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瘸子刚刚回到家,杨毛儿就扛着一袋子年货来了,除了吃的还有顺子的新衣裤鞋袜。小辣椒忙活着准备饭菜,杨毛儿在屋里对在厨房忙活的小辣椒大声喊:“春梅啊!你别整饭菜,听见没?我一会儿还有事,我不在这里吃。”杨毛儿知道小辣椒家也没有啥像样的菜可做,这么晚了,附近也没有什么菜可买的了,他拿来的鸡鸭鱼肉还都是冻货,不能马上收拾下锅。
杨毛儿拿出新衣裤鞋袜,让顺子穿上试试大小,“焕然一新”的顺子美得有些不自然,从表情到举止都严重变形。顺子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穿过一双新鞋。顺子能感受到,杨毛儿的心里是同样的美。从杨毛儿出现至今,顺子总能感受到杨毛儿对他的关心,这种关心在顺子的心里浓浓的,暖暖的,胜过父爱。
杨毛儿接过郝瘸子递给他的香烟,语重心长地对郝瘸子说:“天冷,黑得早,晚上你早点收摊,你这腿脚还不好!”
“没事,习惯了。”郝瘸子低着头,杨毛儿为他点燃了香烟。郝瘸子接着说:“狄老鬼让黄四儿剁掉根手指头,说是狄老鬼欠他钱不还,其实是在敲山震虎,你这两天小心点。”
“哈……”杨毛儿一阵大笑,之后对郝瘸子说:“我真是低估黄四儿这小子了!咱们打天下的时候他还淌鼻涕呢,想不到这小子现在也学会玩儿狠的了。”杨毛儿的眼神里带着对黄四儿的蔑视。
“黄四儿都仗着他二哥,他二哥叫黄炳文,给镇长当秘书,给他在农贸市场弄了十几个摊床,他的这十几个摊床一年就租不少钱。有钱了,哥们儿就多了,凭着他二哥的关系,现在他在公检法办事就像走平地一样。狄老鬼是后到这个镇上来的,以前也是仗着黄四儿吃饭,他刚来的时候要是没有黄四儿照着他,就他整的那套烧香算卦、坑蒙拐骗的玩意,派出所早就抓他了。时间长了,人们就都认识他了,现在政府里工作的人谁家要是有‘白事儿’都是他去免费给张罗。和政府的人混熟了,胆儿也大了,以前偷偷摸摸地干,现在明目张胆,就差挂牌儿了。你看就他俩的这种关系,黄四儿能向狄老鬼下这么狠毒的手,纯粹是在做戏给外人看。”郝瘸子用谨慎的眼神看着杨毛儿。
“狄老鬼他啥也不是,我咳嗽一声都能吓死他,见利就上的主儿,他活该有今天。黄四儿我先让他过个好年,等过完年我再收拾他,我就打算拿他开刀了!”杨毛儿一脸不屑的表情。
“现在的黄四儿可不是曾经的黄四儿了,现在他兜里有钱,手里有人。他又没故意刁难咱们,干嘛非得跟他干啊?我劝你最好别惹他。找他唠唠,把话说开了,他河水,咱井水,都为了吃口饭。”
“我说老哥啊!你还是那么仗义,要不你咋受穷呢!他吃香的、喝辣的,跟我没关系,那得是在我能吃饱饭的前提下。现在我连饭都吃不上了,我还不抢他的?干倒十个小混混不如干倒一个地头蛇,要想在这儿站住脚、有声望,就得挑扎手的****一两个。”杨毛儿一脸狡黠地看着郝瘸子,目光中带着凶险,挂在他嘴角的冷笑掩饰不住他表情中的狰狞。
“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啊!自古就有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之说,我比你了解黄四儿,现在他手里的人多,不好对付。”在郝瘸子沧桑的眼神里带着对杨毛儿深深地关心。
“哼哼!放心吧老哥,现在我来了,他手里的人就得有一半得听咱们的。像彪子、小海、忠波,他们都偷着给咱上供,去了这些人你说他手里还有谁?就那么一个叫大刚的,带几个虾兵鳖将。我弄黄四儿很容易,主要是得想办法把黄老二摆平。”杨毛儿那一脸阴险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顺子坐在火炕上包筷子,郝瘸子和杨毛儿的话都灌进他的耳朵里,杨毛儿走后他还在回想刚才爸爸和杨毛儿的对话。在这个正处在叛逆期的孩子的头脑中,杨毛儿是高大无畏的英雄,杨毛儿的行为正在影响着顺子,已经从顺子的思想渗进了他的骨子里。
狄老鬼被大刚剁掉了一根手指,吓得不敢出门,有人来找他算卦他也不敢接待,这次他彻底尝到了黄四儿的厉害。
杨毛儿一个人来到狄老鬼家,狄老鬼正坐在火炕上,斜靠着墙边装被子的木箱,和他的徒弟玉明聊天。隔着窗子看到有人进到他家院子里,狄老鬼的心跳突然加速,现在的他如惊弓之鸟。
玉明今年二十六岁,两年前的秋天,他上山采野果子,两天两夜没回来,家人四处寻他都不见踪影,以为他是让熊吃了,爹妈哭得死去活来。没想到两天后玉明自己回来了,说是自己采野果子时迷了路,在山里转了两天。后来遇到一老头儿,这老头儿认识玉明,还说玉明的爷爷曾经救过他,他就带着玉明走出了大山。当玉明快到家时,这个老头儿突然不见了。不管怎样,儿子回来了,家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但是回来后的玉明像是变了一个人,整日不出门,总是自言自语,说一些不着边的话。家人四处找人为玉明看病,有的说是玉明撞见了鬼,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曾有几个“大仙儿”为玉明做法驱鬼,但是不但不见效果,反而玉明的病情更重了。后来玉明的家人听说了狄老鬼这个人,就带玉明来找狄老鬼看病,狄老鬼说玉明是误入了山里的鬼树林,那里的阴气特别重,正常人进去就是个死。该着玉明的造化大,带他出山的那个老头儿是个狐仙,玉明的爷爷曾经救过他,他为了报恩把玉明带出了山,救了玉明一命。
狄老鬼讲的像个聊斋故事,让玉明的家人听了毛骨悚然,玉明的爸爸想起,玉明的爷爷活着的时候,确实跟他说起过:玉明的爷爷年轻的时候,和几个伙伴上山打猎,他的一个伙伴发现一只狐狸,瞄准了就是一枪。那只狐狸被打得跳了几下,就倒在了一颗大树的后面,玉明的爷爷跑过去捡猎物,却发现一个老头儿坐在大树后面,靠着大树,从怀里掏出一把铁砂粒子,用绝望的眼神看着玉明的爷爷。玉明的爷爷见状转身走开,对他的伙伴说什么也没打着,那只狐狸跑了。起初开枪打狐狸的那个人不信,明明是见到那只狐狸倒在了大树后面,后来那个人被玉明的爷爷硬是拽走了。一个月后,曾经开枪打狐狸的那个人在自己家中用猎枪将自己打死,不知是何缘故。玉明的爷爷感到这事有点邪性,越想越害怕,以后再也没敢上山打过猎。
狄老鬼把玉明收为徒弟,也不知道是不是狄老鬼确有神通,玉明渐渐地变得像个正常人,狄老鬼也因此名噪一时。
杨毛儿走进狄老鬼家,看到狄老鬼的左手用纱布缠着。狄老鬼见到杨毛儿后,立即从火炕上下了地,站在炕沿旁,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如同一个赤胆忠心的奴仆,站在他为之受尽苦难的主人面前。玉明替杨毛儿搬来一只凳子,放在桌子旁。
杨毛儿向踧踖不安的狄老鬼摆摆手,示意要他继续上炕休息,然后坐在了玉明搬来的凳子上,对狄老鬼说:“我都听说了,你这是怎么搞的?我不是给你拿钱了吗?怎么没够啊?”杨毛儿显得关怀备至,而眼睛里却隐藏着他固有的狡黠。
狄老鬼一脸既委屈又懊恼的表情,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摇摇头说:“唉!别提了,啥也别说了,该着我有这一劫啊!这不是我欠他钱的问题,是我把农贸市场的那几个耍钱鬼拉到你那儿去了,黄四儿记恨我,黄四儿这小子现在变得太******不是人了!”狄老鬼垂着头,用贼溜溜的眼神不停地瞟着杨毛儿。
“行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好好养着吧,等过了年,老弟替你出这口气。”
狄老鬼像是找到了救世主,眼巴巴地看着杨毛儿,点点头,然后对杨毛儿说:“我看黄四儿现在的运气正旺,你还真不能去找他,现在你要是去找他,我就死定了。再等几个月,他就快完了,物极必反,他嚣张不了多久了。”
“哈哈!你这么能算,咋没算出自己有这么一劫?你看我的运气怎么样?将来能不能当个镇长啥的?”杨毛儿笑着,一脸高傲的表情。
“唉!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啊!你?你将来啊?镇长算啥啊?将来镇长都得听你的。”狄老鬼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脸色不再像刚才那么难看了。
聊了一会儿后,杨毛儿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放到桌子上,对狄老鬼说:“这二百块钱给你,找个好点的大夫,好好看看你的手指头,别自己在家瞎整,整不好再把手整没了。”杨毛儿说完站了起来,向狄老鬼告辞。
狄老鬼的激动大于感动,眼睛都湿润了,连连向杨毛儿道谢。杨毛儿的这二百块钱彻底“摧毁”了狄老鬼,让狄老鬼从这一刻开始,就打算死心塌地跟着杨毛儿混。
送走了杨毛儿,狄老鬼满心喜悦地将杨毛儿给他的这二百块钱揣进自己兜里,见钱眼开一向是狄老鬼的个性。杨毛儿这一来,不但让狄老鬼有了面子,还让狄老鬼找到了“组织”,也算是给狄老鬼吃了一颗定心丸。
狄老鬼上了火炕,蹭进炕里,又靠在装被子的木箱上,眼睛望着窗外,对坐在炕沿上的玉明满怀深情地说:“这是一条苍龙,刚刚被从井下放出来,遇到雷震就会升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