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回到家中时,只见桌上留有的血书和桌上的一副耳环,认得几个字的女人,大致看懂了妹子这是不辞而别。她拿起桌上的精致金耳朵,跑出家门来到街口,左右望去,却不见步摇踪影。女人叹息着,亲人?如果真能找到亲人团聚那倒是幸事了。
步摇借着皎洁的月色穿过狭长的幽静小路。路上几只野狗不紧不慢悄无声息的颠颠小跑着,越过步摇,自小怕狗儿的步摇,握住衣领,心脏咚咚狂跳着。看到狗儿一直向前方跑去,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天色越来越黑沉,身子越来越冷,穿过空旷马路一直向北方走去,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村落。好冷,不如去村子躲避这漆黑清冷的夜再上路也不迟。于是她就着村口处的一两盏昏暗的灯光走去。
这个村子好奇怪,偌大的村庄,放眼望去,却寥寥几户人家。这是什么气味步摇呛得咳嗽了两声,像是饲养牛羊畜类的气味。也许这是一个牧场?
步摇只觉得头晕乏力实在无力继续前行。倚向一堆高耸的草垛,脚底已经冻透,她拨开草垛,将整个身子埋进去。草垛抵御了寒凉之气,整个身子渐渐获得温暖。
好困倦,步摇打着哈欠,闭上眼睛。却听到这寂静的夜里,传来了呼哧呼哧的鼾声。她竖起耳朵细细听闻,鼾声忽高忽低,就在近前。她惊慌的拨弄着草垛,手却触及到了带有温度的皮肤。她啊的一声尖叫。
鼾声在尖叫声中停止,传来男童的声音。“是谁啊?是谁啊?”少年的声音清脆而单调。
步摇听出男子的声音,判断出年龄不过十四五岁。于是壮了壮胆反问道“你是谁?”
男子听到了步摇的声音,拨弄着草垛“我是牧童啊,专抓偷牛羊的贼。”
“我是外乡人,迷路了,在草垛里打个盹行吗?”步摇的声音平静下来,只听得草垛呼呼啦啦的拨弄声,少年男子爬出草垛说“那行,地方让给你。我去别的地方。”
不等步摇回话,只听得由近而远的脚步声。不再有少年人的任何动静。
步摇窝在草堆里不一会竟沉沉睡去。天渐渐由黑转为灰蒙蒙的颜色,又逐渐明亮起来。步摇窝在草垛里不想走出,好想再多睡会,睡在草垛里竟是如此香甜。原来不同的生活可以体会到不一样的滋味。以前的生活虽富贵荣华,却难以体会到一顿鸡汤的无价和美味,更难以体会亡命天涯时获得的一次草垛中酣睡,竟是如此的香甜知足。
想到这里,步摇拨开草垛中的一条缝隙,这里果然是牧场,早起的牛儿发出哞哞的叫声。步摇用新奇的眼光打量着从未见识过的牧场。她钻出草丛,寻着牛儿的叫声走到一排排宽大牛槽边。
只见一个个头矮小的男孩,推着一只单轱辘小推车从迎面走来,来到牛儿的曹厩前,从推车上的盒子里舀出一些饲料,牛儿争抢着吃着。步摇脸上忍不住露出欢喜的笑容。
小男孩看了步摇一眼,说“你就是昨夜里睡草垛的姑姑吧。”
步摇点点头,诧异的看着瘦瘦小小的男孩说“这么小的年龄,要每天做这么多活计吗?”
“姑姑,我都十五了,不小了。我如果不做这些活,爹会打死我的。”男孩说着话,并未停止手中的劳作。
步摇听到这里,不觉为眼前这个能干坚强的男孩所折服。她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失踪的孩子雅淳。不知雅淳去了哪里?会不会像眼前的男孩子一样,如此艰辛的生活着。
步摇只觉得肚子咕噜噜的叫着,看着眼前衣着破烂棉衣的男孩,实在不忍心开口讨得饭食。她环顾了四周,看到对面有一间开敞着大门的木屋,问道“小弟弟,这里有热水吗?”
男孩说“你等等,我给你取。”
步摇笑着说“不用了,是在那间小木屋里吧,我自己过去取。”步摇说着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男孩对着步摇喊着“阿姨,你别去,你别去。”步摇依然笑容灿烂的向木屋的方向走去,心里琢磨着这孩子好奇怪,有屋子他不睡,偏要睡草垛。来到木屋近前,看到破烂已有多处朽坏的木屋门框,散发着霉烂的气味,她停留在门口,扶住门框,探头向黑洞洞的屋里张望。一阵浓郁的酒气扑鼻而入,由于室内外的光线差异,步摇看不清屋里的状况,只觉得黑洞洞的让人发怵。
探了探头,被刺鼻的酒气呛得咳嗽两声,缩回了脖子。不想,黑洞洞的屋子里有男人沙哑的声音传出“是谁啊?进来。”
步摇闻听男子醉意熏染的声音,向后退去。正站在门口呆愣之际,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黑脸男人晃晃悠悠的走出屋子。男人看到步摇咧嘴笑了说“呀,老天知道我没媳妇,给我领来个媳妇啊。嘿嘿嘿”说着,嘴角露出邪淫的笑容。
步摇见状惊慌的扭头就跑,男子在后,边追边咕噜噜的嚷道“回来,回来,往哪里跑。”
步摇大声对着院里的男孩喊着“救命,救命啊。”男孩闻声扭过脸看着这一幕,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步摇气喘吁吁的躲到男孩子身后说“这人是谁?快救救我。”
男孩说“他是我爹。”步摇闻此,撒开男孩的衣角。这时男人已经来到近前,一把揪住步摇的头发,嘿嘿笑着说“娘们,看你还往哪里跑?”
挽着的发髻顺间散落,步摇哀求的对着男子说“放了我吧,放了我吧。”黑脸男人一把揪住步摇的胳膊,嘿嘿笑着拖着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步摇挣扎着扭过脸,看着小男孩,哀求的说“救救我啊,救救我啊。”男孩眼神空洞,像是一具木乃伊一样的麻木不仁,没有任何表情。
步摇突然声音凄厉的喊道“孩子,孩子救救我,你娘会看到的,会看到你救我的。”
男孩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道光,像是被雷电击中的瞬间反应。他突然拿起身边搅拌饲料的木棍,撒腿追到木屋门口。黑脸男人正在将紧紧拽住屋门框的步摇,硬生生谩骂着向里拽去。
男孩举起手中的木棍,从脑后轰一声砸向男人的头顶。男子回过头,翻了翻眼珠子,侧歪着倒在地上。步摇啊的一声惊叫,看着倒地上的黑脸男子,男孩说“你快走吧。”
“可是我走了,你爹醒了会打死你的。”步摇望着眼前的小男孩。男孩镇定自若的撸起袖管说“我已经习惯了。”
步摇瞪大了眼珠,看到男孩子的手腕上是一道道的伤痕。“你娘呢?你爹为什么会将你打成这样?”
“我娘早就被我爹打跑了,他喝醉了酒就会打我。”男孩子不以为然的说道。
“可是,我走了,你爹醒来,你还能活命吗?”步摇担忧的看着男孩。
“再不走,我爹醒了,你就走不掉了。”男孩说完不再理会步摇,转身去了牛糟厩,重复着舀饲料的动作。步摇咬了咬嘴唇,跟过去。对男孩深深鞠了一躬说“我连累了你,可是我也是亡命天涯,不能救你,你自己多当心,我走了。”
男孩点头说“他是我爹,不会要我的命,你快走吧。”步摇深吸一口气,猛然转头快步离去。
走出这空旷的牧场,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前行。视线中的人渐渐多起来,有卖包子的小贩叫卖着,步摇见着热气腾腾的装在笼屉里香气扑鼻的包子,咽了口唾沫,来到近前,祈求的眼神对着卖包子的小贩说“小兄弟,可不可以给我个包子,我实在饿的不行。”
小贩看到眼前衣衫肮脏的女人披头散发,满脸脏污的模样,大手一挥,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说“快走,快走,臭要饭的。”
“行行好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步摇的眼神露出孩子般的渴望,仍旧站在原地不住的央求着。
男子露出气愤的神色,说“好,你不走,不走?那好。”说着,拿起一个包子扔到了地上“狗东西,吃你的去吧。”小贩脸上露出鄙夷得意的表情。
包子骨碌碌滚到地上,步摇忙跑过去。正要捡拾,不想被走过来的幼童不小心踩到了脚下。步摇颤抖着拿起踩扁了的沾满泥土的包子,吹了吹,混合着脏污大口嚼着。只听得背后小贩戏谑的笑声朗朗“真是个疯子,嘿嘿嘿”。
步摇小心翼翼的捧着包子,埋头急速啃嚼着。过路的行人,侧目而视,无一人敢靠近,只是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保持距离的窃窃议论着。
步摇向前走去,猛然看到前边围拢着几人,她透过缝隙看到一张高悬于墙面的画像。步摇站在人后,抬头望去,脸色突变。原来墙上的告示,明明写到,吕府全家已经枪决。旁边的画像正是自己,秦步摇。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孩的画像,明明白白写着吕雅淳的名字。
步摇喜忧参半,忧的是没想到家人已经被枪决,包括自己的丈夫婆婆,想到这里内心一阵隐痛。喜得是官府虽然布下天罗地网捕捉自己和雅淳,可至少证明雅淳尚在人世间。
女儿尚在人间,女儿还活着,娘一定要找到你。步摇带着心中燃起的希望,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继续沿街乞讨熬过了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