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朵心中骤然豁亮。一句话,出卖了他们。原来是之前揍过的那两个地痞啊,她后悔当时没有折断他们的腿脚了。话说回来,当时怎么知道他们这样狠毒?如果知道,早为民除害了。
“别胡说!”老大喝止了粗鲁男人,生怕他再透出半丝消息。
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明晓他们的身份,事后自然会杀人灭口,当今之计,依旧拖字诀。
“你们深夜入屋,不怕给抓吗?真要抓到,可要砍头示众的。不过四盘金银,如果抓了,你们也无法消受,家里人只怕连烧个纸钱都怕报应呢。”花朵朵企图恐吓他们,心存一丝希望,但愿他们迷途知返,因为怕死,放过自己。
“别废话!要是大宝拿不回来金银,我们就要你殉葬!杀一个亏本,杀三个也还是亏本,我们要不要赌一赌,他能不能拿回金银?”老大冷冰冰地道。
花朵朵不语。这是个疯子,她不跟疯子一般见识,只是要从疯子及其同伙手下逃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寂静中骤然响起几声:咕咕,咕咕。
门边的一个贼人尴尬地笑道,自己晚上来不及吃饭。
众人无语。
“如果你们不嫌弃,厨房里有卤凤爪,老板娘亲自送来的,还有糕点,菊花酒。”花朵朵动之以食。
果然,立刻有人道好。
“好,好你个死人头!吃饱喝足,是不是该上刑场了,用用脑子行不行!”老大开始后悔,之前白白错过了大好时机,本来应该掳二宝为人质的,这样大宝不敢不乖乖送金银回来。
就在这时,脚步声又响,门外有个稚嫩的声音道:“姐姐,我走不动了,你开开门,我进来。”
“你在外面坐坐,哥哥就回来!”花朵朵又急躁又担心,连忙劝道。完了,要是二宝进来,必然成为人质,怎么办?
不得她想出好办法,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门外别无他人,只有二宝一个人抱着满怀东西。门骤然开大,一个黑衣人将二宝拉了进来,门又迅速合上。
老大觉得不可思议,将粗暴黑衣人送了出去,让他一发觉有何不妥之处,立刻长啸报警。
屋内,萦绕着诱人的香气。酒,肉,如一只只柔软的小手,在贼人的鼻子边搔啊搔。
外头毫无声响,料他一个孩子,能闹出什么动静来?二宝对屋内的黑衣人毫不诧异,嗒嗒跑到花朵朵跟前,道:“这是我和哥哥特意送你吃的,哥哥说你晚上肯定没有吃好。”
老大一伸手,将他怀里的东西抄了过去。
二宝要跟他抢夺,够不着他的手,急得就要哭了:“这是我姐姐吃的,你们都不许吃!”
花朵朵抱过二宝,暗暗恨大宝迟钝,明知道屋内有贼,还让他一个人回来?出了什么好歹,如何对得住他们爹娘?
“你吃!”老大割了一大块卤肉,用刀尖刺着,递到花朵朵面前。
花朵朵推说自己吃斋,吃了肉会吐的。
老大冷笑道:“吐?只怕肉中动了手脚吧?”那块肉,递到了二宝面前。二宝想也没有想,立刻低头,往肉上狠狠咬了一口,大嚼起来。
肉,二宝是吃了,没有何人标记。
酒,老大管花朵朵连喝了三大口,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花朵朵渐渐觉得肉昏脑涨,面前的人影如在梦中似的,一举一动,都模糊不清……不,好像很多个贼人了。
她伸手去推他们,怎么也推不到,他们反而嘻嘻哈哈地喝酒吃肉,不亦乐乎。最后,老大见他们都安然无恙,也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块肉。
“姐姐,我要睡了。”一个柔软温热的小身子躺倒在她怀里,蜷在膝头。
花朵朵双眼似闭非闭,只觉得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浑身都觉得一松。有他在,一切都不用担心,所有麻烦他会搞定的。花朵朵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首先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眼睛里面没有威严,只有慈爱与担心,眼角盈盈充着泪。
怎么可能!他居然哭了!英明神武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花老大,居然在自己面前哭了!
花朵朵完全给骇住了,甚至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会出现自己眼前,自己又身在何处。
花朵朵只如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历历,某些人,某些事,都深深刻在心底。某些话,说过的人忘了,丢在风里,她还记得。
而她,已经身在南平王府了。纵梦里关山千里,曾经山水踏遍,也抵不过这个现实。她又回到了南平王府,所有的沧桑与伤口,她竭力隐藏的,只能一个人午夜梦回时偷望的,在他们面前一览无遗。
她不要,不忍,不甘,给他们这样的花朵朵。
父亲的泪,如鞭子,狠狠抽在她的心上。
当日慨然离府,奔向自己的幸福,何曾想过这样惨淡收场?都说真爱无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的一腔热情,抵不过轻轻的三个字:“过去了。”
“朵朵,朵朵,这些日子你为何一个人躲在三桥巷?回来,干吗不回到爹爹身边?你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按自己的心愿过得很幸福……”花越芳心痛地拥住女儿。这个倔强的家伙啊,宁可偷偷一个人疼痛,也不肯回来!
自她及笄以来,花老大再没有拥抱过她。此刻,窝在他宽厚的怀抱中,嗅着熟悉的体味,她蓦地感到一阵阵心安。纵然她千般不对,花老大,始终是她的花老大。
与自己的父亲,有什么过不去的?花朵朵为自己的小鸡肚肠感到羞愧了,更为自己让他们担心而觉得不安。
额,这是什么香气?花朵朵的鼻子为另一种香气刺到了。微微的檀香味,既陌生,又熟悉……丰城!丰城的确是她继母了,花老大的怀抱,不再属于她,而属于另一个女人……
花朵朵本应该为父亲放下多年的心结而感到高兴的,事实上,她高兴不起来,如心头压了一大袋沉甸甸的石头,尖锐的边角刺着她。
她刚刚如花绽开的心,慢慢的一点点收缩,如傍晚的牵牛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爹。”她轻轻叫了一声,“别叫青儿她们笑话。”
一声爹,壁垒分明。
花越芳慢慢地松开手,怅然若失,是的,那个直心肠的小捣蛋,永远不可能回来了!她倔强的眸子里,失去了无忧无虑的快乐光芒,那曾经是萧玉树花费了多少时间与心血才换来的快乐光芒,彻底消失了。如今的她,不过遮了一身伤痕,若无其事。他心头腾腾升起对月沙的愤恨,如果不是他,朵朵与王爷该是多好的一对,朵朵又怎会如此委屈?受了一番又一番的磨难,差点连命也丢了……他的心骤然缩紧。
父女相对无言,只听见窗外木叶沙沙摇响,小炉子上的壶,咕咕叫着,水开了。
青儿倒了一盏水,沿着盏壁,缓缓滑下三颗红色的药丸,药丸慢慢在水中下沉,如凤凰尾羽似的拖着一缕缕摇曳的红色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