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太太心疼的看着珠花说“孩子,跟娘回去,换个环境慢慢会平复伤痛。”
这时端着碗的丫头返回屋中时,见着这一幕场景,随后进屋禀报了秦家大太太。秦大太太正遇离太太在极力劝慰着珠花,劝珠花跟随回离府。
心烦意乱的秦大太太对离太太说“亲家,在秦家落难之时,让我们珠花跟你走,不合适吧?”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珠花生母已经不在,以后只有我这个当婆婆的来疼了。”离太太说完这话,自知语失。毕竟珠花还有大娘二娘。
“亲家母,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不会亏待自家的女儿。再说珠花生母尸骨未寒,现在跟你去了,岂不是遗憾终生?”
珠花听到这里,拼命的摇头说“我要我亲娘,要我亲娘,谁也代替不了我亲娘。”一向争强好胜的婆婆听到这里,脸上又露出不悦的神色。
离大太太随着珠花进了屋,看到三姨太排位立在桌面当中央的位置,两旁摆放着袅袅升腾炊烟的香火。离太太面对无限肃穆的排位,行了三个叩拜礼节。来到珠花做姑娘时的房间。窗帘,被单依然是素净的蓝底梅花图案,整洁的书桌上端放着诗经论语弟子规等书籍。
离太太环顾着四周说“珠花,你娘已经九泉之下,你也该跟我回去了。你已经是离家的媳妇,虽然留恋姑娘时无拘束的日子,可是毕竟回不到从前了。”
珠花一言不发,思绪像是已经停滞不前。吕管家见此情景故意抬高音量说“太太,我看二少奶奶这心已经在娘家扎了根,这做姑娘时的一草一木都牵动她的心,即使跟我们回去,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啊。”
此时的珠花已经满腹伤痛,吕管家的话无非是在原有的伤口上撒了把盐。珠花侧目厌恶的撇向了吕管家,恰巧与离太太的目光相遇。离太太心中顿生疑窦,从珠花的眼神中看到了嫌恶之色。离太太顿时心中不快说道“珠花,虽然你失去了生母,但不能迁怒于我们,今天我来本是一番好意,要你回去也是一番好意。”
此时沉浸在伤痛之中的珠花,已经听不得这种讥讽言语。她冷冷的说“娘,我刚刚失去了生母,您是否可以不要对我要求太过苛刻。”
吕管家哼了一声说“这在娘家就是腰杆直啊,太太有人把您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啊。”此时,秦大太正与端着茶水的丫环来到珠花房中。听到吕管家说话时的尾音,十分不悦,说道“珠花思念母亲人之常情,回离府又何苦强求在这一时一刻呢?”
离太太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珠花毕竟是我们家媳妇,这守丧的日子已过,再留下只怕府上步摇的事牵连到我们珠花。”
“你,你这是落井下石。”秦太太闻此,怒从中来。又继续说道“亏得我们是世交,在秦家落难之时,你竟是这样的雪上加霜。”
“好,我回去。”珠花声音微弱的好似喃喃自语着。“是啊,我是离家媳妇,延柏是我丈夫,离家才是我的家。”珠花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限凄凉。
“珠花,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嫌丈夫没回来吗?那是你作媳妇的没本事拴住丈夫的心。”离大太太得理不饶人的个性,使这本不该说出的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怎么可以啊。”珠花的眼泪再次如决堤的水流,无声的扑簌簌滚落。
秦大太太哀叹着走到珠花眼前,替珠花擦拭着眼泪说“孩子,跟你婆婆回去吧,这都是命啊。”离太太自知刚才的言语过激,于是不再做声。
“大娘,可是步摇姐如今下落不明,我这一走。”不等珠花把话说完,秦大太太连忙按住珠花的嘴摇了摇头。此时的秦太太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少顷说道“听天由命吧,这人啊,命中的劫数有几何躲也躲不过啊。”
珠花告别大太太等家人坐上婆婆备来的马车,往离家走去。珠花倚在马车棚内,一路闭目不言。吕管家这一路却故意找话题与离太太说笑,全然不理会珠花的丧母之痛。也许,人在关键时刻才能在不自觉中显露出真实品性。善或恶总在微小的事情上得以彰显无遗。但这吕管家所为并非无意之举,只是秦珠花尚且蒙在鼓里而已。
若说吕管家对珠花的针锋相对,也是事出有因。小肚鸡肠的吕管家原本在离府就深得大太太信任,善于察言观色的萍香进了离府,偷偷给了吕管家不少好处。逢年过节更是不忘记关怀,绣包中的几件首饰几乎都是萍香所赏。吕管家也就时常感念大少奶奶的知遇之恩。
可这位秦珠花嫁到离家,却不懂得左右逢源的规矩。正直不徇私情的珠花在吕管家眼里却是清高自傲的很。她没想到这珠花渐渐赢得了离太太信任,家中的内务原本是由吕管家一手操办,可自从秦珠花入门,离太太渐渐将许多事物交给了珠花定夺。这无疑间引起了吕管家的嫉恨之心。
马车走在平坦大道上,一路不急不慌,匀速前进。珠花始终蜷缩在一角,母亲已经撒手入寰,步摇此时生死未卜,秦田宗又带着满腔怨怒跑出了秦家,短短时日,竟如此重大变故,仿佛陷入在沼泽地,来势凶猛急速沉坠深陷下去。找不到可以抓取的桅杆。
离太太看着不声不响的珠花微微闭着双目,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搭在珠花身上,又轻声问“珠花,想喝水吗?”
珠花仍然沉浸在深深的思绪之中,丝毫没有听到婆婆的问话。吕管家撇了撇嘴,对离太太说“太太,这少奶奶正与咱们生着气呢,您又何苦自讨没趣的。”
离太太眼巴巴的看着珠花,抬抬眼皮,并未接茬。心中也有些不悦,不再言语。倒是这吕管家趁势挑唆着,拍了拍珠花的肩膀说“唉?太太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珠花再度睁开眼,厌恶的看了吕管家一眼说“让我安静会行吗?行吗?”吕管家瞅了瞅身旁的离太太,离太太摆了摆手。这时汽车按喇叭的刺耳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离太太掀开轿帘,看到三辆车并排着从眼前驶过,绿色军用车后箱里有挎着步枪的身着绿色统一军服的士兵。
离太太惊慌的将布帘放下,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阿弥陀佛,世道乱了,世道乱了啊。”吕管家透过轿帘缝隙也看到了这一幕,“太太,这些人个个有枪,这要是开了火,咱们还能活吗?”
珠花给娘守灵的这几天彻夜不眠,此时坐在这晃晃悠悠的轿子里,竟昏沉沉的睡过去。在睡梦里听到吕管家的话,缓缓的接话道“不能活,战争打响了,一个也别想活啊。”说完继续着睡眠。
“你,二少奶奶,你咒诅我也就罢了,可你不该咒诅咱们这一大家子啊。”吕管家趁势挑动着离太太的怒气。
离太太果然脸色阴沉下来说“珠花,你何苦说这不吉利的话,你不求菩萨保佑我们也就罢了,可不该咒诅啊。”
珠花好毫不知情,继续沉睡着。离太太已经动了怒气,并不知是珠花的梦呓。离太太这心在七上八下中终于挨到了家。
“老爷,老爷”离太太进了院门,看到老爷背对着大门的背影。
离老爷转过身,看到身着素净碎花孝服的珠花神情萎靡。离老爷这心顿时一沉,暗自猜测是步摇受了牵连,出了祸事。
“爹,我身体不适,先回屋了。”珠花说完,不等离老爷做出反应,已经自顾离去。离老爷问明事情原委之后,说道“既然这样,你何苦强求她回来?咳咳咳。”
大太太继续说道“老爷,我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吗?你身子不适,吃了这些副中药咳嗽还是不见好转。延续一个人盯在矿上,哪能忙的过来啊?”
离老爷闻此说“既然这样,珠花刚刚失去生母,你该好好安慰才是,何必再与她制气。国难当头,更是要家和万事兴啊。”
大太太点头说“是啊,珠花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个性太强,太过倔强。”
离老爷与大太太说着话,已经走到正房,屋子里依旧是熟悉的陈设,桌椅条凳都散发着安宁的气息,让今日出门归来的离太太颇感踏实和温暖。她感慨的说“是啊,再没有比平安健康更为重要的了,在这动乱年代我只求菩萨保佑咱们举家上下平安就好喽。”
“是啊,珠花这种心情你硬将她带回来,能去矿上帮忙吗?这种心情怕是什么都做不了。”离老爷叹了口气说。
“如此看来,今天这事是我操之过急,惹恼了媳妇。”大太太话音刚落,只见萍香走来。萍香惯常穿着艳丽的桃红色对襟裙衫。大朵的牡丹花呼之欲出的蛰伏在身上,更衬托出她的娇艳姿色。
萍香迈着款款碎步走过来,接话说“是啊娘,珠花妹妹既然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去矿上帮忙了。再说一个女孩子家也不方便啊。”
“珠花去矿上帮忙是迟早的事,别看她是丫头,可办起事来干脆利落男孩子不敌啊。”太大大坐在精致的雕花椅子里,拿起丫环递过来的茶盏吹着热气。
萍香之所以如及时雨一样的赶来,是听到吕管家通风报信,说珠花与离太太这一路上又生嫌隙。萍香闻讯颠颠的跑来给婆婆献殷勤,以示自己对离家的忠贞不二,可没想到才走到厅堂外,就听到说什么要珠花去矿上帮忙。萍香当然心怀不满,珠花超越自己大少奶奶的位子且不论,但就珠花与离延续共事,就令她醋性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