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看着阿娘的尸体,知道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连忙展开丝帛笔墨,给夫差写诀别书:
吾爱夫君夫差,此乃注定孽缘,如君所知,西施为越国细作,施计游说大王放虎归山,烈焰花满植吴国疆土,华姜命毙虎丘温泉宫,虽非我所愿,却都与臣妾有莫大关系,今日之事皆为报应,西施不配大王恩爱,不配活在世上,以死谢恩,阿娘是越王勾践生母,盈姬是勾践曾经的爱人,还有郑旦也是细作,西施今当诀别,以此谢大王之情,望大王旗开得胜,江山永固。
西施点点眼中落泪,心头滴血,举着酒樽一饮而尽,杯中琥珀美酒剧毒却无味,她平静地躺倒床上,安然等待,用生命补偿夫差的爱。
此时,蓝沁与夫差在大殿中僵持,她说:“大王,范蠡当诛,夷光夫人却也不能留了。”
“此事与西施无关。”
“大王,夷光虽然冤枉,可是皇家的尊严重要,她毕竟被范蠡侮辱了。”蓝沁被阿娘熏陶着,也是一心要除掉西施。
夫差为西施掩饰:“谁说她被范蠡侮辱了,无稽之谈。”
“这。”蓝沁也不方便说自己派了眼线在馆娃宫,只好说,“大王口口声声要扫平越国,凌迟范蠡,不是为了这个吗?”
“当然不是,范蠡谗言惑众,劳民伤财修建馆娃宫,意在削弱吴国国力,所以杀无赦,与西施没有关系。”夫差知道蓝沁此时务必制西施与死地。
蓝沁丝毫不肯示弱:“大王,馆娃宫议论纷纷,朝野里流言四起,夷光夫人死也得死,不死也要死,扫平越国凌迟范蠡,需要一个理由,我们也要给周天子一个理由,否则出师无名,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蓝沁,你我夫妻多年,你对后宫的人都很宽厚,就容不下一个西施吗?”夫差道,“理由,阴谋灭吴就是理由,用不着陪上西施,我夫差的夷光夫人被人糟蹋了是个体面理由吗?”
“大王,阴谋灭吴是理由吗?放勾践回国的时候不是阴谋吗?吴国种植烈焰花的时候不是阴谋吗?大王为什么不发兵?”蓝沁步步紧逼。
“大王不好了,夷光夫人毒杀阿娘嬷嬷,而后自尽了。”内监匆匆来报。
夫差冷冷地对蓝沁说:“西施与罪臣范蠡没有任何瓜葛,你记住了这句话。”而后转身而去。
“阿娘,阿娘。”蓝沁虽然被夫差第一次这样严肃的话震惊了,但是也为阿娘的死而心痛,跟着夫差就往梳妆台奔去。
“快,给夫人灌水,我娘说中毒的人把毒吐出来就好了。”小秋当年照顾过西施,特别被派遣到馆娃宫,服侍西施自然比别人尽心。
“好,拿水,快。”内监宫女们知道夷光夫人在大王心中的地位,救不活夫人自己都要陪葬,无不尽心尽力。
西施刚刚服下毒酒,就被发现,小秋抢救及时,等到夫差来报的时候,已经救了回来,正在哭泣:“你们都下去,救我干什么!”
夫差一步踏进梳妆台寝宫,搂起西施:“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会伤心。”
西施看看夫差,忽然他的面孔模糊起来,道:“大王,我看不到你,你。”她伸出手,眼前一片黑暗。
“西施,你,看得到我吗?”夫差问到。
“你,你在哪?”西施的手摸到夫差的脸,把他揽进怀里,“我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夫差问。
御医瑟瑟发抖:“大王,夫人服下剧毒,虽然命救回来,眼睛却肯定是救不回来了。”
蓝沁看到阿娘的尸体,痛哭失声:“阿娘,阿娘,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忽然转头扑向西施,“你这个贱人,你杀了阿娘,我要你偿命。”
夫差挡在西施前面,一把推开蓝沁,喝道:“你疯了,退下,来人,把她拉开。”
众人把蓝沁拉开,小秋将西施的遗书递上,夫差三行两行看过,对着蓝沁兜头一扔:“你好好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奶母,你的阿娘,看看是什么人!”
蓝沁看过丝帛,直指西施:“你是奸细,还陷害我的人。”
“闭嘴。”夫差的眼睛可以冒出火,“你滚出去,滚出馆娃宫,从此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蓝沁被夫差的怒火吓怕了,带着阿娘的尸体匆匆回到夜华宫。
“你好傻,不要这样,我会难过的。”夫差搂住西施。
西施搂着夫差,说:“你要我怎么样,除了死,我再没有出路。”
“你有我,什么都不用怕,我用越国偿还你,偿还你的眼睛。”夫差搂进了她。
“我,我要怎么办,我也是越国人,我却被自己的同胞把幸福毁了,我恨,可是我的恨要用自己的国家覆灭来平复。”西施哭道。
夫差扳过西施的肩头,说:“西施,我们走,我们去深山大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有你和我,好吗?”
西施不说话,哭泣着点点头。
夫差紧紧抱着她,说:“走,明天就走。”
“可是,你的江山,吴国历代江山。”西施问。
“你终究不懂我对你的情意,我知道你是来算计我的,我情愿用吴国成全你,只为你心里能有有一丝我的痕迹!”夫差动情道,“我知道你是奸细,可是我愿意为你作一切,只要不是用一个江山做代价,我都愿意,我们可以走,吴国有慕苏可以作吴王,有伍子胥可以保住慕苏的江山,我们走吧。”
西施点点头:“从此只有我们在一起,只有我们。”
“你睡一下,我就去找伍子胥,把国事交代给他。”夫差把西施放在床上,说,“你好好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今后有的是时间。”
“是。”西施摩挲着夫差的手,眼睛睁着,却看不到一切。
馆娃宫大殿,伍子胥笑逐颜开,说:“大王,这才是老臣的大王,越国早就当灭。”
“你去吧,明晨宣旨。”夫差递给伍子胥一卷丝帛。
“大王,开战要用虎符,不用圣旨。”伍子胥嘴上这样说,却仍旧打开丝帛,“大王,您要退位,这可使不得。”
“相国, 孤王做了十年君王,你觉得我可算是个称职的君王?”夫差问。
伍子胥不语,从他的角度,夫差的确不像一个君王,好美女好欢宴,心慈手软,今天夫差宣布退位,由慕苏继承大王,自己从旁教养辅助,一定是一代明君。
夫差笑笑:“其实相国比我明白,君王要从小培养以天下为己任的信念,教导励精图治的能力,孤王不是先王一早选定的人选,也没有那些兢兢业业为天下的心思,希望相国好好辅助慕苏,让他做一个称职的吴王,继承先祖遗志,扫平六国,一统天下。”
“大王正值盛年,退位不是很妥当啊。”伍子胥道,“朝中其他人会有所非议的。”
“不怕,我要和西施去过寄情山水的散淡日子,对外,你就说孤王羽化成仙。”夫差做好了打算,从此后天下没有吴王与夷光夫人。
“大王,这——”伍子胥很是惊讶,自古只有尧舜禅让,不过那只是传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谁愿意好好当着皇帝就让给了儿子。
夫差拍拍伍子胥的肩头:“去吧,带齐姜和慕苏来,我再见见他们。”
伍子胥虽然平时对夫差有不满,可是仍旧是忠臣,今日之事让他感慨不已,本想还劝,可是看他去意已决,摇摇头去找齐姜。
“相国,回来。”
伍子胥只当是夫差回心转意,面露喜色:“大王改变主意了,好啊,好啊,老臣愿为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夫差摇摇头,走到伍子胥面前:“相国,今后吴国,慕苏,就托付给相国了,请受夫差一礼。”
“大王使不得。”伍子胥连忙搀扶。
“不。”夫差推开伍子胥,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相国,孤王从前多有辜负相国,请相国大人大量,好好辅助慕苏。”
“大王,老臣。”伍子胥一把年纪,却流了眼泪下来。
夫差说:“去吧,带慕苏他们过来,孤王与西施还要趁着天不亮离开。”
“是。”
齐姜已经睡下了,宫女通传:“夫人,快起,相国来了。”
“舅父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相国已经吩咐我们备下马车,要接您和长公子去馆娃宫。”宫女道。
“馆娃宫,我们去做什么?”
“不知道。”
“好了,快去叫公子起来。”齐姜匆匆穿上袍服,来到正殿,看见伍子胥,走过去,“舅父,为什么深夜要带我们去馆娃宫?”
“大王让你们过去。”
“不会是计谋吧,不会是西施的奸计,要铲除我们,我们不能去,华姜就是这样死的。”齐姜慌张道。
伍子胥摇摇头,俯在她耳边悄悄说:“大王要禅位给慕苏,然后带着西施归隐山林。”
“什么?那我怎么办?”齐姜问。
伍子胥摇摇头,这个外甥女什么时候都是拎不清楚:“你怕什么,慕苏要做大王了,你就是太上君夫人。”
“啊,我,那她怎么办?”齐姜指指蓝沁夜华宫的方向,指尖微微颤抖,她怕蓝沁。
“是你的儿子做了大王,是你的舅舅摄政监国,你怕她做什么!”
“母亲,相国。”慕苏揉揉眼睛,犹自困意迷蒙。
伍子胥道:“好了,快走吧。”
“乖,跟母亲去见父王。”齐姜用斗篷把儿子搂进怀里,怕他受了风。
七宝香车挂着珍珠幔帐,往馆娃宫疾驰,竹姨与梅姨把一切看在眼里,蓝沁抱着阿娘的尸体哭干了眼泪,西施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可是心里却明净清澈,历尽苦难,这样的收场也是完美的,只要和他在一起,住不住馆娃宫,他是不是吴王,不重要,倘若从最初,他就不是吴王,他们也就不会过得这样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