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香怏怏不悦的来到珠花屋子,看到珠花身穿一身孝服端坐在梳妆台前,凝神看着镜中的自己。萍香走过去呵呵笑着说“哟,在顾影自怜啊。唉,我听说家母不幸辞世,你也别太难过了啊。”说着掏出手帕,擦拭着并无泪痕的眼睛。
珠花回头看着艳丽四射的萍香,说“谢谢姐姐关心,我没事。”萍香站到珠花身后,手搭在珠花肩膀上说“还说没事,看看你那憔悴的面容就知道是有事。唉,可怜我珠花妹妹连个男人疼都没有。”说着又举起手帕,装模做样的擦拭眼角。
“妹妹啊,我可跟你说,咱爹和大娘也太不通人情了。你这丧母之痛尚未过去,他们竟然让你,让你。”萍香说道这,欲言又止。
珠花回过头,平静的眼神一如寂然不动的秋水,淡然的语气说“大娘要我做什么?你就直说吧。”
“让你去矿上帮工,你说矿上那鬼天气,设施又极为简陋。我是担心妹妹这身子骨受不了这罪啊。”萍香拿出那撼动人心的关切眼神望着珠花。
珠花却轻松的嫣然一笑,说“矿上帮忙,也许忙碌起来,会分散一些心思,也许对我而言是好事。”
萍香听到这里,已经沉不住气,她一屁股坐到素雅的水蓝色床单上,气急败坏的说“珠花,你男人不在身边,你去矿上和我的男人朝夕共处,你,你居心何在?”
“姐姐,你这是从何说起,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珠花依然波澜不惊,不慌不忙。
“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你和你那姐姐秦步摇是一丘之貉,是专门勾搭男人的小妖精。”一向无脑的萍香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毁谤我和步摇。你给我出去,出去。”珠花稳坐在梳妆台前,那波澜不惊的眼神望向萍香,声音平静冷漠的说道。
萍香看到珠花那稳如泰山之势,心里不由得一颤,她站起身撒泼的喊道“你安的什么心,只有你自己清楚,哼,咱们走着瞧。”说完,匆匆退出房门。
这时翠儿从大院取了铜盆和热水过来,小心翼翼的扭了热毛巾,递给珠花说“二少奶奶,你别在意,大少奶奶就这性子。”
珠花依旧面无表情,接过翠儿递过来的热毛巾敷了一把脸,毛巾滑落脸庞之际,顺势而下的泪珠不停滚落。翠儿见状已经哭出了声,抽抽搭搭的说“少奶奶,您别这样,少奶奶您心里的委屈可以跟我说啊,我虽是下人,可少奶奶您说过,我也是您的妹子啊。呜呜呜”
翠儿说完这番话,已经泣不成声。
珠花依旧没有言语,将毛巾放入盆子里。淡淡的说“翠儿,我好累,好困,想睡一觉”。翠儿答应着取了毛毯过来,给已经躺下的珠花掖好被子,退出房门。
珠花这一觉竟是睡到了天亮,十几个小时的酣畅睡眠使头脑清醒了许多。第二天清晨坐在屋子里安安静静,打开梳妆台前的抽屉,眼前出现一对金灿灿的荷包。
往事历历在目,记得出嫁前夕,看到母亲一针一线的缝制一对火红色鸳鸯。经过几天的彻夜不眠,两只鸳鸯栩栩如生分别停靠在两个荷包之上,母亲笑盈盈的交与珠花手中说“孩子,这一对荷包是给你和延柏的。两根红绳拴在一起,预示着和和美美心犀相通。出嫁以后啊,要将这个回脸朝右的给延柏,回脸朝左的留给自己。
“为什么啊?”珠花好奇的问。母亲笑呵呵的说“傻丫头,这个啊就叫做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在洞房花烛夜将荷包交与彼此,会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母亲泪眼婆娑的望着女儿说“珠花,明天你就要出嫁了,娘心里是即高兴又舍不得你啊。”母女俩抱头而泣。
珠花回想到这里,将荷包贴于脸颊,闭上眼喃喃自语“娘,娘,你这一走女儿无依无靠,延柏至今未归,生死未卜。定是辜负了你送荷包的美意。”
清早大家都围拢着饭桌,见翠儿走来。萍香开口问“翠儿,你家主子呢?这昨晚不起来吃饭,莫不是这早晨还没睡醒?”
翠儿应声道“二少奶奶没胃口,说什么都吃不下。我想能不能取一些早餐拿回二少奶奶屋子。”
二太太闻此说“这二少奶奶身子也忒金贵,没病没灾的几步远怎就不能过来吃啊。”萍香听到这,呵呵笑了两声接话说“哎呀,要我说啊,妹妹怕是见着我们心添堵吧。”
离老爷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身边的大太太忙轻拍老爷的脊背,对众人说“都少说两句,老爷身子不舒服,别让老爷心里添堵。”
众人不再做声。翠儿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离老爷喝了口水,压了压咳嗽说“唉,这人总有个不痛快的时候,既然她不想与大家一同吃饭,那就拿回屋单独用吧。”
翠儿连忙答应着,取了木质提篮打开盖子,每样取了一点。萍香起身,殷勤着帮忙添加菜蔬说“让珠花多吃点蔬菜,早日养好了也好去矿上分忧解难,让爹也好生养养身子。”
大太太听到萍香说出这话,心里得到莫大的安慰。赞许的说“还是萍香这孩子懂事,珠花这性子就是太倔,你呀,闲时多开导开导她,妯娌俩好好处着,老爷不是常说家和万事兴嘛。”
“是,大娘,媳妇记住了。”萍香答应着,低头吃着饭,心中偷笑。琢磨着,原来这人啊,表面文章做的好,就能赢得人心啊。
吃过饭,萍香奉大太太之命来到了珠花房中。见珠花正盯着一对荷包出神,见桌上的饭菜纹丝不动。她轻叩两下房门“妹妹,娘让我过来看看你,心情好些了没?哟,这饭可不能不吃啊,不吃饭哪有体力去矿上见延续啊。”说完,呵呵笑起来。
珠花一声不吭,将手中的鸳鸯荷包放入抽屉,转头看着萍香,不冷不热的声调说“谢谢姐姐关心,既然姐姐这么说,我就从命吧。”说完,走到桌前端起饭碗,大口大口的扒拉着饭菜,吃相颇为香甜。
“你,好你个秦珠花果然迫不及待了啊?”萍香怒气冲冲的走到饭桌前,指着眼前的珠花,大声说“你自己没了男人,果然按捺不住了是不是?”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断喝“你在说什么?什么没了男人?你,你这是咒诅延柏吗?”珠花和萍香同时寻声源望过去,只见大太太充满怒气的一张脸出现在门口。
萍香怯懦的低下头,小声说“大娘,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珠花站起身,不紧不慢的说“娘,这个家可不可以给我几天安静,让我好好缅怀一下我故去的母亲。”
大太太闻此,长舒一口气说“好,好,我管不了你们,管不了。”说完扭头离去。萍香见状追出门去,又转回头愤愤的对着珠花说“哼,扫把星。”
珠花将手中的饭放下,看着身边的翠儿说“收了吧。”翠儿难过的答应着,却不知该怎样安慰着主子。
珠花又说“翠儿,上回步摇姐带来的酒搁在哪了?”翠儿答“收在屋子里,您要酒做什么?”
“去,拿来吧。”珠花不做任何解释的说。
翠儿沉默的收拾完桌子,一瓶红葡萄酒拿过来搁到桌上。怯怯的看着珠花将瓶塞拔掉,取过桌上一只空杯,举起葡萄酒瓶,随着哗哗的声响将酒杯斟满。红色的液体呈现在杯盏中,一股浓浓的酒香气味扑鼻而入。
珠花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翠儿,笑了笑说“来啊,翠儿,你陪我喝一杯。”翠儿连连摇头说“不,不,二少奶奶,不能喝酒啊。”
“怕什么,大不了将咱们主仆二人清理门户。”珠花说完仰头将杯中酒咕咚咚一饮而尽。不胜酒力的珠花脸色瞬间绯红。她站起身,甩着袖子学着母亲的样子,咿咿呀呀的学唱着京戏。笑着唱着伴随着脸上的泪水,穿越回到了少女时代,时而与姐姐偷偷溜向戏园子,时而陪伴着母亲坐在台下,观赏着戏曲。繁花似锦的少女时代,仿佛又回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