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浮香殿已是午后,月琴小心将药递来:“贵人,这药已经冷了。”她‘嗯’了一声没有喝药,月琴便将药放在一旁,随后人被玉儿给拉了出去,她躺下后闭上了眼,再过个把月就是父亲的忌日,到时怕是漫天的白雪迎面而来,因为父亲就是离逝在那白雪的景色里。
隐约听到外面月琴在说:“今日赵宫人有过来。”
玉儿瞅着月琴疑惑问:“她过来有说什么吗?”
她听着窗户寥寥传来的话语,婉如引人入梦的梦谣一般,渐渐竟起了一丝睡意,似秋眠而落的黄鹃,只晓就此安然相睡,月琴垂眸低声回:“奴婢说贵人出去了,赵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后来就去了皇后那里,皇后娘娘见了赵宫人。”
玉儿听后气结,咬唇低声嘀咕道:“搞什么鬼,皇后摆明就是不愿意见小姐,明日一定不让小姐再跑了,真是白白折腾自己,划不来。”
月隐赞同道:“就是,奴婢也觉得没有必要,贵人怀着孩子天天往皇后那里赶,这般费心讨好皇后都不收,屁颠屁颠的冷脸贴皇后热屁股,到时候动了胎气就真是不值了。”
月琴反驳说:“其实贵人天天依礼去皇后那里也好,先不说——或许指不定皇后哪天就心软了。”
月隐嘀了一句:“要心软早就心软了,姐姐,陛下都让贵人好好养胎,这天天跑来跑去的,贵人身子骨本来就纤弱,我真怕贵人身体吃不消。”
承制从一旁走来,见几人在走道上,出声问:“你们在这里说些什么呢?”
三人反映过来,月琴忙回应:“没有说什么。”遂问,“对了,承制,陛下今日会来咱们这里吗?”
承制不安回:“今日陛下雷廷大怒,只怕会留在宣室殿了。”
玉儿不安问:“是因为北海王之事?”
承制意外道:“这消息传得可够快的,连玉儿姑娘都知道了?”
玉儿笑笑回:“在路上听到有人说起,但不够了解具体什么情况。”遂问,“到底怎么回事?”
承制犹豫片刻,忧道:“主要是此事不仅与北海王有关,此事还与邓家有关。”
她一愣,这迷迷糊糊的睡意,轰的一下便如云消散,睁开眼来理了理衣裳,这便徐步走了出去,玉儿压低声,惊呀问:“怎么还与邓家有关了?”
承制忙道:“玉儿姑娘别急,不是贵人母家,而是与沁水公主家的儿子邓成有关。”
玉儿缓下神来‘哦’了一声,疑惑问:“这怎么会与邓成有关呢?”
承制压低了声音,又说:“听闻邓成私下里与北海王有联系,京里现在皇虫不是传得沸沸扬扬吗?”顿了顿提醒,“有人在外面传播谣言,说上天降灾祸罪在一人,《河图秘征篇》本就有曰‘帝贪则政暴而吏酷,酷则诛深必杀,主蝗虫。’蝗虫之灾为天警,所言此乃贪苛之所致也。’意指此人就是陛下,说是陛下没将大汉管理好,所以老天爷以示惩罚了。”
月隐惊讶,不安问:“这是谁敢这般大胆,敢造这样的谣也不怕诛九族?”
玉儿猜测问:“这谣难道就是邓成造的?”承制灿灿点头。
她已是走了出来,不温不火出声说:“私下议论陛下政事,你们就不怕也诛九族。”
玉儿瞅向她,惊讶问:“小姐怎么没有休息?”说完向她迎来。
她徐徐步去,温声道:“本来你们的话在我耳边听着像是吹眠曲似的,可听到邓家人时睡不着了。”
月隐灿灿一笑说:“咱们离贵人这么远,贵人也能听到,贵人耳朵也太尖了。”
月琴含笑解释:“那是贵人耳尖,说来也是咱们这殿四周太静,贵人自然就容易听到了。”
她无心回答,瞅着承制看,玉儿知她所忧,忙道:“小姐别担心,不是咱们府里。”
她边走边道:“不是咱们这门府里也是邓家人,这按辈份邓成还得叫我一声表姑,虽然他爷爷与我父亲不是一母所出,可怎么也是一个族系里的人。”
玉儿低声忧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邓亁与邓番两位驸马爷一向不合。”邓蕃的父亲与她的父亲是一母所出。
她何尝不知,沉声道:“邓蕃心里还是希望与邓亁化玉帛的,要不然上次也不会冒险救下邓亁,何况皇后娘娘知道这事后,定也不会坐视邓成这个堂哥出事,我这个做表姑更不可能瞅着邓成出事不是。”玉儿咬唇不语,她遂问,“承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
承制不安回:“好像说是传谣言的人就是邓成公子,还听闻公子此前外出游山玩水,路过北海王刘威领地时,在北海王那里稍坐了片刻,事后两人就一直经常有书信来往,其它的倒是没有听说什么。”顿了顿提醒,“怕是在众人眼里,两人相交恐有不轨,即使陛下不这样认为,可素来这——。”
她怎么会不知其中要害,素来帝主最怕的便是权贵拉帮结派,最怕其下私底里有所异动,这回连带着出蝗虫之事,不仅与邓家拉上关系,还与公主之间拉上关系,事情闹起来可大可小,疑惑问:“沁水公主那里有什么动静?”
承制轻声反问:“贵人是问沁水公主是否去找了获嘉长公主?”
她垂眸思量道:“沁水公主一向有什么事,都会去找获嘉长公主商量,这次这么大的事,想必沁水公主定会去找获嘉长公主。”
承制上前一步,提醒说:“陛下下了朝就招沁水公主与邓公子入宫,沁水公主应是还来不及找长公主私谈,不过奴才猜想几位公主知道后,一定会一同入宫的,这会儿指不定几位公主就已经入宫了。”
她了然明白,抬头就见一行人匆忙离宫,仔细望去好像是阴婧,玉儿在一旁提醒:“好像是皇后娘娘。”
她看了看天色,余辉的光依西而落,还留着浅浅霞光,彷佛下一秒便会换上一轮明月,迎着另一个暗辰的到来。
月琴犹豫了半晌,上前小声提醒:“看来皇后娘娘也知道这事了。”她点头,月琴轻问,“贵人,咱们要不要也一块前去?”
她心下琢磨,忙道:“玉儿,你快去让皇后娘娘停下来。”
玉儿初微怔,随道:“诺。”飞快跑开。
她在月琴的掺扶下尾随玉儿身后,行至大殿正门时,她看到阴婧在前方停下来,忙迎上前去施礼:“邓绥参见皇后娘娘。”
阴婧神色淡淡,不温不火道:“起来吧。”她依依起身,阴婧却突然眸子一亮,转而笑问,“你也听说堂哥的事了?”她颔首含笑,阴婧扬手便道,“那你就陪本宫一起去见陛下。”
她屈膝忙道:“妾身有话想对皇后娘娘单独说。”
阴婧微疑,遂摆了摆手,周围人如鸟兽散去,轻风徐徐吹来,她上前一步拉近距离,轻声道,“皇后娘娘,恕妾身多言,现下去见陛下时间太早了,应等陛下将此事查清楚了,如果这事真与邓成有关,咱们那时再去也不迟,可是事情还没有落定之前就去,只怕会惹得陛下心烦,反倒于邓成有所不利。”
阴婧微愣,思想了想,凝眉说:“咱们可以早些去早些了解过程,要是发现什么也好早些见势而行。”
她微笑提醒:“陛下是有大智之人,身边还有郑众这个谋臣,再来后宫不便于过多干涩陛下的朝堂之事,咱们到不得已的时候说上一两句话是无所谓,可是从一开始就插手只会惹得陛下恼怒,最后恐怕反而会弄巧成拙了。”
阴婧冷下脸来问:“你来拦本宫就是只为说这个?”
她见阴婧上火,低声忙道:“妾身知道皇后娘娘与邓成关系一向要好,可是皇后不能因为关心则乱,这后宫里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皇后,此前皇后娘娘说希望邓绥能帮皇后娘娘,所以妾身只是建议一下。”
阴婧冷静下来,拉过她的手说:“本宫是一时急上头了。”
她无碍笑笑,温声回:“皇后娘娘与妾身讲过的话,妾身字字都有劳记于心,妾身要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也请皇后娘娘不要介怀,请皇后娘娘放心,妾身只要在这宫里,就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服侍皇后娘娘,绝不会有二心。”
阴婧凝视她半晌,轻叹一声抱歉道:“本宫会慢慢改这性子,小时候总是与你闹脾气,你一向让着本宫,本宫久而久之的习惯了,竟然动不动就与你闹脾气。”她笑笑无碍,阴婧遂说,“今日婉清来找过本宫,说太后处境不太好,还说让本宫多注意郭美人。”
她微怔,疑惑问:“婉清竟是这样说的?”阴婧含笑,她略感意外,喃喃念道,“我倒真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想帮太后。”不安问,“她提醒的是郭美人?”
阴婧不语,转而忧道:“郭碧纯与巢璃一向服侍本宫勤谨,本宫也深知郭美与她有些小恩小怨。”
她瞅着阴婧打量,时时注意着阴婧的不喜,更怕她下面的话落到阴婧耳里,是有意要除阴婧身边的人,毕竟郭碧纯一向对阴婧恭敬,不安问:“婉清的胎被人暗里动了手脚,她这样说难道是怀疑郭碧纯吗?”
阴婧不经意撇了她一眼,笑说:“先不管婉清是什么意思,本宫相信此事不可能与郭美人有关,郭美人这人本宫还是了解的,她也不是一个喜欢挑事的人。”她心下明白,阴婧凝眉正色道,“不过郭美人的一句话很对,本宫是该好好整整这后宫,以震皇后之威。”
她不敢再多说此事,忙屈礼回:“妾身一定尽心尽力辅助皇后娘娘。”顿了顿,思量后定定道,“但妾身有一些话一定要说。”
阴婧一笑,道:“你说吧。”
她起身回:“皇后娘娘心中的刺不除,妾身心中一日不安。”
阴婧沉默,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般,她打着胆子续道:“妾身此前与皇后娘娘讲过,起初妾身不想留在这宫里,有许多原因外更是考虑到皇后娘娘,妾身太清楚皇后娘娘对陛下的感情,入住这长秋宫亦并非妾身本意,如皇后娘娘因此而感不安,妾身可立马搬出这长秋宫。”
阴婧一笑,初看三分怆凉七分看透,遂后正色道:“本宫以后不会将心思放在陛下身上,本宫会将心思放在皇后之位上,你放心吧。”她微怔,心中更是不安,阴婧转而笑说,“本宫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是本宫会尽量,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忍让,本宫不见你虽是心里有刺,可你的一路忍让也让本宫——也让本宫不敢面对。”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阴婧拉过她的手,温声又道:“当初本宫是知道陛下不会放你离开,本宫不过是顺了他的意思,其实本宫心里真实的想法也很矛盾,一面希望你离开,一面也不希望你离开。”
阴婧话才刚说完,茹璋神色匆匆过来,屈身道:“皇后娘娘,邓贵人,不好了,陛下大怒,要打邓公子一百大板。”
阴婧脸色如漆黑的夜拉下,沉声问:“堂哥不是习武之人,这一百大板打下去,不是要他的命吗?”
茹璋垂眸不安,阴婧欲要离开,她忙伸手拉住,细问:“茹璋,陛下下令打邓成,可是因为确实了造谣一事?”
茹璋不安回:“是,邓公子承认此事与他有关。”
她瞅向阴婧不安问:“邓成难不成当真参于了此事?”
阴婧皱起娥媚细想,凝色回:“不会的,本宫不相信他会参与此事,即便真的参与也定是被人给利用了,你我都知道他喜欢游山玩水,向来不喜欢管朝堂之事,何况他又不是傻子,该知道那造谣之词,有着大不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