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登上最后一级绳梯,坐到了萧玉树身边,他才抬头望向前面那方天空。一群鸽子在盘旋,时而分开,时而聚拢,时而笔直,时而蛇曲,显然训练有素。
“老四,你的鸽子养得不错。据说,以前还有信鸽?”萧夜问。
“有,有几十只呢。陆续都送人了。”萧玉树淡淡地道。在朵朵离去后,他怎能再若无其事地喂养那群鸽子?
“据闻,月国即将送来一位公主。那公主貌美如花,宫中,况贵妃,呵呵。”萧夜并没有将话说完整。
其实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萧曦对况贵妃的宠爱冠绝六宫,况贵妃怎么容许他人分爱?那即将送过来的公主,自然要妥善安置。既是月国公主,不能进宫,自然要找个王爷匹配……
萧玉树一惊。“你的意思,不是皇兄看中了我吧?我已经有正妃,她进来,只是侧妃,如何能对得住月国体面?皇兄不可能这样想。”
“错,天下谁人不知,南平王府的王妃正月已经离府出走,再未回府,所以,你并未有正妃,恰好是最佳人选。”萧夜努力劝道。
“我不如你,你才是最佳人选。”
“你王嫂去年才没了,三年内我绝不会再娶。我知道,以你对朵朵的感情,有些为难你了。不过,我们萧家的天下,老四你偶尔也要出点力。”
纵然萧夜巧舌如簧,萧玉树始终不为所动,说到后来,萧夜也生气了,愤然离去。
就算她倾国倾城,有谁能如朵朵般温暖他心头?她不是解语花,却是他心头小小的火炬,纵雨横风狂,不曾熄灭。萧玉树望着分分合合的鸽子,陷入了沉思。
风声很快传到了朱槿岛花朵朵耳朵里。
难怪一直避而不见,原来准备再当新郎呢。花朵朵悻悻然想道,无赖地拨动着帐顶垂下的一枚镂空银香球,松开手,那香球一晃一晃的,来回摇荡。
走了一个,又一个。天底下愿意嫁给萧老头的人多着呢。
她倏地想起小酒馆老板娘,不知老板娘最近向谁说自己与萧玉树的风流韵事呢。
她用力一拨银香球。萧老头就是娶一千个一万个妻子,与自己何干?银香球晃荡得厉害,带动着细长的银链发出碎碎的声音。
花朵朵听了心烦,干脆起来,下楼,坐到水边,扯掉鞋袜,将脚泡在水里。一阵阵冰凉从脚透上,她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青儿尾随而来,见状,大惊失色,也不顾尊卑,伸过手去,架在花朵朵腋下,拼命将她拖起来:“王妃娘娘,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泡水?小心落下病根。”
萧玉树登岛时,看见的便是主仆拉拉扯扯的样子,不由暗自摇头。
花朵朵无意中回头,看到的便是萧玉树静立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温婉的眼神,一如往昔,仿佛他们之间不曾阻隔千里,仿佛她根本从未离开过。
怎么可能?时光让她的心千疮百孔,却没有在风流快活的他眸子里留下任何痕迹。
她仔细凝神,才发觉他眼梢起了细细的皱纹。
“月国公主呢?”她开了口,便立刻懊悔自己不加掩饰,开门见山,不由低下头去。月国。她心头为这两个字起了涟漪,又想起月光下的大漠,沙丘如山也如浪铺排,最美的郁郁枝,自己到底没有看到过,那月国公主想必经常看的吧。
萧玉树皱了皱眉头,说萧夜诸多借口,不想接手。
各位王爷都已经娶妻了,萧曦的皇子又太小,自然不堪匹配,能够娶月国公主的,自然只有萧夜与萧玉树。
他觉得自己碍事吗?后悔迎自己回府?花朵朵忍不住再次抬起眼皮,偷瞄他的脸色。他依旧眉峰紧蹙,可见确实为此苦恼。
“我可以出去。”花朵朵道。不是她伟大,也不是她有意成全,而是这样心中才安乐些,眼不见为净。
“你出去?”萧玉树一怔,继而眸光一闪,明白了她的真实意图,道:“不,你不出去,她不进来。那个公主,无论如何,都留给萧夜。”
花朵朵还要极力说服他放自己出府,萧玉树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递给她,道是二宝写的。
二宝居然会写字了?花朵朵喜出望外,连忙打开,看了看,是描摹的上、大等简单的字,每一笔都蘸了浓浓的墨,涂得重重的,显得十分孩子气,不由一笑。二宝也开始学写字了呢,不知道读什么书,在靖国侯府中过得可好。
如今的她,已经知道,含香生母是况岳的贴身丫头,本来要收作通房的,后来况夫人进府,撵了出去。况岳偷偷买下私宅,金屋藏娇,后来生下含香。谁知道况夫人知道了,不依不饶,只得卖了私宅,又藏到别处去,兜兜转转,渐渐与况府来往少了,尤其在况盈盈进宫后,更是断绝了往来。
况岳的泪,看来是真的吧,他的赠金之举,应该是好心招了大祸。自己不该将人心想得太坏。
萧玉树见她看得入神,也不打扰,靠在旁边一棵老树上,脸上浮起了浅笑,越发衬得那脸如白玉花朵似的。
这样平静的时光,两人共享,难得没有花朵朵的一惊一乍,是从前没有的。
等花朵朵抬起头时,萧玉树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乘舟离开了,没有跟她告别。或者告别了,她沉浸在纷乱的回忆中,没有听到吧。
耳边又回荡起萧玉树的声音,月国公主真的要许给萧老头吗?不,他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要娶月国女人,月国,始终是她心上一根刺,如果萧老头娶了她,自己连南平王府也呆不得了,如何能日日看着月国女子的脸而不想到月国另外一个人?
她用力按了按眉心,划掉所有的胡思乱想,慢腾腾回到楼上。
没有了月沙,结识了大宝一家,如今大宝二宝都没有了,心头空落落的,不知如何安放,也不知该去做什么。
丰城,额,她的继母,据云刚刚有喜,不宜动弹,自然不来,连花老大,碰了上次好大一颗钉子,也不再来了。
自己还以为百炼成钢了呢,在熟人面前,又打回原形,不识大体,胡搞蛮缠,刁蛮任性……
在她的怨艾中,如爆竹骤响,传来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
月国公主在众大臣侍从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往京城而来,谁知刚入城门,竟遇上了萧玉树狂奔的马车,差点酿成大祸。慌乱中,大小官员侍从十三人受伤,月国公主惊魂未定,萧玉树扶着两个名妓,踉踉跄跄下了车,在她车窗前狂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