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中,雪梅认识了同窗好友洁秋。洁秋剪着齐肩的短发,稍圆的脸蛋,纯洁无邪的眼睛,属于小家碧玉型女孩。她聪慧而内敛,真诚而善良,性格与雪梅有点相似。大概是“臭味相投”吧,两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在高中,雪梅还认识了一个刻骨铭心的人物——黄成武。成武虽然名字中带有个“武”字,但性格一点也不“武”,他属于那种沉稳的、寡言少语的男孩。正因为他的寡言少语,以致于三四个星期了,雪梅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高中的学生,情窦初开,对异性有着朦胧的憧憬。在女孩们忙着向男孩抛媚眼、递纸条的当儿,雪梅仿佛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傻女孩,无动于衷。其实,并非雪梅迟钝,不知情为何物。她同样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憧憬,对幸福满怀向往,只是她更愿意把自己藏起来,把自己的心藏起来罢了——她要把自己的心藏在最隐秘的角落里。因而往日里,她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最奢侈的消遣就是跟洁秋到学校周边的树林里、小溪边散散步。在班里,她就是一个不显眼的女孩,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
高中课本的内容,比初中的深了许多。绝大部分学生整天卖力地去学,也还有不少搞不懂的地方。渐渐感觉学习越来越吃力,有一部分学生还失去了学习的信心。雪梅因为小学、初中的基础打得扎实,还能应付自如。完成了学习任务之后,雪梅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学校的阅览室。那里有许许多多各式各类的书,看都看不完。宏鹏哥的阅览室跟学校的阅览室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没法比。雪梅整天呆在学校阅览室里都不觉得腻。她有时带洁秋一块去,但洁秋看不到两个钟头,就说眼花缭乱的,吵着要回去。所以更多的时候,雪梅就一个人到阅览室去,那样她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不用为别人的情绪买单。
阅览室的开放是有时间规定的,晚上十点半钟以后就关门了,雪梅还没看过瘾呢!于是,她又到图书馆借书回去看,一来二去,她就成了阅览室和图书馆的常客了。高中的学习比较紧张,学生们课本、练习册中的内容都应付不过来呢,看闲书的是少之又少的。他们都把阅览室和图书馆里的书当闲书。很多时候,阅览室里的人寥寥无几,特别是周一至周五,到阅览室的人更少。雪梅一般是下午放学后,首先去的地方就是阅览室,看一个多钟头以后再去吃饭、洗澡,上晚自修,因而很多时候,她都形影相吊,独来独往的。首先注意到这个特别的女孩的,是同班同学黄成武。他也是个爱看书的人,下午放学后,他也是首先到阅览室去。他与雪梅往往是一前一后走进阅览室,谁都知道对方是自己班的同学,可谁都不打招呼,像完全陌生的两个人。这让成武很不舒服,他感觉到雪梅对他的漠视。一次,两次……雪梅对他总是视而不见的。这让他心中“噌噌噌”直冒火,下定决心一定要征服这个女孩,挫挫她的锐气。可雪梅是个内敛的、相当沉得住气的女孩,要打击她并不容易。成武琢磨了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周二下午放学后,他们又一前一后走向阅览室,只是成武腋下夹着一本数学课本。到了阅览室后,雪梅走到最后一排座位的第五张椅子前坐下来,如饥似渴地看起书来,成武也跟到那一排,坐在第一个座位上。这排最安静,闲人最少,正是实施计划的最佳地儿。约二十分钟过去了,成武拿着数学课本走过去。
“你好!你是叫雪梅吗?”
“是的,我们同班。”
成武暗想:废话!开学都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我们同班吗?
“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成武打开数学课本第42页,“这个思考题我想了很久了,都想不通,你能给我讲讲吗?”这是今天老师刚讲的内容,刚讲过例题,练习题、思考题还未讲过,这不是给人出难题吗?雪梅看了一遍,毫无头绪。也许是头一次有男孩这样贴近她说话,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完全不能正常思考了。
“我……我也看不明白。”雪梅的脸窘得通红,语无伦次的。成武看着她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窃笑:这下我就不信挫不了你的锐气!
“要不,你把数学课本给我拿回去看看,我弄明白了再给你讲,好吗?”
“好的。”成武幸灾乐祸地把数学课本递给她。
接过课本,雪梅再也没心思看那闲书了,赶快落荒而逃。回到宿舍,她饭也不吃,就研究起那道思考题。她蹙着眉头,又是画简图,又是演算,嘴里叽哩咕噜半天,终于做出来了。她伸了个懒腰,松了一大口气。
“雪梅,你还不去吃饭,在那干嘛?”洁秋已经吃完饭回来了。
“我在想一道思考题呢!哈哈!终于想出来了。”雪梅脸上露出婴儿般天真的笑容。
“傻妞,快去吃饭吧!再不去饭菜都卖完了。”
“好嘞!”雪梅拿起饭盒,一溜烟跑了出去。洁秋纳闷地望着她的背影:平时解开难题,也没见她这样高兴过呀?
吃了晚饭,洗了澡,雪梅早早就到了教室。十多分钟后,成武也到了教室。雪梅拿着数学课本走到他的座位边。
“哎!你问的那道思考题,我想出答案了。“
成武抬头狐疑地望着她,“真的?真的想出来了?”
“不信?我说给你听。”雪梅拿起成武桌上的笔,边画图,边讲解,想法跟成武的一模一样。成武不得不心中暗暗叹服:这妞的确不简单!
“谢谢你了!”
“没事,你明白了就行。”
成武暗笑:我早明白了!
放下笔,雪梅转身走了。
周三,成武到阅览室去,没见到雪梅;周四,成武又到阅览室去,还是不见雪梅的影子。成武心中怅怅然:莫不是雪梅察觉到我故意整她,她生气了,再也不愿搭理我了?成武直埋怨自己太鲁莽了。
周五,成武再到阅览室去碰碰运气,还是不见那熟悉的身影。成武坐在座位上,无聊地翻着面前的书,看看这页——无趣,看看那页——索味。半个钟头,就翻完了那本书,脑袋里却一片空白,根本不知所云。换个座位坐下,再翻,再阖上。看来书是看不下去了,成武若有所失地离开了阅览室。
周六下午,有很多同学都回家去了,没回家的也到外面“疯”去了,空荡荡的寝室中连空气都凝固了似的。成武在校园中像个游魂般荡来荡去,最终还是荡到了一个地方——阅览室,他曾经最喜欢的地方。无精打采地跨进门,他一眼就瞥见了那个身影——一个烙进他心底的身影。顿时,他两眼放光,快步走到雪梅的跟前。
“哎!”雪梅抬头瞥了他一眼,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低下头,继续看她的书。
“前几天怎么不见你到阅览室看书呢?”成武并不计较雪梅对他的冷漠。
“有啊,我每天都来看啊。”雪梅头都不抬,“噢,我是吃了晚饭后再来的,与你不同时间。”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就没看见你呢!”成武径直坐在雪梅对面,也低头看起书来。
半天没听到那个人啰嗦了,他在看书吗?雪梅抬起头来寻找,一下子接触到对面探究、欣赏的目光,雪梅心头一颤,赶忙低下头来。她的心“咚咚咚”地狂跳着,两片红晕飞上了脸颊,她莫名其妙地感到惧怕。是的!是惧怕!她惧怕别人探究的目光,她怕自己的心坦露在那目光面前,无所遁形,怕那目光会穿透她的心;是的!是惧怕!她惧怕别人欣赏的目光,她怕自己的心会坠入那目光中,无以自拔,怕那目光会淹没她的心。
她再也不敢抬头,那束目光在那里等待了许久,再也得不到回应,只能黯然回收。
一连几天,雪梅也不敢再到阅览室去了。她到图书馆借了两本书,下午放学吃完饭后,她就拉着洁秋去散步。走累了,她就坐在小溪边看书,那多惬意,至少避开了那束令她惧怕的目光,那束令她心乱的目光。
又是一连几天都没看见那身影了,会不会是她又换了时间?成武为了弄清这个问题,就从下午放学一直守到上晚自修,连守两天,也不见雪梅的影子。他彻底失望了,书也没心思看了,干脆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生自己的气:那妞有啥了不起的,怎么就被她弄得魂不守舍的?说漂亮,她不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甚至连前十名,她都进不了。的确,乍一看,她就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女生,没啥显眼之处。可她的沉稳、内敛、大气、善良、聪慧,乃至她的朴实,都让她焕发出一种魅力,一种特殊的魅力,征服了你的眼睛,征服了你的心,征服了你骨子里的那股高傲的情感。她的身影,就像幽灵,侵入你的骨髓,在你学习时,活动时,睡觉时闪出来,搅得你心池永不平静。
又一个周一到了,下午放学后,吃完晚饭,洁秋跟其他同学买日用品去了。雪梅一个人闷得慌,想到阅览室去看看书,又怕遇见那双让她无所遁形的眼睛,只好作罢,怏怏地向教室走去。
到了教室一看,只有四五个人在,成武正拿着报纸夹在看报纸。雪梅像作贼似的溜到座位上坐下,拿起语文课本佯装在复习功课。其实,在雪梅走进门的一瞬间,成武已看到她了。他拿着报纸,斜对着门口,眼睛一直瞄着门口,为的就是守株待兔。
“哎!你为什么不到阅览室看书了?”成武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了雪梅身边。谁是“哎”呀,叫人没个名,没个姓,好像我跟他挺熟似的。雪梅还是看她的课本,不理他。
“啪!”雪梅手里的课本被霸道地打掉在桌面上,“我在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呀?!”成武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惹得其他同学侧目。
雪梅抬起头,恼怒地瞪着成武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到阅览室看书了?”
“你管得着吗你?你是我什么人呀?”
“你……你……”成武被气疯了,话都说不利索了,“噢!我知道了,是被我吓跑的吧!女人就是女人!”
“谁被你吓跑了!你有那么了不起吗?”
“那你为什么不敢到阅览室看书了呢?胆小鬼!”
“去就去,你还能把我吃了?”雪梅赌着气说。
成武的嘴边浮起一丝难以觉察的笑,他转身走了。
周二傍晚吃完饭后,雪梅又到阅览室去了,因为憋着气,看得不是很顺。成武自然也在那,只是再也不敢跟雪梅打招呼了,怕自讨没趣。
连着几天,雪梅都到阅览室看书,毕竟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犯不着为了一个男生的无理取闹而放弃自己的爱好。雪梅坐在那看书,总能感觉到不时投过来的关注的目光:管他呢!男人嘛,还是少惹为妙,我不理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样?雪梅若无其事地看她的书。书才是她最忠实的朋友,无怨无悔地为你提供知识,毫无保留地向你诉说着自己的心声,也毫不厌烦地倾听你的心声,从不会背叛你,从不会伤害你。
雪梅的心渐渐恢复平静,生活又回归正常的轨道。她一如既往地往阅览室、图书馆跑。成武也不再找她的麻烦,她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忘记了那双惊扰了她内心的眼睛,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一份平静,一份安宁。
周六晚上,雪梅同样呆在阅览室里。因为是周末,绝大多数同学选择了放松:打扑克的,聊天的,闲逛的……没有几个同学到阅览室来。偌大的阅览室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十几个人。这并不影响雪梅阅读的兴趣,相反,她更喜欢人少,人少就不吵闹,她就可以安心地看书。在这稀稀落落的十几个人中,就有成武。他也一如既往地来看书,仿佛真的忘记了他与雪梅之间的不愉快。反正只要看见雪梅坐在那,他心中就感到舒坦,就能安心地看他的书。
将近十点钟时,突然眼前一黑,几个女生吓得尖叫起来,原来停电了。黑暗充斥着整个房间,伸手不见五指,更要命的是这是个无月的夜晚,阅览室横七竖八堆满了桌椅,怎么走出去呢?雪梅呆坐在座位上。
“同学们,停电了,你们慢慢地、一个一个地摸出去,小心点,别摔倒了。”黑暗中,管理员张阿姨发话了。
一会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有同学摸索着走出去了。雪梅打算让其他同学走了再走,免得互相之间绊倒。
“雪梅,你在哪?”是成武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摸索到雪梅身边了。
“成武,我在这。”雪梅心中一喜,在这样的黑暗中,能有个熟人互相照应,毕竟是件好事。
“我在这!”雪梅站起来。一双手伸过来,摸到了她的头,她的肩,她的手……
“是你吗?”
“是!”
那双手抓住雪梅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那手厚实、温暖,给人一种毋庸置疑的安全感。
“我带你走出去,我走前面,你跟在后面。”
“好!”
成武一只手拉着雪梅的手,另一只手在前面摸索着。他们躲过了书架,躲过了桌角……突然,雪梅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本能地“啊——”地叫了一声,在她即将摔倒的那一刻,一双手拦腰抱住了她。两人面对面,脸贴得那样近,成武呼出来的气吹在雪梅的脸上,痒痒的。雪梅的脸顿时火辣辣的。
“你没事吧?”
“没……没事!”。雪梅推开了成武的手,站直了身子。
“我们再走慢一点,你也用脚探探路,别再被绊倒了!来——把手给我!”雪梅乖乖地把右手伸过去。成武再次抓住了雪梅的手,他们又摸索着往前走,终于走出了阅览室的门口。下楼时,成武依然牵着雪梅的手,依然走在前面探路。他们一阶一阶地往下移。
哈哈!终于走出楼梯口,到了宽阔的校道上了。雪梅急忙抽出自己的手,感觉浑身不自在。
“天这么黑,我送你回宿舍吧!”成武再次抓住雪梅的手。
“不了,我自己能回去。”雪梅用力甩开他的手。
“走吧!”成武再次霸道地抓起雪梅的手,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前走,雪梅想甩都甩不开。
“你……你疯了?让别人看到多难为情呀!”
“黑乎乎的,谁会看得见?再说看见了又怎么啦?就你‘封建’。”
“……”雪梅乖乖地跟着成武走。成武身上有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让雪梅到嘴边的“不”字硬生生地憋回去。
快到雪梅宿舍楼的楼梯口了,成武才肯松了手。
“快进去吧!我看你进去了再走。”宿舍里射出零零星星的烛光,成武伫立在路旁,目送雪梅回宿舍。走到楼梯口,雪梅回头一看,那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还在。雪梅心头一热,将来的人生道路上,若能有一个如此体贴的男人呵护、关爱着自己,该多幸运啊!可是会有吗?会有吗?
雪梅升上高二那年,宏鹏考上了大学,单报名费就得一万多块钱,伙食费每个月还要四五百元。雪梅家里的经济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宏鹏报名的一万多块钱,是庆生叔把家里的一头牛卖了,才凑够钱的。报了宏鹏的名,家里无论如何也拿不出雪梅报名的钱了。庆生叔把雪梅叫到跟前,神色凝重,喉头发紧:
“八丫,爸说话要打自己的嘴巴了。以前爸答应你,供你读完高中,可如今你也看到,为了给你哥凑报名的钱,家里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了,再也拿不出钱给你报名了。你……你还是回来吧!别读了!爸再也负担不起了。”
看着日益苍老的父亲,雪梅心如刀绞。父亲是个多么高傲的人呐,如今也低声下气地求自己了。雪梅泪流满面。
“可是……爸,我……我还是很喜欢读书的。要不,我……我假期去打工,自己挣钱交学费,行不行?”
“你自己假期打工挣的那点钱管啥用?还不够你哥报名费的零头呢!”庆生叔有点不耐烦了。
雪梅不敢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垂泪。
里屋传来淑贞婆微弱的声音:“庆生,你……你就让八丫把高中读完吧!否则,她一辈子都不甘心,让她读吧!”
庆生叔有苦说不出,可老母亲发话了,他不敢再开口了。这两天淑贞婆身体不好,正躺在床上休息呢!
“爸,让幺妹去读吧!要不……要不我再去跟同事借借看。”雪玲是为了宏鹏报名的事专程赶回来的。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跟同事借了一千元,才解决了宏鹏报名的问题。
“唉!——好吧!八丫,你去跟老师说说,看你的报名费可不可以缓缓再交,等我们筹到钱再说。否则,你只能辍学回家了。”
“好的!”雪梅喜出望外,只要父亲的口气松下来,事情就还有得商量,她的读书梦就还有机会圆。
“我去跟老师说说,老师会答应的。我们学校就有像我这样的学生,只要到期中考试前能交上学费就行。”雪梅怕父亲改变主意,忙补充道。
庆生叔默不作声。
雪梅的班主任方铭老师是个热道古肠的人,他也是贫农出身,深知农家弟子求学的艰辛。他很是同情雪梅的遭遇,雪梅把情况一说,他就爽快地答应帮助雪梅了。他放下手头的工作,亲自带着雪梅到校长室向校长求情。校长在得知雪梅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后,又见她赌誓似的保证期中考试前一定把学费交齐,终于网开一面,答应她先回校学习,期中前交齐学费就行。
在方老师的帮助下,雪梅又得以重返校园,继续编织自己的读书梦。入学问题虽暂时解决了,但吃饭问题却还很棘手。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六姐雪玲的工资,可雪玲已把她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借了同事的钱才凑够宏鹏的学费。雪梅要从她那儿讨到伙食费,是不可能的了。八月三十那天,雪梅要回学校时,淑贞婆偷偷塞给她10块钱,那是淑贞婆的私己钱。她不知卖了多少个鸡蛋,攒了多久才攒够这10块钱呢!雪梅怀揣着还带着奶奶体温的这10块钱,百感交集,觉得再苦再难也要捱下去,就为了这带着奶奶体温的10元钱。
10块钱一个月,这怎么捱呢?雪梅恨不得把这10块钱掰成一分一分来花。早上,她只买一只馒头,和着白开水吃下去,完了就猛喝开水。这只馒头任务艰巨,要帮它的主人撑几乎一天的时间。中午,雪梅再也没钱吃午饭了,就喝两杯开水充饥,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或在寝室,或在阅览室。因为吃饭时间,大家都集中在学校的饭堂吃饭,没谁会注意到雪梅的反常的。下午放学,到了吃晚饭时间,雪梅已饥肠辘辘,打了2角钱白米饭,再让厨房阿姨打一点菜汁,搅匀了吃下去,胃舒服多了,这一天吃饭问题就应付过去了。
这天,成武吃过午饭以后,看看时间还早,回宿舍睡午觉估计还睡不着,就转身走向阅览室,想到那去清静清静。
到了阅览室门口一看,阅览室的门还敞开着,坐在门边的张阿姨,已在那打盹了。偌大的阅览室静悄悄的,静得让人有点揪心。成武沿着走道往里走,到了最后一排,他一下子愣住了,一个女孩正埋头聚精会神地看书,竟没发觉他的到来。更确切地说,是雪梅正在埋头看书。成武万没想到,雪梅在这个时候,还呆在这个地方。
“哎!你……你怎么在这?”
雪梅抬头一看,见是成武,没好气地说:“我……我怎么就不能在这?”
成武不好意思地冲雪梅一笑,“我的意思是这个时候你怎么不在饭堂吃饭,倒跑到这儿看书来了。”
“我……我吃过了,闲着没事,就……就到这儿看会书。”雪梅的舌头直打结。
“哦——”成武若有所思地看着雪梅,看得雪梅浑身不自在。她敢肯定,此时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难看死了。唉!撒谎真不容易!
“咕噜噜……”肚子不争气地唱起了空城计,把自己给出卖了。雪梅偷眼看成武的眼睛。还好!他的眼睛瞄着别处,估计没注意到,要不多难为情呐!
第二天,又是吃午饭的时间,雪梅依然躲到阅览室来,依然坐在最后一排看书,只是换了个座位。
“沙——沙——沙——”成武趿着拖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只是手里端着一盒饭,边吃边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透明塑料袋子,里面装着几个包子。走到雪梅旁边,他径直坐下来。
“唉!今天早上买早餐时,多买了几个包子,吃不了。扔了,怪可惜的;吃吧,又吃不下,真愁死我了!”
雪梅不抬头,也不吱声。
“哎!雪梅,要不你帮帮忙,帮我吃了吧!”
雪梅依然不吱声。
“雪梅,求求你了!帮帮忙吧!你吃饭早,这会应该能吃得下了。你看我这盒饭都吃不了,哪还吃得下包子呢!”
“拿来吧!”雪梅依然头也不抬,伸过一只手去。成武把包子塞进她手里,狡黠地一笑。
第三天中午,成武故伎重演,又拿了几个馒头到阅览室来,又可怜巴巴地求雪梅帮帮他的忙。
“成武——,收起你的小把戏吧!”雪梅恼怒地一下子站起来,瞪视着成武,“别把我当傻子,我不需要你可怜!”
成武没想到雪梅一下子发这么大的火,骇得语无伦次:
“雪……雪梅,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故意伤害你的。我想帮你,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怎么帮你,对不起!请……请原谅我!”
雪梅横着脸,坐回座位。
沉默,令人尴尬的沉默,成武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雪梅,我真诚地向你道歉!我的确是出于好意,想帮你度过难关的,没想到伤害了你。我真该死!下次我再也不会干这样的蠢事了,求你原谅我,好吗?”
“我不怪你了,你走吧——拿走你的馒头!”
“好!我走!”成武拿着馒头,灰头灰脸地走了。
接连几天中午,成武没敢再在阅览室里出现,其它时间在阅览室里,两人碰面,也不打招呼,就这么尴尴尬尬地僵持着。成武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地去帮助雪梅,怎么就惹她发这么大的火,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狼狈不堪,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可看到雪梅每天打从下午2点多钟开始就无精打采、疲惫不堪的样子,成武心里就不是滋味,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犟女孩!成武心里琢磨着还是得想办法帮帮她,要不她就真的上不了学了。
大半个月过去了,这天中午吃饭时间,雪梅一如既往地躲在阅览室里看书。成武手里拿着两罐牛奶,欢天喜地地走进来。一进门,他就扯着嗓子旁若无人地喊:“雪梅——,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大呼小叫的。”
成武把一罐牛奶放在雪梅面前,自己拿着一罐,先插入吸管喝起来。
“你先把牛奶喝了,我再说。”
雪梅顺从地拿起牛奶罐,插入吸管喝起来,是那般自然。成武眼睛一直盯着那罐牛奶,见雪梅终于肯喝他带来的牛奶了,才松了一口气。
“我的二舅父就在我们学校教书,就是管业务的邓校长,你认识吧?”
“认识。”
“前些日子,我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想让他帮着在咱们学校给你找一份工作,利用课余时间来完成,这样你就可以挣到生活费了。”说着,成武不安地瞥了雪梅一眼,生怕敏感的雪梅又嫌他多管闲事。还好,雪梅并没显出反感的神色,他这才又接着往下说:
“我舅父也很同情你的遭遇,答应帮你留意着,有合适的工作再通知我。今天中午放学时,他让我到他家去一趟。原来,咱们学校图书馆里管理图书的李琪阿姨随她的老公到广州去工作了,图书馆正缺一个人手。舅父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到图书馆去整理图书?”
雪梅默不作声,成武心里直打鼓。
“就是同学们把图书还回来以后,你去把图书分类整理好,然后重新放回到书架上,让它们‘物归原位’。这项工作可以利用放学后的时间来完成,工作时间比较随意。我觉得这项工作比较适合你。”
成武又瞥了雪梅一眼,她脸上看不出是赞成还是反对:真沉得住气!
“每个月一百一十元的工资,虽然钱不多,但也够你的生活费了。再说,闲暇的时间还可以看看书。你不是喜欢看书吗?这正是一举两得,既可以挣钱,又方便看书,你就答应吧!”成武满怀期待地看着雪梅,仿佛急着要挣生活费的人是他。
“好吧!我去干。”
“这就对了!我现在就去告诉舅父。”成武喜滋滋地走了。雪梅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暖暖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下午放学后,雪梅就直奔图书馆,先把同学们还回来的图书整理好,再一本一本地插回到书架上,工作虽不重,却很琐碎。每天下午刚放学那会最忙,来借还图书的同学队排成了龙。雪梅跑进跑出的,累得晕头转向,可她忙得开心,忙得充实,终于可以自食其力了,她能不开心吗?
每天忙完图书馆的工作,到食堂去打饭时,食堂里都空荡荡的,厨房的阿姨都开始打扫卫生了。雪梅只能打到一些剩饭剩菜汁吃。虽然这样,她也吃得蛮香的。比起那段忍饥挨饿的日子,这已经好多了,最起码可以填饱肚子了。
时间长了,厨房里打饭菜的叔叔、阿姨跟雪梅处熟了。他们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坚强的女孩,总特意留出一些饭菜给雪梅。
一个星期过去了,周一下午放学后,雪梅照样在图书馆里忙活。
“嘿!雪梅。”雪梅抬头一看,是成武。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是爱泡阅览室吗?”
“工作还应付得过来吧?”成武答非所问。
“还行,只是刚放学那会忙些。”
“我来帮你吧!”
“净瞎说,我答应,人家赵叔还不答应呢!”雪梅想让成武知难而退。
成武马上转向图书馆的总管理员赵叔,他正在埋头登记同学们借还图书的情况,成武两人的对话,他也听清楚了。
“赵叔,雪梅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帮她整理图书,行吗?”
“你别向我再要一份工资就行,只要能把图书整理好,我管你是一个人干还是两个人干。但我丑话说在前,你若出了差错,我就得撵你走了。”
“赵叔——”雪梅本想让赵叔把成武挡回去,没成想他却爽快地答应了,这会让她下不了台了。
赵叔抬头看了雪梅一眼,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可赵叔比她还熟悉成武。赵叔与邓校长住同一幢楼,是楼上楼下的邻居,成武常到邓校长那去,久而久之,成武与赵叔也就混熟了。赵叔知道成武是一个稳重、勤快的孩子,做事很细心,不会给他捅娄子,才答应让他来帮忙的。再说,雪梅一个人也的确有点忙不过来。
“赵叔,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去吧!”
成武得意地走进图书室。图书雪梅已分类整理好,他抱起成摞的图书,顺着书架边走边放,二十分钟左右就把图书全归位了。雪梅感激地望着他,由衷地说:“还是你行,这么快就把图书归位了。要是我来干,得一个小时才行,谢谢你!”这是雪梅第一次开口对成武说“谢谢”,她是打从心底里感激他。
这天下午,还未到六点钟,雪梅和成武就把图书全整理好了,赵叔批准他们提前下班。
“走吧!吃饭去!”成武不由分说,拉起雪梅的手,就向食堂走去。
雪梅用力抽出手,说:“别这样!让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还是那么封建。”成武笑着说。
往后的日子里,成武每天都去帮雪梅整理图书,有时洁秋也来帮帮她,只是洁秋没多大耐性,干一会就跑了,只有成武由始至终陪着她,耐心地把一本本图书归位,从不厌烦过。两人干完了活,就各拿一本书,静静地坐在一边看,到了下班时间,两人就一起到食堂吃饭,宛如两口子。好在这个时候食堂里已没什么人了,要不羞都羞死人了。好几次雪梅让成武先去吃,自己过会再去,可成武硬要跟她一起去。雪梅说迟会再去,他也等着雪梅迟一会再去,说是两个人吃饭才香,自己一个人吃,没滋没味的,没心情吃。
一天中午放学后,成武被舅父叫去了。走进舅父家门,成武发现只有舅父一个人在家。
“舅爹!”
邓校长阴着脸,应都不应一声。成武知道又逃脱不了受训的命运了,静静地站在一旁准备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你小子成天跟那个叫什么梅的女孩混在一起,丢不丢人!”
“什么叫‘混在一起’,人家雪梅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我们没你说的那么龌龊。”
“还顶嘴!”邓校长厉声喝道,“你每天都去帮她干活,还手拉手地一起到食堂去吃饭,还嫌不够丢人呐?”
“我只是去帮帮她。前段时间,她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每到中午吃饭时,怕别人问起,就一个人躲到阅览室去,我给她一点面包吃,她也不肯接受。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份工作,她一个女孩子忙不过来,我去帮帮她,这也算过分?再说,我们是一起去吃饭,可也没有手拉手啊!”
“真的只是去帮帮她整理图书,没别的什么?”邓校长语气温和了许多。
“真的……”成武低声说。这话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去帮帮雪梅整理图书那么简单。邓校长若有所思地看着成武,语重心长地说:“成武啊,你是我小妹的儿子,现在跟着我在这间学校里读书,我得对你负责,不能让你把学业荒废了,这样才能对得起你妈,你懂吗?”
“我懂!”
“你懂什么呢?你如果真的懂,就不会这样做,让舅爹跟着操心了。”
“舅爹,对不起!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是真的挺喜欢雪梅的,我也感觉得出她挺喜欢我的。我们俩都是规规矩矩的孩子,不会发生您所担心的事的,您放心!”
“你真是个孩子,你真的知道我担心什么吗?除了你所说的那件事,我还担心你受到感情的伤害,懂吗?”
成武默不作声,看来自己还是没舅父想得深。
“你们现在还只是高中生,人生中还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倘若你现在就付出自己的感情,将来你们可能要到不同的学校去读书,毕业后还会到不同的地方去工作,当一切发生变故时,你想没想过你的感情也会面临绝境呢?到那时,你会被伤得体无完肤的,懂吗?”
“舅爹,我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我现在非常喜欢雪梅,我喜欢跟她呆在一起,至于将来,我没想那么多。再说,即使将来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了,我对这段感情也无怨无悔的。您若想再劝我,就别费口舌了。”成武说完,转身走了。
“唉!——”邓校长叹了一口气,望着成武的背影,眼里满是担忧。
接下来的日子里,成武依然每天到图书馆帮雪梅整理图书,依然静静地陪伴她看书,依然陪她一起到食堂去吃饭,一直到高三第二学期。
一开始,他俩的确惹来一些闲言碎语,但大家看他俩并没什么出格的行为,闲言碎语渐渐平息。他俩之间纯洁的情谊非但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学习,相反,因为他们阅览了大量的书籍,开拓了视野,增长了见识,提高了理解能力,所以学习成绩反而比以前提高了,双双名列前茅。
即将面临高考了,大家都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恨不得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书堆里,雪梅和成武也不例外。这段时间,他俩不敢再看闲书了,全身心投入到复习中去。即使在图书馆整理图书的空档,他们也抓紧时间做练习题。遇到有疑问的题目,他俩就一起讨论,解决不了再查资料,直至攻克难题。这天,两人正利用工作的空档赶做练习题,写着写着,成武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止了笔,他扭过头来盯着雪梅。
“哎!雪梅,我们就要填高考志愿表了,你填什么志愿呢?”
“嗯——,我还真没好好想过呢!”
两人一起停下笔思忖着。
“你觉得中山大学怎么样?”成武早就对“中山大学”情有独钟了,他想探探雪梅的想法。“听说还不错,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放心!以你的条件,考它绰绰有余。要不,我们就报考‘中山大学’?”
“行,我们第一志愿就填它,成不成就听天由命了。”
“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许反悔了!”
“不反悔了,就这么说定了——做你的习题吧!”
“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成武凝视着远方,一厢情愿地做起梦来,“到那时,我们就一起到那里上学,还可以一起散步、聊天……”
“别做梦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赶快做习题吧!”
成武难为情地冲雪梅一笑,终于埋头做习题了。
没过几天,班主任方铭老师就把高考志愿表发下来让同学们填了。填表之前,方铭老师提醒大家:“同学们,填高考志愿表也是很重要的事,你们要根据自己的学习成绩和爱好来选择自己喜欢的院校,一动笔就是‘一锤定音’了,想反悔都来不及了,所以大家要慎重再慎重,考虑清楚了再填,别留下什么遗憾!”
雪梅一拿到表,就毫不犹豫地在第一项志愿中填上“中山大学”。成武也不例外,第一志愿同样填“中山大学”。
约一个月后,他们正式面临高考了。高考前两天,雪梅回了趟家,走到家门口时,看见奶奶正坐在门口乘凉。淑贞婆这时已基本干不了什么活了,平时也就是看看门,有时彩英婶煮饭时看看火。雪梅一见奶奶,眼泪就涌上眼眶。她已好久没回家了,一来回家车费贵,二来学习、工作紧张,抽不出时间。不知怎的,高考前,她总想见一见家人再进考场。在她心灵深处,家不仅仅是家——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是她心灵的憩息地。回到家,见到家人,她心里就感到踏实。
“奶——”
“哎!——我们的八丫回来了。”奶奶一见雪梅就站起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聚在一块了,拉住雪梅的手就往里屋走。雪梅胸中涌动着一种别样的情愫。
“八丫,就要考试了吧?”
“嗯!很快就要参加高考了。”
“别害怕!考得怎样就怎样,不行就回来陪奶。”
“奶——”雪梅撒娇地摇着奶奶的手,“我是很舍不得您,但我也很想读大学!等我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我就把您接出去,永远陪着您,让您好好享福,可现在还不行,我还要读大学呢!不许您说那样的丧气话!”
“好!好!你想怎样就怎样,你高兴了,奶就高兴,奶不拦你。”
“这才是最疼我的奶嘛!”雪梅俏皮地搂着奶奶。
“就你嘴甜,这丫头。”
正午时,庆生叔和彩英婶回来了。
“爸,妈,你们回来了。”雪梅眼尖,首先看到了爸爸和妈妈。
“哎!”彩英婶见到久别的女儿,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
“八丫回来了!很快就考试了吧?”见到女儿,庆生叔也很高兴。
“嗯!爸,过两天就要参加高考了。”
“有把握吗?别太紧张了!”
“还行,估计能考得上,就不知道考上的是什么院校。”
“那就好。”庆生叔说着,忽然脸上掠过一丝阴云。雪梅注意到了,她知道爸爸在担心什么。她何曾不担心呢!但十年寒窗苦读,她怎么也得搏一搏,要不,她太不甘心了。即使将来考上没钱去读,她也要去考,一心一意地去考,最起码得证明一下自己。
下午三点多钟,雪梅又要返回学校去了。庆生叔和彩英婶这时又下地干活了,家里只有雪梅和年迈的淑贞婆。
“奶,我要回学校去了。”雪梅站在奶奶房间门口说。
“八丫,等等!你到奶床前来一下!”
“奶,什么事?”雪梅边问边走进来。
“来!这是奶攒下的钱,一共十二块五毛,你拿着到学校买饭吃。”淑贞婆把一把零钱塞进雪梅手里。
“奶,不用了!我在学校整理图书,每个月有一百一十元的工资,够我吃饭的钱了,您收起来吧!”
“拿着!”淑贞婆生气了,“‘在家百日好,出门一日难’,别瞒奶了,奶知道你的难处。你在学校要买这买那的,还要交这钱那钱的,平时你爸你妈又没钱给你,什么都要自己解决,别以为奶不知道。”
“……”
“再说,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要用钱,钱留着也是白留着,你拿去还有个用处。来!拿着。”
雪梅只好伸过手去,接过那把零钱。
“奶,我走了。”
“嗯,去吧!”
雪梅一转身,眼泪奔涌而出。
高考结束后,因前途未卜,高三的同学也没什么心情搞活动。考完最后一科,大家就各怀心事地回到宿舍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呆了三年的学校。因为考完最后一科已是下午的五点多钟了,有大部分同学赶不上最后一班客车,而滞留在宿舍里,等第二天才能回去。
很快,夜幕降临。舍友们回去的回去了,没回去的也抓紧时间逛夜街去了。这是逗留在这座县城的最后一天了,回到家乡以后,不知啥时候才再有机会到县城来了呢!因而舍友们几乎倾巢而出。雪梅的兜里还揣着奶奶给的十二块五毛钱,可她怎么也不忍心把奶奶一分一毛攒起来的的钱“挥霍”掉,只好独自呆在宿舍里看书。先前那些对她来说魅力无穷的闲书,此时也黯然失色,怎么也提不起她的兴趣。放下书,她踱到窗前,凝望远方,心中百味杂陈。朦朦胧胧的夜空扑朔迷离,就如自己的命运一样不可预知。寥寥无几的星星在兀自闪烁着,不知道是否有一颗属于自己……收回视线,再看看熟悉的校园,心中有着多少不舍!毕竟,这里是孕育了自己梦想、下注了最珍贵感情的地方。
“唉——”雪梅正准备黯然隐退,忽然发现楼下正对着自己宿舍窗户的地方,有一个人影在晃动。是谁呢?为何在那徘徊?借着宿舍里射出去的余光,定睛一看,雪梅看清那个人就是成武。她的心狂跳起来,她转身走出宿舍,跑下楼去。
“成武——”
“哎!你终于下来了,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成武拉着雪梅,在黑暗中找块草地坐下来。好一会,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坐着。
“梅——”雪梅心头猛一震,除了她的家人,没别人叫过她“梅”。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雪梅明知故问。
“我们一起去读大学呀!一起到‘中山大学’去读书,往后还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学习,一起聊天……”
“记得……唉——”
“为什么叹气呢?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自己能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来粉碎成武的美梦吗?这,这太残忍了!
“梅,分开以后,你要记得给我写信。《同学录》上有我家的详细地址,你按上面的地址寄就行了。我也会给你写信的,暑假就写,知道吗?”
“知道了。”雪梅心想:只怕到时候我写信给你,你还嫌烦呢。即将展翅高飞的雄鹰哪,你可知道折翼的、落单的大雁的苦楚呢?!
“天晚了,我要回去了。”雪梅站了起来。
“去吧!”
雪梅转身走了,成武依然坐在草地上,这会回去他还睡不着。
“记得给我写信……一定写哦!”成武冲着雪梅的背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