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越芳见女儿一眨不眨地盯着透明水晶盏,对自己并不留心,想想她受了这一番大惊吓,应该也累了,便再嘱咐几句,起身下楼。
青儿拿过一把白纨团扇,轻轻扇着水晶盏,白色的水气袅袅而起,随风摇曳。她像金鱼吐泡似的扑扑叹气:“王妃娘娘,你这回可将青儿吓坏了,一躺就是三日三夜,青儿……”
她没有再说下去。花朵朵见她浓密的眼睫毛上吊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也为她的真心感动。
然而,王妃?她还要再顶着这大帽子吗?哪怕她去了一趟别的男人那儿再兜回来?不,纵然萧老头愿意,她也不可能答应。只要萧老头出现,自己立刻就提出这个问题,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只是,萧玉树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一直避而不见,不曾遣人来问讯,也不曾送什么礼物过来。
直到九月十五,萧玉树才出现。
花朵朵此时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行走自如,本来一直盼着萧玉树出现,跟他谈个明白的,真的听说他来了,又不好意思相见,窝在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只说头疼。
萧玉树也没有勉强,低低说了几句。
花朵朵藏在被子里,又闷又热,只听到一片嗡嗡声,拉开被子时,他已经走了。
她问青儿,王爷究竟有何交待。
“没呢,就问问吃了药没有,要按时吃药,万万不可放松,不要稍微好一些,又马虎潦草,将药都倾在花盆里,要是下回他……”
“要是下回他来嗅到花盆里有药味,就将你们都拖出去敲上十棍,对不对?哪一回不是这么说!”花朵朵闷闷地说。从小到大,她听腻了,这一次自己亲口说出,有些怪怪的。
可惜,萧老头走了,本来想跟他谈谈的。
当初,她恨萧老头。
为了救她,居然利用两个孩子,给了二宝一堆带有蒙汗药的酒肉。万一贼人疑心,将二宝杀了呢?他居然不考虑孩子的安危!
大宝搬来救兵时,她已经得救了。屋子里躺了一地。
大宝二宝依旧回他们外公家。
况岳继续“似乎”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萧老头继续“似乎”之前并未发觉自己藏身三桥巷。
可是,如果真的之前不知道,救兵又怎么来得这样快?连蒙汗药的酒食都准备完毕。
她忽然有很多话要问他,他偏偏避过了。
青儿暗中打听,说王爷又出去与四美同游了。
一天到晚就顾得风流快活招摇过市!花朵朵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向在三桥巷忙惯了,突然闲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的觉得无聊。
“青儿,我给你洗衣服好不好?熏衣服也行,找我们那个大铜熏笼来。”花朵朵兴致勃勃地道,摩拳擦掌。
青儿呆住了。洗衣?熏香?这等功夫向来是洗衣婆子们做的,王妃娘娘如何能做这种粗重活?
花朵朵却噔噔跑下楼去,去水井那边,让洗衣婆子们将衣服让与她洗。洗衣婆子们就是有个大水缸做胆,也不可能敢让王妃娘娘洗衣服,只当又是她整人的把戏,呵呵陪着笑脸应对,拼命推辞说不要弄湿了王妃娘娘华丽的衣裙弄粗了王妃娘娘娇嫩的手指。
“无聊。”花朵朵懒得跟她们磨,慢慢走回阅云楼。
从此,无聊的日子长得如昔日萧老头的啰嗦,看不见尽头。
花朵朵曾经想再次逃出王府,可耻地失败了。整个王府围墙内壁,都挂满了小铃铛,稍有动静,叮叮当当,别说逾墙,就算碰下墙壁也不行。
从上不行,她也试过向下发展,挖地道,结果就是,她又给押到了朱槿岛,四周是水,她不是鱼,也不是鸟。
她将萧老头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萧老头始终不见踪影。
“青儿,将你们的衣衫裙子袜子鞋子送来,我无聊,十分无聊。”花朵朵有气无力地邀请。
青儿向来声大胆小,所以花朵朵依旧只能无聊。
“青儿,麻烦你跟萧老头说,我无聊,无聊就会胡思乱想,到时候想坏了脑子什么的,难说。”花朵朵威胁着。
青儿跟来送新鲜水果蔬菜的仆人说了。萧玉树依旧不来。
花朵朵恨得牙痒痒的。什么时候,萧老头变得这样小气,睚眦必报?真不是男人!
可是,他不来,她也无法,他脖子上又没有绳子,可以一拉即来。她一日三餐喝着药,渐渐地肌肤生辉,双手也褪去了硬茧与裂痕,恢复昔日的光洁白嫩。
出乎意料,竟然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萧夜。
花朵朵毫不客气,黑着脸,诚心给他脸色看,连热茶也不叫丫头们倒一杯。
萧夜并不在意,拉了拉青缎袍下摆,坐在她对面,笑眯眯道:“这里景色不错。”
花朵朵望也不望他一眼,不做声。这种小人,理他作甚?
“其实,如果你不想老四知道你下落,你大可以搬走,搬得远远的。”
他一开口就呛人。搬走?大宝二宝的父亲回来,怎么寻他们?怎么能搬走?
“但你并未搬走,难道你真的相信我不会出卖你?你心底里也盼望老四去寻你,对吧。”萧夜毫不客气。
花朵朵心一沉。难道,自己内心深处,真的这样想吗?
“说真的,我从未跟老四提过你在三桥巷,应该是老四自己看到的。因为,有一次,叶倾城曾经跟我提过,老四进小酒馆买卤凤爪,出来时候脸色非常奇怪,一路默不作声,早早散了回府。说不定,就是那一次遇见了你。”
原来如此,大有可能。自己低下头,压低声音,怎么可能瞒得过萧老头?从小到大,捉迷藏,无论自己躲藏在哪一个角落,都瞒不过萧老头,他简直像有一千双眼睛似的。
萧夜从朱槿岛出来,直接去了堆云栈。
花朵朵离开王府后的这段日子里,萧玉树经常一个人在堆云栈过夜。他不明白,花朵朵心里明明有别人,老四为何还总舍不得她?如果真舍不得,就留在身边,为何又让她离开,奔驰千里,去月沙身边?送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她心爱的男人身边,对不起,恕他萧夜未能做到。
而萧玉树又将花朵朵接回王府,他同样想不到。出去半年多,说得难听一点,就差孩子没有下地了,该发生的早发生了,老四为何还要接她回来?有情有义,在外头置办一家宅院,让她安静度日就是,为何依旧赐予她王妃的头衔?
他抬起头,老四抱着膝盖坐在堆云栈外面,抬头望着天,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花朵朵,是他的迷药呢,不知不觉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他攀着绳梯,慢慢登上堆云栈。耳边不时响起清脆的鸽哨。不过,他并没有旁顾,没有登顶之前,他绝不会因此而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