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是你救了我。我,我一无所有该拿什么报答你。”步摇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瘦俏女子。
“这人活着,难说谁没有个三灾六难的,我呀,这是为自己积德。你就别往心里拾呀。”女人握住步摇的手柔风细雨的说,眼神中满是温暖和安慰。
“上天垂怜我,让我活下来,可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步摇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和软的棉布被子上。
“你家在哪里啊?为什么会昏倒在大雨中?”女人慈祥的面目在窗缝中挤进的光辉下,显得格外柔和。
“大姐,我是个孤苦无依的人,没有家呀。”步摇声音空茫,像是寒风中飘零的叶子,划过空气。
女人似懂非懂的叹息了一声,心下猜到八九,看来这雨中落难的女子是有难言之隐啊。女人继续说道“我身下有二个孩子,丈夫死的早,如今守寡养活着两个孩子,不也都挺过来了。”
步摇听到如缓缓流过的溪水般柔和明澈的声音。凝望着眼前普通平凡样貌的女子,这才细细端详着女人的脸庞,眼角间细细小小的皱纹随着透进的阳光,清晰可闻,单薄瘦削的脸颊有几颗淡褐色雀斑。此时仿佛幻化成一只只蝴蝶随着女人的话音在翩然飞舞。
步摇听完女人诉说的身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意,她想不到这样平和乐观的女人过着的竟是这般清冷的日子。步摇在这张土炕上,端详着这间温暖而简陋的小屋。原木色桌椅在土炕边端然摆放着,几只白色茶碗搁在正中,还有几只彩色小凳子躲在角落里。陈旧的鹅黄色窗帘已经起不到遮挡阳光或寒风的作用。眼睛由远而近落到自己正躺卧着的土炕上,宽大的床铺足足能容纳下三两人。
步摇抬眼看着女人说“大姐,孩子呢?”
女人的脸瞬间散发出光芒,笑着说“孩子去姑姑家了,隔得很近。”
步摇闻此,已经甚觉不安,说道“是因为我的打扰,才让孩子去了姑姑家是吗?”
女人脸上又漾起了笑意,说“妹子,你别想那么多,孩子们和姑姑亲昵着呢,巴不得天天赖在姑姑家不走呢。”
步摇不在做声,伸手摸了一下耳朵,还好耳钉还在,又摸了摸胸口,贴身的项链也在。于是将耳环和项链取下,握在手中,对女人说“大姐,我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两件首饰,您收下吧,我也好安心住几日。”
女人慌忙摆手,说“妹子,你可小看大姐了。这家你只管住,咱们自家的粮食谷满仓,这首饰我不能收。”女人说完话,仍旧一脸的笑意。
步摇感动的无法言说。女人又说“你身子弱,又刚刚小产,只管住下来便是。”步摇眼中噙着泪花连连点头,感受着女人那朴实无华的善良心地。
步摇每天躺在这静谧的小屋,回忆起婆家发生的变故,总觉的恍若隔世。而身居此地,又像是世外桃源。逃避了追兵逃避了不想面对的一切。可是雅淳呢?雅淳你在哪啊?是生是死娘全然不知。
想到这里,步摇的内心又忍不住一阵悸动绞痛。她看到这温暖狭小的屋子只有她一个人。慢慢起身,几天的沉睡和躺卧,站起身来之时感觉头重脚轻,她轻挪步子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动着。
打开屋门,看到外屋灶台上偌大的银灰色锅盖,呼呼冒着热气,飘过一阵阵香气。她好奇的敞开锅盖,看到一只白色的鸡在沸腾的水里蒸煮着。盖上锅盖,蹲下身来打开灶台下的炉膛,续了把柴草。
这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步摇看到大姐和两个男孩子推门而入。“呀,妹子,你怎么起来了?这小产怎么也得躺个把月的,何况你这身子又弱,快回屋,回屋。”女人将步摇搀扶起身,拉向屋子里。
步摇回头看着两个一高一矮的男孩子,说“来呀,到姑姑这里来。”男孩子们一前一后进了屋。步摇欣喜的看着眼前的两个男孩,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说“你们该叫我什么呀?”
“快快快,叫姑姑。”母亲催促着。
步摇轻轻笑着说“不行,要叫干娘,好不好啊?”步摇从心底涌起的暖流荡漾在脸上,发散开来,使孩子的心瞬间感知到这份真诚和慈爱。
小男孩约么五六岁的样子,走近前眨巴着眼睛,嫩生嫩气的喊了声“干娘”。
“唉,好孩子,让干娘抱抱。”步摇蹲下身来抱起身边的男孩,已是满脸的泪水。她将男孩放到炕上,伸手摘下胸前金灿灿的金锁项链,放到男孩手中说“这是干娘给你的礼物,告诉干娘你的名字?”
男孩将金锁握在手中说“真好看,谢谢干娘,我叫云溪。”
“云溪,真好听的名字。”步摇重复着男孩的名字,脸上溢满了笑容。
女人走上前想要拿回云溪手中的金锁,步摇急忙制止说道“大姐,你真心为我好,就让我干儿子戴上这项链,我心里高兴啊。”步摇说着,笑容里混和着无声滚落的泪滴。
女人不再制止,她知道身为人母的心是怎样的慈爱,给予是释放母爱的最佳方式。此时,她不忍打断步摇的母性柔情,悄悄对大儿子说,咱们出去盛饭,盛上鸡汤大家一起吃好不好?”
“好啊,好啊。过年了,过年了。”云溪在土炕上快乐的叫嚷着。
女人笑了笑说“看这孩子,哪里是过年啊。”
“不是只有过年才能吃鸡肉吗?”云溪眨着黑亮的眼睛问着身边步摇。
步摇听到这里,揽过云溪说“今天啊,是为了庆祝干娘认了云溪做干儿子啊。”
云溪快乐的笑了起来,“我有两个娘了,虽然我没见过爹,可是我有两个娘来疼我了。”男孩跳下土炕,走近桌前,对着热气腾腾的汤碗里的鸡说“大公鸡,咯咯咯,对不起,我要吃你的肉了。”
步摇忍不住笑起来,瘦俏女子盛上热气腾腾的米饭。云溪的哥哥约莫八九岁的模样,坐下来不由分说的拿起碗筷开始巴拉着米饭。
女人歉意的对步摇笑了笑说“这孩子这么没规矩,都让我惯坏了。”步摇知道男孩一定是饥饿难当,不由得内心酸楚。
欢声笑语中,四人围拢桌前喝着鸡汤,步摇心里暖暖的,这顿鸡汤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的珍奇美味。步摇看着身边的孩子和女人,再度感受到家的温暖和真情。同样她也知道这家人的艰难贫困生活。
天色将晚,孩子和步摇盘腿在炕上玩起了弹杏斛。云溪在土炕上快乐的扑捉着杏斛,步摇许久未流露的笑容溢满着全身。由内而外焕发着轻松愉悦。女人看着眼前的一幕由衷的欣慰,没想到云溪带给这个满腹伤痛的女人如此大的安慰。
女人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云溪,不早了,该和哥哥回姑姑家去了。”
“不嘛,我要和干娘一起睡。”云溪撅起了小嘴。
“不可以,干娘身子还没恢复好,你不可以缠着干娘。姑姑还等着云溪和哥哥呢。”女人上前拉过云溪说。
云溪一把搂住步摇的脖子“干娘,明天咱们还玩弹杏斛好不好?”
步摇拍着云溪的肩头说“好好好,干娘答应你。”
女人牵过两个孩子的手,对步摇说“我去去就来,你先睡下吧。”
步摇答应着,与男孩摆手告别。充满欢笑的屋子里顿时空落下来,步摇起身对着墙上的一面小镜子,整理好衣服。看到彩色小凳子上的一卷泛黄的纸张,她走进前将纸张打开,铺在桌面上,咬破手指,稿纸上留下步摇沾血的字迹。
大姐:
妹妹已经叨扰多日,不能再继续耽搁。跟云溪说,干娘对不起他,已经走了,不能陪云溪弹杏斛了。不要找我,我还要去很远的地方,还有下落不明的亲人等我团聚。故不能在此多做停留。对姐姐的相救之恩,今生无以为报。若有缘,望今生能再相见。
后会有期!
妹叩首步摇摘下耳环放在稿纸旁,趁着月色只身一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