行,不成睁眼瞎就行了。”
“奶,我喜欢读书嘛!你千万别跟爸这样说,要不爸改变了主意,我就惨了。”
“知道了!就你心不静,你姐她们初中还没毕业就回来了,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吗?”
“奶,您不懂!反正您不能跟爸这样说。”
“好了,依你!你爱读就读吧,反正奶也老了,要见棺材的人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雪梅的脸顿时拉得老长,“奶,我不许您这么说,您会长命百岁的,会一直陪着我的。”
“傻丫头,人总是会死的,奶也一样,不能永远陪着我们的八丫的。”淑贞婆脸上显出惆怅之色,雪梅不敢再说了。
雪梅升上初中以后,家里的经济更加拮据了。雪梅周一至周六上午都住在学校里,家里少了个帮手不说,还要多份开销。她和哥哥宏鹏每个月都要生活费用。农田里刨出来的粮食仅够糊口,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去卖钱贴补家用。农家人一年到头就指望那点甘蔗钱,平时也就收点花生卖钱,收点番薯卖钱,那只是杯水车薪,所以雪梅平时要带些家里的菜到学校吃,如萝卜干、煎好的咸鱼、自家打的豆类。每周头三天几乎都是吃家里带去的菜,只有到周四、周五、周六时才舍得开五分、一毛钱菜吃。再说,庆生叔和彩英婶两夫妇渐渐老去,干农活没年轻时那么顺溜了,家里的收成也就越发的不好了。
家里的条件这样差,雪梅作为女孩,按农村的风俗,早该辍学回来帮家里干活了。可雪梅学习一直顶呱呱,庆生叔当初夸下海口,不好出尔反尔。再说也找不出什么别的理由不让小女儿读书。雪梅也早就意识到家里经济困难,需要劳动力,只是她太爱读书了,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学校,放下书本。
雪梅读初一的那年暑假,一直在外面打工的六姐雪玲回来了,两姊妹躲在房间里说悄悄话。六姐说了许多城里的趣事,雪梅对那座陌生的城市充满了向往。雪梅也跟六姐说了自己的心事,其中也谈到了为读书而烦恼的事。她说奶奶、爸爸、妈妈的年纪都大了,哥哥宏鹏又在念书,她想辍学回家帮爸妈干活,以减轻父母的负担。雪玲竭力反对:
“幺妹,千万别这样!你的学习成绩那么好,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别像六姐一样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回家。当你一走出村子,到了外面,你就知道知识的重要了。六姐就是吃了没知识的亏,要不可以挣更多的钱贴补家里,现在的工资,也就仅够养活我罢了。再说六姐是学习成绩差,没办法才那样做,可你的学习成绩顶呱呱,这样辍学回来太可惜了。你继续上学,我来帮你。”
“开玩笑!你不是说你的工资仅够养活你自己吗?”
“话是这么说,如果我再节俭一些,还是能往家里寄一些钱的。以后我就每个月往家里寄一些钱,供你和宏鹏哥读书,你别担心了。”
“谢谢六姐!”雪梅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向雪玲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以后一定好好努力,决不会辜负六姐您的期望的。”
雪玲被雪梅的俏皮样逗乐了,笑骂道:“去你的!谁希罕你谢我了?我是看你可怜才出手帮你的。往后你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是!六姐的教诲,小妹记住了。”两姊妹笑成一团。
从那以后。雪玲果然每个月都往家里寄一些钱,有时多,有时少。这些钱大多作了宏鹏和雪梅的生活费。
在六姐的帮助下,雪梅顺利地完成了初中的学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