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了,当知了开始爬上树梢,女人们开始换上飘逸的长裙或露腿的性感短裙,男士们也开始换上了短袖衬衫的时候,我们毕业了。
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穿着整齐的校服,带着鲜艳的红领巾的小学生们一字排开,在灿烂的阳光下合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那是一首听来让我感到快乐和温暖的歌。
而在我意识里,我一直认为,毕业了,我们就成了一个真正的要自力更生的成年人。代表着我们再也不能以任何方式寄生在我们的父母身上了。
我和新天地网络公司正式签订了劳动合同,我成了新天地网络公司的正牌军。卓世贤像给小学生配带小红花一样,亲手把设计师的蓝色胸卡给我戴上替换下原先我带的绿色实习胸卡。我是他手下所有的设计师里第一个受到这种高等待遇的人,我想,可能在今后的许多年里,我都要耕耘在新天地这片沃土上已争取让自己出人头地了。
从开始到现在,我都觉得我并不亏欠宋楚远什么,我从未收过他一份贵重的礼物,也没有像他索要过任何东西,当然,花天酒地的事情不在此范围内。他对我好,那他都是自愿的,我没有逼他,我认为,我们只是世界上再平等不过的两个人,他爱上我,我却不想爱上他,就这么简单,直到这件事情发生以后。
这天上午,我一边翻看着一个比总统还难伺候的客户的资料一边冥思苦想设计方案。我看着墙上钟表的指针一点点的靠近十二点,可是我的战果依然为零,我把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当我翻来覆去的想到脚趾头都要抽筋的时候,我的同事神秘兮兮的告诉我楼下有个极帅的帅哥找我。我立刻对这个“极”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迅速从我的脑海里搜索着与这个字相匹配的人,最终失败。于是我断定,楼下的帅哥是宋楚远。在我上班的时间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来拜见我,我想一定有什么神秘、神奇、神勇或神叨的事情。我放下手头这堆“剪不断理还乱”的工作,蹦蹦跳跳的下了楼。
当我蹦出了新天地设计公司写字楼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帅哥映入了我的眼帘,他不是宋楚远而是许忆宸。我迅速的收住了前一秒钟还洋溢在脸上的牡丹花般的笑容。自从上次过年时我拒绝了他送来的手套,许忆宸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就连毕业答辩拿毕业证的时候,他也只是匆匆忙忙的看了我一眼,而我,假装匆忙的连一眼都没有看他,我还以为他把我忘了。
许忆宸比上次更消瘦了些,眼睛显得更大了,但却没有因此而炯炯有神。他眼睛盯着地面,把两只胳膊环抱在胸前,使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细长的手指。
我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说:“有事请讲,没事请回!”
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眼神、表情和动作都特别的潇洒,充分的展示了我不愿在他身上浪费一秒钟时间的想法。
许忆宸的表情有点尴尬,欲言又止,在我的催促下,他才开了口。
他跟我讲他的母亲,讲他母亲养育他时的含辛茹苦,告诉我以前他说他父亲和母亲因为性格不合而离婚其实不是真实的,是他的父亲在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因为另一个女人抛弃了他的母亲,这些确实是我以前不知道的,可这又能怎样,现在我根本没兴趣知道这些。许忆宸说,而正因为如此,他的母亲在抚养他的时候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艰辛,也使他在成长过程中遭受了太多的白眼,承受了太多同龄孩子所没有的委屈。
许忆宸在讲这些的时候,眼睛有些湿润。我不知道他铺垫这些到底要干什么,我还以为是他的母亲不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了,他是孝子,所以得遵命。
可是,最后他说,他的母亲病了,检查结果是皮肤癌,中期。他的母亲因为见过我,很思念我,所以想让我去探望一下她。
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次与许忆宸的母亲见面的情景。那还是高中时代我跟许忆宸刚刚恋爱不久的时候,那时的许忆宸刚坠入爱河。所以周末的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我的身上,他敏感的母亲觉察出了他作息时间的变化,于是我们俩的关系很快就在他母亲面前暴露了。
许忆宸便邀请我在一个周末去他家做客,我当时特别紧张,用来形容我紧张的程度那就是特别。许忆宸便用一句老掉牙的话安慰我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可他不痛不痒的安慰根本缓解不了我的紧张,于是我就怀着董存瑞炸碉堡般的心情跟随许忆宸去了他家。
他的母亲是个长相很好看的南方女子。清瘦的身段,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但是脸上有着比她这个年龄更多一些的沧桑感,因为她看上去比起我容光焕发的妈要老许多。
那天她做了一桌子很丰盛的四川菜,要知道,我是超能吃辣的,但是,出于紧张我吃的很腼腆,由于她没有通过现象看到本质,便不住的夸我是个乖巧的女孩子。也许从那天开始,我的乖巧就在她的心里扎了根。
现在她病重了,我想她肯定是希望能有一个乖巧的女孩子,坐在她的病榻旁边和她说说话,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鼓励一下她说:“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而这个乖巧的女孩子恰巧与她的儿子有过一段渊源。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她思念我的理由。因为我和许忆宸已经掰了。
我看着许忆宸期盼的眼神说:“我去!但是许忆宸,我必须私下里跟你明确关系,我既不是你现在的女朋友也不是你将来的女朋友。过去的可以一笔勾销,总之,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听了我的话,许忆宸深深的叹了口气之后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说:“谢谢你,凌希,对不起。”
当我问起许忆宸他的母亲在哪个医院进行治疗的时候,他竟然说在家里。
癌症中期的病人在家里?
听到这个,我一下子就狗急跳墙了。
癌症难道能像感冒一样对待吗?在医院里虽然有可能没希望,但在家里不就等于断绝希望吗?许忆宸除了他那不着调的父亲之外,身边就这么一个亲人,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苦苦受罪吗?更何况,她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我真的忍受不了他这种行径。
我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了许忆宸这种在我看来最可耻的行为。我差一点点就用上“你不是人、不要脸、不中用”这样的词汇。
许忆宸就像一个死人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我由头骂到脚,发泄完毕之后,我从他含着泪的眼神里看出了这样几层意思“无望、无奈、无助”。这几层意思传递给我了一个最准确的信息,那就是“没钱”。刚刚工作不久的许忆宸可能还没有将上学时欠下的学费还清,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他又怎么有钱支付的起这么昂贵的医药费。
他是很爱他母亲的,这个我很清楚。
我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假装漫不经心的说:“没钱啊,是吧。”
许忆宸没有做声。
“钱不是问题,包我身上了,先把你母亲送医院里去,马上!”
许忆宸在我的呵斥和命令声中欣慰的离去。
我知道许忆宸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是绝对不会来找我的。
说实话,我还是挺高兴的,一个人能在陷入困境的时候想到你,那说明什么啊,那说明他认为你是可以和他共患难的,当你确定一个人愿意和你共患难的时候你难道不想和她共度一生吗?
所以我高兴,我一点也不傻,但是,我也不是有本事的人啊?对于我这样的穷光蛋来说,钱不是问题,又有什么问题是问题呢?除了烧杀抢掠之外,我还能通过什么科学方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挣到足够多的钞票呢?我站在几十层高的办公楼前抬头仰望,密密麻麻的建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看来我是遇到大麻烦了。
今天遇到大麻烦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宋楚远。
早上六点钟,他已经坐在客厅里翻看当日的财经报纸了,他从很多年前就养成了早早起床、生活规律的习惯,如今的宋楚远,除非有火山、地震、战争、失恋等不可抗因素的发生,那么绝对会在六点钟之前雷打不动的坐在客厅里翻看财经报纸。他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这些咖啡是一个朋友从法国为他带回来的,他把其中一部分留给了那两个傻乎乎的丫头,虽然她们跟他说咖啡没什么好喝,喜欢喝的人是装小资,但听她们埋怨和嘲笑也是开心的。每次想起她们两个,宋楚远都会情不自禁的笑起来。生活因为有她们两个而变得美好,可是,也因为她们两个变得矛盾,是幸福的矛盾。
他为自己放上一段爱尔兰音乐,站起来舒活了一下筋骨,接下来,他还要为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早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人,可谓是人间精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高品质俊朗富贵男,那真是人间极品。
当宋楚远把一个鸡蛋摊到温热的油锅里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是他的客户郭曼妮。
他腾出一只手接起电话,油锅里哧哧啦啦的摊鸡蛋声以及锅铲和锅底碰撞的声音传到对方的耳朵了,让郭曼妮进一步确定了这个男人就是她要想尽一起办法搞到手的。
“喂,楚远,今天有没有时间,关于设计方案进展中遇到的一些问题,我想跟你谈一下。”电话那端的郭曼妮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讲话。
“哦,有时间,早应该跟你交流一下这些问题了,不好意思郭小姐,最近我一直忙。”楚远把一面煎好的鸡蛋翻过来。
“没关系,楚远,中午一起吃饭好吗?问题比较多,怕一上午解决不完”
“嗯……,这个……。”
“不要推辞嘛。我有好多问题都没有搞清楚,怕一上午真的解决不完的,要不只好约下次咯?”
宋楚远可不想再跟她有下次之约,于是答应下来:“好吧。中午我请你。”
“一会我给你电话啊。楚远。”
其实近段时间,宋楚远公司的业务比较清闲,销售额稳步上升,各处关系协调的也很融洽,正想找个机会把郭曼妮这边的事情解决一下,这个棘手的客户,给他制造了那么多麻烦,还害他被误会,他要早知道这客户如此难缠,再大的单也不会去趟这浑水的,宋楚远只怪自己太年轻,只顾着提升公司业绩,考虑问题还欠周全。
九点钟,宋楚远接到郭曼妮电话,说是已经在他家门外,宋楚远出门,果然,一辆崭新的奔驰小跑停在他的公寓门前,郭曼妮摇下车窗摘下大大的太阳镜跟他挥手:“楚远,今天你别开车了,回去换套运动装咱们去运动场打网球,听说你很会打啊,我要跟你较量一下。”郭曼妮边喊,边指了指后座椅上的网球拍。
“打网球?恐怕要耽搁了谈业务吧。”
“不影响的,快点啊,我等你。”
郭曼妮说完又将眼睛戴上,要上车窗。
楚远只好回去,换了宽松的运动套服下楼。
灰色的运动套装、乳白色休闲鞋,外加一顶黑色棒球帽,让宋楚远整个人显得异常精神,有型的男人无论穿什么都那么好看。
景园山庄运动场上,郭曼妮与宋楚远大战三个回合后,宋楚远暂时领先。
“郭小姐球技不错,我可不会让你啊。”
郭曼妮摆摆手说:“休息!休息!男人的体力总是那么好的,只是比不上女人的耐力啊。再战几局,我一定打的败你。”郭曼妮放下球拍走到宋楚远身边。
今天的郭曼妮把头发束成一条马尾,她穿了一套黑色的紧身运动衣,S型线条在紧身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明显,她站在楚远的旁边,弯腰放松腿上的肌肉,丰满的胸部几乎要从较低的领口里跳出来,对于女人在他面前展示身材的这种举动,宋楚远早就习以为常,但心怀鬼胎的女人们使的小伎俩,对宋楚远来说是直接不具有杀伤力的,首先他不是花花公子,其次,他还算是正人君子。
“坐下来谈一谈工作吧。”宋楚远说。
“好的”郭曼妮舒了口气,跟宋楚远一起在网球场的休息区坐下来。
为了这次谈话,郭曼妮准备了足足两个星期,每天晚上,她都像要参加期末考试的小学生一样,在各种各样的题海里穿梭,力求找出更多的问题来拖延宋楚远的时间,这样也才能让她显得更有文化,有文化就是有武器,有武器,才能够增加战胜敌人的筹码,她的敌人,就是天底下与宋楚远有关的所有女人。
不知不觉,午餐的时间到了。
“今天我们野餐,在运动场后面的山坡上。”郭曼妮饶有兴致的指了指运动场后面的山。
“野餐?现在准备会不会有些迟?”
“等会会有人送过来。”
“说好了我请你,还劳烦郭小姐准备。”
“不麻烦。”
午餐时间一到,肚子还真有些饿了,于是,他们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往山坡上去。
山坡并不陡,树也不算茂密,有几条踩踏出的小径,可通到山顶,山坡顶上有一块边缘突出的光滑石头,正好可以作为野餐的最佳地点,郭曼妮提议就在这个地方。
你可不要小看这块石头,因为它不仅仅作为一块可以用来野餐的石头存在,它其实是一件武器。为了让这块石头彰显出它作为一件武器的战斗力,郭曼妮专门派人来将它进行了精密的改良。
事物和人其实是有许许多多共性的,每个人都在利用他人和被他人利用的过程中不断的成长和升华,事物也是一样。
此刻的宋楚远很像一只被猎人等待捕获的小鸟,狡猾的猎人在地上洒满粮食,让小鸟上钩,小鸟毫无防备,她不知道,在这食物的周围其实是一个大大的圈套。
当毫不知情的宋楚远踩上这块石头边缘的时候,这件武器,便瞬间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它以常人不能预料的速度断裂塌陷了。
眼疾手快的郭曼妮立刻上去拉了宋楚远一把,宋楚远有惊无险,但郭曼妮却顺着山坡滚了下去,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男的感人场面。
滚下去的郭曼妮被路旁的一棵树挡住,虽说不会有大的危险,但还是受了伤,身上轻微擦伤,腿部扭伤。真的伤的恰到好处。
宋楚远见此情景连忙冲下去,将郭曼妮扶坐起来。
“楚远,我的脚动不了了。”
“别动,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宋楚远抱起郭曼妮一路冲到山下,开了郭曼妮的车子,带她往医院赶,专业的骨科医院离山庄太远,为了不耽误治疗,宋楚远选择了离山庄就近的一家肿瘤医院。
这种无法预测的事情,容易让人思维混乱。
许忆宸走后,我便去找欧阳聚敛钱财,我跟欧阳说明了借钱用途,欧阳一边骂我瞎操心,一边把她身上的银行卡都翻出来给了我,我知道,那差不多是她全部的积蓄。“让你请客吃饭时你可没这么大方过啊”我也不忘还她一句。
找完欧阳再去医院正好还要路过我公司,我顺便回公司取东西,正好跟出来的卓世贤碰个正着,他见我慌慌张张知道有大事,坚持要送我,我也顾不上客气了,便搭了他的车去医院。
一路上,我不断地催促卓世贤要快点开。我要赶着去给许忆宸的母亲交上住院费,我怕许忆宸等急了。
“你跟催命似的去医院干啥呀?”卓世贤被我这个交通侦查员指挥的有点手忙脚乱。
“赶着去投胎啊。”
我在车上坐立不安,我和欧阳凑的这点钱,对于医治一个癌症患者来说,那是杯水车薪啊,可能交上住院费之后就所剩无几了,接下来的手术费,又是一个该怎么办?我有再大的威力,也没办法变出人民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