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看着伍子胥回吴王宫,走回梳妆台,西施已经收拾好几件白色棉布袍子,唯一奢侈的就是那件粉色羽纱金丝缠边舞衣,没有跳完的牡丹舞,她与夫差的遗憾,听到脚步,微微一笑:“我只带了几件棉布袍子,不知道你是不是穿得习惯?”
“你准备的,我都习惯。”夫差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扶她站起来,说,“走吧,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先扶你去,齐姜和慕苏就要来了,我和他们告别一下。”
“大王,让你为了我放弃吴国江山,西施于心不忍。”西施忽然站住脚,正色道,“大王,不要为了西施作这么大的牺牲,我会负疚终生的。”
夫差笑笑,明知道她已经看不见了,但是仍旧笑盈盈看着她:“西施,我本就不适合做个王,是你让我做回公子夫差,凡人夫差,不要乱想,放歌四海归隐山林是我一直的理想,谢谢你,帮我实现了。”
西施松开他的手,摘下青龙玉,递给他:“大王,既然要走了,这吴国的国宝就给慕苏留下吧,也是大王与他的父子情意。”
“这是咱们的定情之物,你好好拿着。”夫差把青龙玉放在她手心里,说,“慕苏能不能做好吴王,不是有这块玉就行,要看他是不是有心。”
西施低头不语,夫差扶着她走进夜色里,一乘马车,朱红色锦缎幔帐,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在深夜里闪着让人安心的光泽,一如他们即将到来的日子,不浮华却安稳,安心,他把她扶进马车,说:“你等等我,慕苏他们到了,我去去就来。”
“好。”西施黯然坐在轿子里,睁着眼睛,但是黑夜与白昼对她没有区别,手中的青龙玉温润透凉。
“父王,深夜叫儿臣来做什么?”慕苏揉着眼睛。
齐姜眼中含泪,伍子胥在路上已经和她说了一切,虽然夫差对她不是宠爱万分,可是毕竟夫妻多年,还生了一个儿子,不能说没有感情,今当离别,心有凄然,听到儿子这样说,呵斥道:“不得无礼,还不给父王磕头。”
夫差走过去,抱起慕苏,温柔地说:“好儿子,父王有话对你说。”
“好,父王,儿臣好好听着。”
“从明天起你就要作吴国的大王了,你要励精图治当个好皇帝,完成历代吴王的遗愿,统一六国。”夫差亲昵地用额头蹭蹭儿子的额头。
“大王,真的非走不可吗?”齐姜拉住夫差的衣角。
夫差放下儿子,伸手抚摸齐姜的鬓角,心有疼惜:“这些年,对你也不是很好,今后又扔下你一个人,对不起啊。”
“大王,别走。”齐姜泪水滴落,“齐姜从起再也不会争风吃醋了,也不为难西施,臣妾帮助大王一起照顾西施,不要走啊。”
夫差满心愧疚:“齐姜,今后不要再发小孩脾气,你也是一国君王的母亲了,学着宽容厚德,对蓝沁也不要穷追猛打,给她一碗安稳饭吃,还有华姜,给她立个碑,好好安葬。”
“是。”
夫差的一滴眼泪流了下来,他放下慕苏,擦去眼泪,对伍子胥说:“相国,一切就拜托相国了。”说罢大步离去。
“大王。”
“父王。”
伍子胥拉住齐姜和慕苏,长叹一声。
飞鸽传书,竹姨伸出右手,鸽子落在她的手腕上,梅姨解下信鸽爪子上的细竹筒,展开纸条,面色沉重:“不好。”
“怎么了?”
“伍子胥攻打越国,越国岌岌可危,勾践大王一怒一下囚禁了范蠡将军,要献上范将军以平夫差之怒。”
竹姨焦急地说:“怎么办?”
“不知道,主人已经在死牢了,不准接触任何人。”梅姨叹道。
“我知道怎么办?”她们身后声音清脆,两人连忙回头看,郑旦。
郑旦一步走上前:“我知道怎么办?”
“郑旦姑娘。”竹姨惊讶,在她的印象里郑旦只是一个唯唯诺诺带着爱情理想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岁月历练的沉稳。
郑旦走上前,说:“如今,只有我们可以救范将军。”
“怎么救?”
“西施,解铃还须系铃人。”郑旦说,“夫差最珍惜的就是西施,我们绑架西施,一面要挟夫差退兵,一面要挟越王放人,范将军自会解围。”
“好,这个主意好,可是馆娃宫戒备森严,我们的武功虽好可以进去,也可以挟持西施姑娘,但是一旦夫差发现西施被劫,让禁卫军围剿,我们就插翅难逃,根本出不来。”竹姨摇摇头。
郑旦咬咬牙,说:“我去李代桃僵,扮成西施拖住夫差。”
“谈何容易。”梅姨说,“从馆娃宫到吴越交界离人谷将军的秘境,至少要一整夜,你骗得了一时恐怕骗不了一夜。”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我和西施相处久了,她的行容做派可以模仿几分,现在是深夜,拼一拼。”郑旦说,“刚刚在蓝沁宫里听说,夫差要禅让王位给慕苏,连夜带西施归隐山林,齐姜慕苏刚刚乘车而去,恐怕更好蒙混过关,我们即刻赶到馆娃宫,乘夫差与齐姜告别的时候用我换下西施。”
“好。”
“快走。”
竹姨梅姨带着郑旦,匆匆融入夜色。
西施坐在马车上,手里摩挲着青龙玉,想着与夫差未来的散淡生活,喜上眉梢,外面传来脚步声,不是一直失明的人,还没有练出敏锐的听觉,分不清来人是谁,她唤道:“夫差,可以走了吗?”
郑旦慢慢接近轿子,故意走得重重地,模仿夫差,竹姨与梅姨轻功了得可以点雪无声,她们看看四下无人,掀开车帘,喷了迷烟进去,西施还以为是夫差,起身迎了过去,昏昏倒下,竹姨梅姨将她拉出来背在身上,郑旦轻轻挥散车里的迷烟,抬步上车,知道这是一条死路,对她们说:“竹姨,替我带一句话给范将军,我等他,下一世。”说罢放下帘子,静静坐在马车里。
竹姨梅姨愣了一下,匆匆而去,西施手一松,青龙玉落在地上,没有人注意到。
夫差一面是心情沉重,一面是心生喜悦,快步走向马车,忽然看见青龙玉落在地上,伸手捡起来,惊道:“西施。”抢上一步掀开车帘,有人端端正正坐在车里,放下心来,西施蒙着头,他问:“你怎么蒙着头啊?”
“不习惯看不见东西,蒙着头就当自己还看得见。”郑旦模仿西施说话。
夫差拍拍她的手,说:“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这个,也是不小心掉出去的吧,我给拿回来了。”
郑旦缩回手。
“怎么了?”夫差问。
“没什么,有点紧张。”
“你别怕,走吧。”夫差紧紧拉住郑旦的手,他很累,昏昏而睡。
战场上烽烟四起,伍子胥一直厉兵秣马为吴越一战准备多年,吴国军队势如破竹直捣勾践皇城,虽然越国士兵也一直在操练,毕竟国力衰微,补给不足,连连失败。
“怎么办?”勾践如热锅上的蚂蚁,踱来踱去。
文种道:“大王,我国兵士都是范蠡操练,范蠡被下了天牢,六军无帅士气不足,只有放出范蠡或者还有办法。”
“胡说,范蠡是本王最后与勾践讨价还价的资本,怎么可以轻放。”勾践恼火异常,“吴军围城,咱们弹尽粮绝,只有试试看吧,把范蠡从死牢提出来,带到两军阵前,孤王亲自和伍子胥讲讲价钱。”
“且慢,本宫有更值钱的筹码。”桦云是范蠡的表姐,自小就照顾弟弟,竹姨洞悉世事,将西施径直送到了桦云的面前,她拎着西施的领子,把五花大绑的柔弱女子推倒在地上。
“西施。”文种惊道。
桦云走到勾践面前,说:“大王,这个筹码比范蠡可好?”
“好,范蠡能不能让夫差消气不一定,这个倒是能让夫差退兵,来人把她绑上城头。”勾践大步流星往外走去,“走,咱们都上城墙,放了范蠡,如果夫差不在意西施的死活,那就没什么可讲,让范蠡率军决一死战。”
“是。”
夫差醒来发现了郑旦,死死捏住她的脖子,问:“西施呢?”
“恐怕已经到战场了,如果大王不退军,西施就要一死祭越国,和我们越过子民同生共死。”郑旦面无惧色。
“西施。”夫差一把将郑旦推下马车,抢步到前面,接下缰绳,翻身上马直奔约国都城。
西施已经被绑在城头,群居纷飞,看不见城下乌云压顶的吴国士兵,却可以听见旌旗在风中轰轰作响,百感交集。
勾践面露得意,对着城下大喊:“夫差,退兵一百里,保住西施的性命。”
伍子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是夫差,西施的死活不是他在意的事情,微微一笑,也对城上吼道:“勾践匹夫,打不赢吴国大军,拿一个弱女子作筹码,你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让夫差来说话。”勾践回道。
伍子胥手握长剑,朗声笑道:“你也配见我家大王,我家大王已经羽化成仙,你这等凡夫俗子怎么配和我家大王说话,城上还拿个假西施来糊弄老夫,你真是可笑,夷光夫人与大王同服仙丹共赴瑶池,你不要妖言惑众。”
桦云拿着短剑抵住西施的脖子,说:“快说,你是西施。”
西施冷笑着,对下面喊道:“伍子胥将军,我是西施,大王怕你们军心涣散打不赢勾践,特地派我来这里督战,大王有令,今日扫平越国,来日同列仙班,共享同乐。”
伍子胥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西施既然这样说,没有道理不一鼓作气,吼道:“冲啊,夷光夫人万岁,夫差大王万岁。”
桦云闻言大怒,把短剑狠狠戳进西施的肩窝,道:“贱人,叛徒,先拿你血祭越国。”
“啊,你杀了我吧。”西施知道夫差迟早会来,自己速速死去,对吴国对夫差都是好事。
“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让你一点点地死,和越国都城共同毁灭。”桦云又是剑,刺进西施的腿,她忍过越国屈辱的岁月,忍了夫差爱着别人,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陪着勾践坐享四海,今日一战万念俱灰,不肖一时三刻,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她将怒火全部发泄到西施身上,狠狠一件件撕破她的衣服,说,“你美丽,让你却祸害吴国,你却祸害了自己的国家,你这个妖精,我要让天下的男人都看看你这个狐狸精有什么手段。”
刀剑割破了衣服,也把捆绑的绳索砍断了,西施用手护住自己的身体,桦云一剑一剑刺进她的身体,痛彻骨髓,吴军已经开始攻城,西施看不见,却能够听见身边的一切,痛却痛着,嘴角却微微扬着笑。
“停下,撤军。”夫差骑着骏马疾驰而来,闯进两军阵前。
伍子胥心道不好,连忙大吼:“这是勾践的又一个奸计,这个大王是假的,夫差大王早已荣登仙籍,勾践你不要再使诡计霍乱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