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肇星眸动了动,瞅着她盈盈道:“绥儿,朕放你出宫,你随时——。”
她见刘肇语气竟然有三分沙哑,伸手将刘肇搂住时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嘴上不得不提醒:“陛下,绥儿这时再出宫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包括邓家所有人,刘肇搂着她沉默不语,她喃喃问,“在宫里绥儿还有陛下,绥儿怎么也为陛下除了云晴,陛下能否看在这点上不要在此时赶绥儿走呢?”
刘肇动了动唇,最后想了想还是狠狠闭眼,回:“那你就留在这宫里吧。”她松神一笑,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至到最后彻底倒下。
太医说她是淋了雨,再加上心有郁结所至,躺在床上竟然不知不觉的病了一个月。而在她生病晕迷的一个月里,听闻刘肇与皇后的关系却越来越差,她已经明白刘肇见过了她手中的那个帐本。那里有阴家人和邓家人参与其中的罪证,只是那户邓家皇后比她更亲几分。
玉儿扶着她下了床,瞅着秋季余辉下的尾巴,她知道不久后皇后就会找来,只是不想皇后知道她醒了后就立即来了。与她同样大病一场的皇后,应是被气愤冲晕了头让脸上显露出三分红晕,上前来了便是一巴掌:“你是故意的。”
玉儿赶紧将她护在身后,她未管脸上的痛疼,泛了泛眸抬眸笑问:“皇后娘娘所说何事是故意?”
皇后瞪着她道:“帐本之事。”
她无奈一笑视皇后于无物,转身坐到了前面的石板上,幽幽提醒:“皇后还记得两个月前冯贵人与陛下的对话吗?”皇后只瞪着她不语,她沉声再度提醒,“陛下说要纠正这宫里的奢华之风。”
皇后微怔,只瞅着她问:“你想说什么?”
她缓了缓有气无力又道:“后宫的奢华之风由皇后所引起,陛下如要有心治这后宫必先治皇后娘娘,所以即便没有邓绥那帐本,陛下有些话终也是要对皇后说的。”
皇后冷声一笑,走到她身边时一双眸子早已失了心神,眸子里除了怒火便是怒火,瞪着她问:“陛下有些话终也是会对本宫说?”顿了顿,“可是没有你陛下也不会管这些,她们都没有说错,你出来定会与本宫为敌,果不其然,好,即然这回是你先动手的,那本宫对你再也不会手软,你他日就休要再怪本宫了。”
她失声笑笑,抬眸只提醒:“一个人被愤怒所驾驭,就没有足够的智惠处理周身之事,再来从小皇后本就是个并无大智之人,此前就已经是一听别人说风便是雨做错了许多事,以前邓绥不与皇后计较,可不代表今后不会计较。”
皇后微怔瞅着她不识,应是不想会这般不敬。
她起身微笑说:“如今邓绥已是孑然一身,要死便死本就无所惧,如果皇后娘娘要比谁错得比较多,那一定是皇后娘娘错得要多一些。”
皇后顿时气得脸色泛青:“你敢教训本宫?你有什么权利教训本宫?”
她微微一笑只道:“不敢,皇后娘娘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从来都是可以任性妄为,因为大家都宠着您,您是大家心里最最尊敬的皇后,邓绥刚才说的不过是事实,只是提醒皇后娘娘别再做傻事了,邓诛常入后宫之事邓绥心知,邓绥更知皇后这几年的努力,可是这大汉的天下是姓刘不姓阴,大汉天子终究是大汉天子,皇后娘娘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天子的眼里耐何就一定能容得下沙子?”
阴婧不安之余突然又将她推开,厉声道:“你休要乱说些有都没有的事,陛下手中的帐本是你送的,陛下即便对本宫有所不满,可是从来没有这般训斥这本宫,本宫根本就没有你讲的那些心思,你却将那些心思安到本宫身上,你到底是何居心?”
她撇了一眼殿外,又见玉儿目光中有着提醒,她就已经明白刘肇来了,看着眼前的阴婧笑了笑,难得皇后长了智落有后招,竟然早早的就让人暗里将刘肇请过来,怕就是想不经意引出她其实是故意将帐本给刘肇看的,笑说:“邓绥也是才知道帐本不见了,经皇后这般提醒邓绥才知,原来那帐本是被陛下给拿去了。”
阴婧凝眉应是察觉到了她已知之事,脸色平静下来不再是一幅找事的模样。
她坐下淡淡道:“邓家人竟然也有贪脏枉法之人,邓绥看到后着实痛心,想着这帐本不能落到陛下的手里,更不能让贪脏枉法之人有损邓家的声誉,只是一直矛盾于内心的纠结,想着是不是要彻底烧了那个账本,不想最后——。”
阴婧只是来回打量着她,似乎在来回盘算着她的真正用意,方久后才道:“本宫不信你的话。”
她无奈笑问:“为何不信?”
阴婧微微一笑,不再是刚才冲进来的小女孩性情,露出本就该有的成熟与理智,沉声道:“因为你不是本宫以前所认识的邓绥,本宫所认识的邓绥不会在失去儿子里做到像你这般冷静,让人觉得——几乎可以说没有一点血性。”
她无力起身,突然发了狂似的将面前的东西推开,又在殿里见到东西就砸,似要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毁了才肯甘心。殿里乒乒砰砰砸了一地,最后她也砸得有些累了,缓了缓气瞅着皇后笑问:“邓绥是不是该这样,砸了这些东西后再哭天抢地,哭着喊着像徐美人那般唤着我的浩儿,我的浩儿?”
阴婧突然有些害怕她,应是觉得她有些不正常,应该是比徐美人还要不正常,不安之余身体不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她将阴婧的举动看在眼里,无奈一笑上前问:“皇后娘娘,即便邓绥如此,皇后娘娘就能抱着浩儿前来,告诉邓绥浩儿没有死,浩儿还活生生完好无损的在我面前,能吗?”
玉儿突然将她搂住,不安唤:“小姐。”
她嘲弄一笑问:“你认为我这是疯了吗?”
玉儿赶紧松开她,跪下道:“不敢。”
她认真瞅向皇后,沉声续问:“皇后,能吗?”
皇后见她不是疯了,脸色下沉咬唇回:“不能。”
她微笑问:“既然不能邓绥何需还要如此?”顿了顿转而反问,“明知不可还为之,那岂不是让爱护邓绥的人担心,让他们担心的同时却又会让皇后另有他想,认为邓绥故意故此是想引得陛下再度垂青,不正就成了皇后嘴里的狐狸精了吗?”
皇后微怔瞅着她再度不识,凝眉想了想后缓了缓神沉声道:“本宫所认识的邓绥从来都是坚强,温柔,智惠集一身的人,本宫自知许多事都不及你,可现在的邓绥却多了一份本宫不曾有的东西。”瞅着她认真道,“那便是冷血,但本宫向你保证,只要你不向本宫下黑手,本宫也绝不会再与你为难。”说罢转身离开。
她浅浅一笑,不想这回她真让皇后怕了,头一回让皇后竟然这样赞她,有礼回:“谢皇后娘娘。”
直至皇后带着远处的茹璋彻底离开,她许久也不见刘肇进来,便知刘肇已随阴婧离去,撇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玉儿,坐下淡淡问:“玉儿,你是不是也觉得如今的小姐有点冷血?”
玉儿垂眸不语,遂后却又狠狠摇头。
她将桌上的仙果握于掌心,出神喃喃念道:“眼泪如果只是让人铭记感动该多好,可是眼泪更多的时候却是用来提醒人悲伤,一味的让眼泪提醒着悲伤的人,终不过是让自己的心越来越软,最后自毁于无形之间还不自知。”
玉儿泣声回:“玉儿明白。”
她无力叹道:“你明白就不会哭了。”顿了顿淡淡道,“现在才发现以前总是哭哭啼啼的自己很令人讨厌,我讨厌憎恨曾经的自己,因为哭泣是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所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为谁掉一滴眼泪,包括我自己自然也包括你,所以你千万别死在我前面。”
玉儿只觉心间悲鸣不已,瞅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明明应该是痛哭发泄就会好,可是却强忍着怎么也不肯再哭,玉儿又何尝不明白这个中感受?曾经婉清死的时候玉儿亦是如此,因为痛恨自己才不许自己哭,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自己而已,痛声道:“如果小姐下定决定今后再也不哭,那从今天往后就由玉儿为小姐哭。”
她拉过玉儿手淡淡道:“随你喜欢吧。”
人的悲伤可以延伸到何处?既然悲伤没有一个底线,为何人一定要选择悲伤?地狱深渊到底有多深?她自问是否真有勇气彻底走下去,真的去承受那地狱带来呼唤?只是不管怎么样心底深处原来怨依是有的,原来她的人性里也非完全光明,她该正视自己的弱点直接邪恶,或许敢于承认这一切的人,才是真正敢于面对自己的人。
不敢直视自己的人,永远也只会在自己的活动范围内成长,永远也无法承受未来将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