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面包车停在郝瘸子家门口，车上坐满了年轻人，没有一个面善的，看上去都不像良民。傻林子从楼的一侧拐过来，匆匆走进郝瘸子的家。杨毛儿嘴里叼着烟，微闭着双眼，斜靠在床里的墙上，三鬼头和顺子坐在他身边，顺子的眼睛红肿着，胜子和几个人站在地上聊天。
傻林子走进屋里，杨毛儿睁开眼睛斜视着他，他走到杨毛儿跟前，俯下身对杨毛儿说：“小涛去水泥厂了，水泥厂要重新挖排水沟，他暂时不能离开。”
“走。”杨毛儿从床里跃下来，把吸剩下的半支烟扔到地上，然后用脚将那半支烟狠狠地踩灭。屋里坐着的人全都站了起来，顺子也站了起来，杨毛儿转头对顺子说：“你不能去。”
“我要去。”顺子的眼睛瞪得老大。
“不行！”杨毛儿皱起眉头，一脸严肃的表情，然后指着狄老鬼说：“看着顺子，你要是看不住他，我回来就把你剩下的那四根手指头也剁下来。”杨毛儿的眼神就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
狄老鬼被迫点点头，一脸窘态，二满沟和李大疙瘩站在他身边，都一脸严肃。杨毛儿匆匆走出郝瘸子家，钻进了自己的丰田车里，小海坐在正驾驶的位置上已经等候多时。三鬼头和胜子各上了一辆面包车，三辆车急速驶离了郝瘸子的家。
两辆面包车停在小涛的水泥厂门口，车头相对向里，呈八字形，将水泥厂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其中一辆面包车的前脸挂着郝瘸子的遗像，遗像的四周点缀着鲜花，在遗像的最上方挂着一朵大白花，杨毛儿的车停在面包车的后面。
两名保安从水泥厂院里匆匆向面包车走过来，当他门走到距离面包车约十米的地方时，其中一个人大声喊：“干什么的？怎么把车停在这里了？”
一辆面包车的车窗被打开约半尺宽，一把猎枪从面包车里伸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正在向面包车靠近的那两名保安。两名保安都看到了，同时停下了脚步，转头对视了一下。杨毛儿从面包车后面闪了出来，对两名保安慢条斯理地说：“让小涛出来说话。”两名保安迅速转身向水泥厂院里跑去。
一会儿工夫，小涛带着两个人从水泥厂院里走出来，向杨毛儿走过来。杨毛儿站在面包车前面，嘴里叼着烟，连看都不看小涛一眼。三鬼头和胜子站在杨毛儿左右，都抱着膀子，每个人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俨然一副杀气腾腾的阵势。
小涛走到杨毛儿跟前，探头向杨毛儿身后的面包车里望了望，然后扯着嗓子说：“今天是什么风啊？好像是刮旋风，吹来这么多长腿儿的东西。”说完之后看着杨毛儿，接着说：“毛儿哥你一年也不来我这儿一趟，来一趟竟然整出这么大场面来。”
杨毛儿用拇指和食指将嘴里叼着的半支香烟夹出，非常平静地对小涛说：“我今天是为什么而来的你心里清楚吧？就不用多废话了。”
“为什么而来的？”小涛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的表情，之后看了看面包车前脸上挂着的郝瘸子的遗像，略带诧异地说：“听说郝瘸子发生了意外，你不会认为是我干的吧？”
“哼哼！唉！小涛啊小涛！我还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人物，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龟孙子。”杨毛儿开始出言不逊，他脸上的每一块横肉里都冒着杀气。
从水泥厂的院里跑出来七八个人，有的人手里拎着砍刀，有的人手里拎着铁棒，还有一个人手里拎着猎枪。这些人跑到小涛身后，停下脚步，做出一副应战的样子。面包车里的人全都下了车，站在杨毛儿这一边，三鬼头从旁边人手里拿过猎枪，然后端起枪对准小涛身后的人大声吼：“都******给我滚回去！”
小涛身后的人没有畏惧三鬼头，手里拿着猎枪的那个人也举起枪，对准三鬼头。一阵警车的鸣叫声传来，两辆警车向水泥厂大门这边驶过来。见此情景，三鬼头和他对面的人都放下了刚刚端起的枪。
两辆警车驶到杨毛儿的车旁停下来，治安大队的大队长周志民和几位民警从警车里钻出来。周志民走到杨毛儿和小涛跟前，看了看面包车前脸上挂着的郝瘸子的大照片，然后又四下看了看在场的人，之后说：“干什么啊？要搞政变啊？”
杨毛儿瞥了一眼他身边的人说：“把东西都收起来，都回车上去。”杨毛儿身边的人纷纷收起手里的“家伙”，陆陆续续地上了面包车，只剩下三鬼头和胜子还站在杨毛儿身边。
周志民一脸严肃地对杨毛儿说：“赶快带你的人走，把车开走，别在这里闹事，有什么事政府会解决的。”
“哼哼！周志民啊！我现在是知道了，你这几年为什么一直在原地踏步。”杨毛儿眯缝着眼睛，目光里充满了对周志民的亵渎。
“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
“哼……”杨毛儿一阵冷笑，然后一指郝瘸子的照片说：“我只是来为我大哥讨个说法，你把事情想复杂了。”
周志民没再理杨毛儿，转头对小涛说：“让你们的人也回去。”
小涛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刚才跑过来的那几个人都纷纷走回水泥厂院里。小涛对杨毛儿说：“我小涛也是在社会上混的人，你别把我看得好像怎么回事儿似的，我也不愿看到今天这个局面，郝瘸子的死确实与我无关，至于是不是我手下人干的，我会调查清楚，然后给你一个交代。”
“我们走。”杨毛儿说完转身上了自己的车，三鬼头和胜子也都上了车，三辆车相继开走，周志民和几位民警也都开着车离开了水泥厂。小涛低着头，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向厂里踱步，当他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响。小涛转过身，看到大川带着几个人从一辆银白色面包车上下来，匆匆向他走过来。
“杨毛儿来了？”大川问小涛。
“嗯，走了。”
“我接到电话就马上和几个弟兄赶过来，杨毛儿和几个人来的？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大川说话时盯着小涛的眼睛。
小涛没有回答大川的问题，沉思着，走进他的办公室，大川跟在他身后，神情略有一些忐忑。
傍晚，杨毛儿正坐在郝瘸子的灵堂里，小涛的大哥给杨毛儿打来电话，杨毛儿一边接听手机，一边走出郝瘸子的家。
在郝瘸子家所在的这幢楼房侧边，杨毛儿和小涛的大哥大波坐在大波的车里，大波对杨毛儿说：“是我爸让我来找你的，老爷子这几天不方便找你，郝瘸子遇害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心里都觉得非常痛惜。我知道你找过我弟弟，我家老爷子也非常关心这件事，这的确不是我弟弟干的，纯属意外。我给你拿五十万，明天郝瘸子出殡，这件事就算结束，再往后的事情咱们就交给政府来处理，你看怎么样？人已经死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不愿看到发生这样的事情，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还得在一起相处，还得共同发展。”大波像个诚恳而又有耐心的说客。
“钱我一分也不要，你回去吧，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子，我的命是郝瘸子用他的腿换来的，如今郝瘸子又因为我的失误而死，是谁下的手？是谁指使的？我必须得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如果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郝瘸子的亡灵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的。这件事如果真的像你说的与你弟弟无关，我也高兴，如果牵扯到你弟弟，我会直接和你家老爷子对话。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子，让他放心，没有他的指示，我肯定不会擅自做主胡来的。”杨毛儿就像一堵没有一点缝隙的城墙。
杨毛儿说完下了车，三鬼头站在郝瘸子家楼门洞前，看着杨毛儿一直走到他跟前。三鬼头低声问杨毛儿：“大波是来做说客的吧？”
杨毛儿回头看看大波的车已经开走，之后转过头对三鬼头说：“他说要给我五十万，之后这件事完全交给政府处理。”
“他放屁呢？他想咋办就咋办，妈的他是太上皇啊？”三鬼头的脸上带着怒气，像一尊没有雕塑成功的泥像。
杨毛儿看着三鬼头，冷笑了一声说：“三鬼头，算你这几年没白跟我！”
“嘿嘿！”三鬼头咧着大嘴笑得很得意。
“大波这小子抠得恨不得买根冰棍都得讲价，他还能出五十万来平这件事？这钱就是小涛出的，小涛心里有愧，所以才肯出五十万来平这件事。现在看来郝瘸子的死和小涛有直接关系，他玩儿得有点大了。跟我玩儿这一套！还把于海生搬出来压我，小涛他有这个胆儿吗？这几年他没少拉于海生的后退，今天他又捅下这个娄子，还敢让他爸知道？你三鬼头说得对，他们处事都幼稚。”杨毛儿一脸蔑视的表情。
“接下来该怎么办？”
“郝瘸子照常出殡，这件事必须查清。”杨毛儿说完走进楼门洞，三鬼头跟在他身后，目光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