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肇瞅着外面的夜色,神情有几分不耐,低沉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弟弟与济南王这就回去了。”
刘伉恭敬回:“送陛下。”她跟着屈礼相送,刘伉正准备唤外面的人时,刘肇撇向她,那眸中略有一丝怒火,压下摆手示意不用,转身便走。
刘肇走后,刘伉松了一口气,她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她无视了刘肇此前的话,刘肇此前是摆明要让她入宫的,她现下这般刘肇心里生气是自然,但想来不会太过生气,抬头瞅向刘伉。
刘伉嘴角一扬,含笑解释:“如你所想,孤王是为庆弟讨了你。”
她忧心问:“可听刚才陛下的意思是王爷讨了邓绥,王爷你是心中任有顾忌吗?”
刘伉浅浅一笑说:“没想这也被你发现了。”遂却忧说,“孤王确实是心里没有底气,庆弟与陛下关系本就不凡,可是庆弟毕竟是个废太子,此前陛下对你的——。”
刘伉停下,她知刘伉想说什么,浅浅一笑转而接话说:“此前陛下在朝堂上提及过邓绥,本就有意拉笼邓家的势力,王爷是想说这个?”许多事情不愿意挑明,那就该让彼此都当傻子。
刘伉微微一愣,似被响雷击中,面色由僵到红,灿灿闪躲说:“是,如果陛下因此而顾及庆弟,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只要孤王讨了你,到时再将你赠给庆弟,这都是一样的。”
她屈礼道:“谢王爷不计前隙相助。”
刘伉面色沉重,拍了拍她肩说:“你这般冰雪聪明,难——对了,庆弟在后山,你快去找他吧!”
她再次屈礼,感谢道:“谢王爷。”刘伉昂首含笑点头,她依依起身离去。
有了刘肇的同意,不管怎么样她都松了心神,自然是开心不已,一路小跑到假山后,她见刘庆借着微亮月光,倚着假山而畔,婉似月下长衣使者,她停下静静凝视,心中砰然微动,感觉就似在梦里漫步,一点点接近温淳的光明。
刘庆睁开眼来,便见她立在月华之下,凝视她半晌,方才喃喃说了一句:“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她听后一乐,笑说:“也就两个月不见,堂堂王爷也不怕被人笑话,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刘庆迎上来,甚是认真道:“我是说真的,我真体会到了司马相如的心境了,一直被困着见又见不着你,想见你又怕出事,再来也怕你担心。”
她含笑收下,上前走去抬头说:“我并不喜欢司马相如,求卓时一幅痴心样,负心时忘却已是谁,醉生时只晓烟花香,才学时拿来又哄良,这样的人即便才学五车,也终只能哄得人一时,待到大多女子清醒时,也皆是令大多女子讨厌之人。”
刘庆脸色微僵,缓下道:“你向来能言善辩,我就随口一说换你这一堆埋怨,整得你就是卓文君似的。”
她嗔道:“我才不是卓文君,我要是卓文君,我就休夫与此人恩断情绝,生死两不相见,我种我的花,他去寻他的花便是,最好不要得花柳病。”
刘庆无奈一笑说:“你呀,好,那我改一个,改成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或者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她垂下眸子,男子由来薄情,连卓文君都没有一个好的下场,她堪会有?再何等的情真意切,却依是敌不过鱼水之欢,刘庆不安问,“是不是我一提司马相如,你就想起了他俩的结局?想着世间男儿皆如此?”
她徐步往一旁走去,神伤默然道:“那是自然的,无论是哪家女子,想必都是不想成为卓文君,最后要写那痛断肝肠的‘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
她话还未说完,刘庆拉过她打断,信誓旦旦说:“我不会的,我决不会让你写卓文君那样的《决别诗》,孤王发誓,绥儿不弃,君绝不离,苍天可见,定不始乱,否则就天——。”
她心下一惊,急着假意嗔道:“这样的誓不可乱说。”心里总有一股不安,凝眉道,“你发的誓言太重,我怕承受不起,以后不许再发这样的誓。”
刘庆嘴角一扬,玩味笑问:“你当以为我要发何誓?”她一愣,隐觉不好,刘庆玩味之色更浓,续说,“否则我就天天想你,永远也不能忘记你。”
她霎时涨得一脸绯红,自知一时心急,不想他竟这般坏,恼道:“你竟然戏弄我,真是。”伸手就打他,一打他就跑,她就一路追。闹了好一阵子,从起初她的追赶到他的追赶,最后累了就躺了下来。
头顶弯月皎洁如雪,轻盈浮出云霞之色,舞动着青丝般的光茫,宛若飘渺仙子宛若迎风而过,倩影下焕化出仙境,愿在那般美轮美轮的光环,迷失于梦与现实之中,让纯静如水的夜空溢出青甜,唯持着稚儿般难续的生命。
她侧过身来,望着他的侧脸正色道:“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事,可是我希望你们能成功。”
刘庆抱膝起身,宇眉间思量再三,凝色说:“窦宪在外是最好的时机,济南王为此准备了几个月,现下我不参与其中,四弟也不忧心他利用我,只是让大哥给掺合进来了。”
她温声提醒:“现在兵权也皆已掌握在窦家手中。”
刘庆一笑,定定道:“这个你放心,窦宪身边早就已经派了人,父皇过逝时太后应了三王不少事,可是临政后却并未满足三王,反只顾着将窦家人安排稳当,现下窦家人如此倡狂,又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哪家大臣不服他们拿来就杀,我早说过他们是在自掘坟墓。”那英眉与星眸相颊的眸眉间,是那般的淡定与沉稳。
她笑笑,向来很少瞅见他这般自信的神色,这便斜身躺在他身旁说起锁事,清风伴明月,心下思汉情,不忧将来果,皆是命中定。若大的汉朝,都想自己当主宰,可谁能万全如意的走,她也知是不可能的,一阵脚急促的步声传来,她赶紧与刘庆退到隐避处。
婉清焦急打量着四周,彼此回顾着,低声唤:“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她松了口气,与刘庆出来应声回:“在这里。”
婉清碎步走至她身边,小声而不安地焦促道:“王爷、小姐,不好了,奴婢刚才听说,陛下在回宫的路上遇到了刺客。”
她心神一跳,枊眉一飞,只觉坠入深谷,不信问:“什么?”
婉清不安重复:“陛下遇刺了。”
刘庆缓下震惊,不信追问:“在哪里遇到的刺客?现下如何?”
婉清低声不安回:“奴婢听闻是离此宅不远,现下应是已经被安排回宫了。”
她心间乱成一团,刘庆凝眉喃喃道:“皇帝弟弟这次出来,并没有几人知道,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带。”身形一怔,拍手握掌,沉声道,“不好,我们还忽略了一件事。”准备离开时,停下来对她吩咐道,“你们快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要是有人找上你们,你们就说什么也不知道,记住了。”
她颔首点头,刘庆俊郎的身形早已消失,她缓下心中不安,转而问:“婉清,二哥他们知道吗?”
婉清忧回:“少爷他们在此之前就已经回府了。”顿了顿,不安又说,“不过二公子让小姐回府后,一定要去他房里一趟,二公子有事与小姐商谈。”
她心下不明,回到府里时已是更深露重,就让婉清先回去休息,自己一人独自去了二哥厢房,二哥房间内烛火依旧亮着,房门亦是敞开,进去后她见二哥坐在椅子上似乎正等着她,方才低声唤:“二哥,妹妹来了。”
二哥抬眸瞅了她一眼,抱歉说:“今日二哥对妹妹说了一些过火之言,气头上说话未能把握好,还请妹妹不要生气。”
她含笑回:“妹妹明白的,二哥不用如此在意。”
二哥松神笑笑,示意她坐下,她端身坐下,二哥递来一杯香铭,她接过后放下,二哥不温不火问:“今日看到陛下,二哥也很意外,想问妹妹这心里,到底是装着什么打算?”
她凝眉问:“二哥是想要说什么?”
二哥瞅着她笑问:“想问妹妹对陛下了解多少?”
她思量片刻,温言回:“妹妹与陛下相交不深,只知陛下很敬重太后,却也对太后有所惧怕,同时对窦家人亦是如此,因而过度纵容窦家人。”
二哥浅浅一笑,不动声色反问:“那妹妹当真觉得,陛下是这样胆小懦弱之人吗?”
她见二哥星眸泛着不明的光,这便如实回:“妹妹有时看出陛下有雄心,只是——只是这天下有野心之人,有抱负之人比比皆是,妹妹对陛下的事或许看得不够透彻,如有不当请二哥见谅。”二哥似笑非笑瞅着她,她转而问,“陛下在二哥看来如何?二哥是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