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絮街的尽头有一片棚户区,夜里零点,这片棚户区死一般寂静,如同一片坟场。一个黑影东张西望地溜进这片棚户区,来到一个院子前,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走进院子,来到窗前,有节奏地敲了几下窗。屋里的灯亮起来,发出微弱的光,紧接着,屋门打开,这个黑影快速地闪进屋子里。
这个黑影正是大川,他走进屋子,摘下帽子。躺在炕上的那个男人已经坐了起来,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圆圆的脑袋,厚厚的嘴唇,一双小眼睛上方是一对八字眉,显得这个人很有特征。这个人姓孙,名字叫孙超。孙超比大川小,初中只上了一年就不念了,整天和大川在一起胡作非为。有一次孙超和大川伙同他人打群架,结果大川被警方抓去,但是大川并没有供出孙超来,最后大川被劳动教养一年。大川出狱后,两个人的关系更加密切,孙超死心塌地地跟着大川。后来大川把人打成重伤后逃跑,孙超依旧和身在他乡的大川保持着联系,大川通过孙超,随时掌握着杨树镇的“动静”。
刚才出来给大川开门的人是孙超的好兄弟,名字叫朱达,是个典型的亡命徒。大川坐在炕沿上,孙超递给他一根香烟,朱达也走过来坐在炕沿上。三个人分别点燃了香烟,大川低声说:“这一次机会来了,你俩再找两个哥们儿,去拦劫从杨毛儿砖厂出来的运砖车。从杨毛儿的砖厂到北树岗子,运砖车只有一条路可走,你们就在那条路上埋伏着,到时我给你们打电话,给你们提供运砖车的信息。劫车后就暴打司机一顿,并且一定要让卡车司机都知道,这事儿是小涛指使人干的。”大川用狡黠的眼神看着他眼前的这两个人,一副运筹帷幄准备做一番大事的样子。
孙超皱着眉头对大川说:“大哥,小涛他爸是镇长,咱们这么干要是让小涛看破了,他如果报复咱们,可不好办啊!”
“这方面咱们不用担心,现在小涛正在为他的水泥厂闹心,他没有心思关心别的事。小涛的水泥厂排放的污水污染耕地,附近的农民多次上告都让于海生给压下了,但是最近有人把这事捅到省里去了,这回于海生再也压不住了。上边正在查这件事,同时也在查于海生,于海生的问题还有很多,这几天小涛全家人都焦头烂额,咱们的机会来了!前几天小涛找到几个杨毛儿的大客户,想用他爸的权势来压那些人,迫使他们不再买杨毛儿的砖,但是小涛找到的那些人,有一多半只是嘴上答应,实际根本不买他的账。小涛心里也有数,他让我暗中监视那些人,监视杨毛儿的砖厂,我要借这个机会让小涛和杨毛儿刀兵相见,鹬蚌相争。于海生倒了,杨毛儿的靠山也没了,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后,咱们再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到那时,杨树镇就是咱们的天下!”大川说完坚定地看着孙超,眼睛里放着寒光。
孙超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到地上,对大川说:“你说得对,不把杨毛儿和小涛干倒,咱们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你让我收留的那两个野小子现在让我训练得贼听话,给点好处就能为咱们卖命,我带他们去,没问题。”孙超给大川吃了一颗定心丸,让大川本就高涨的士气再次受到鼓舞。
“好!”大川点点头,然后把实施这项计划的具体细节和孙超讲了一遍,朱达在一旁也竖耳倾听。
在砖厂财务办公室的旁边是郝瘸子的办公室兼休息的地方,郝瘸子坐在屋里的床上低着头,静静地吸着烟,忠波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也是一声不吭。
郝瘸子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之后又点燃了一根,抬起头看着忠波说:“昨天又有两辆来拉砖的卡车被劫,卡车司机都被打坏,这已经是第三次发生这种情况了,你觉得能是小涛干的吗?”
“不是小涛干的还能是谁干的?被打的卡车司机不是说了吗?劫车打他们的那几个人当时就对他们说,小涛是那几个人的哥们儿,以后要是再看到他们来咱这里拉砖,就弄死他们。”忠波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好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经过他的大脑。
“咱们和小涛是河井之水,谁也不侵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郝瘸子的眼中充满了迷茫。
“小涛前几天想跟毛儿哥做生意,毛儿哥没答应他,他报复呗!”
郝瘸子沉思了一下说:“晚上我得找杨毛儿商量商量这事,要是任由小涛这样做,以后谁还敢再到咱这里来拉砖啊?”
“嗯。”忠波点点头,心神不定地看着郝瘸子,之后站起来说:“我去二马路办点事。”说完向郝瘸子告辞,走出了郝瘸子的办公室。
砖厂的院子里停着三辆卡车,工人们正在往卡车上装砖。忠波分别绕着三辆卡车各转了一圈,然后钻进自己的夏利轿车里,开着车离开了砖厂。
郝瘸子站在窗前,用手扶着窗台,隔窗望着正在装砖的那三辆卡车。良久,他转过身,一颤一颤地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杨毛儿的手机。
郝瘸子把拉砖卡车被拦劫,司机被打的事告诉了杨毛儿。电话里传来杨毛儿嗔怒的声音:“什么?妈的!还敢跟我玩儿这一套?卡车司机没报警啊?”
“到昨天晚上为止是没有报警的,劫车打人的那几个人威胁卡车司机,说要是报警就弄死他们。卡车司机听说是小涛干的,知道是冲咱们来的,都害怕卷入咱们之间的争斗,不敢报警。”
“不用拿小涛当根棍儿,他算个屁呀?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那么个主儿,再有这事发生咱们就报警,让警察来解决。”杨毛儿说话时的声音很大,明显是情绪很激动。
“我觉得还是应该找小涛唠唠,这事儿警察来了又能怎样呢?他们又不能把小涛抓起来,反倒会使得矛盾激化。咱们是开门做生意,小涛要是在暗处算计咱们,咬咱们一口,咱们犯不上,有于海生在,到那时咱们还能把小涛怎么样呢?”
停顿了片刻后,电话里传来了杨毛儿的声音:“我现在烦小涛,不愿和他多废话,我要不是看在于海生的面子上,早就让他坐轮椅了。前两天他找我借砖,还要给我利息,我没答应他,之后他就到处找咱们的客户,威胁人家,不让他们再买咱们的砖。就他这种小伎俩啊!跟八九岁的小孩子玩儿还可以,还想跟我玩儿这一套!在咱们手里买砖的人,多数都是我的好哥们儿,小涛上午找他们,都到不了中午我就知道了。他这是看他的这招儿不好使,开始换招子,玩儿硬的了。跟我玩儿硬的,他是那块料吗?”
“我去找小涛唠唠吧,等和他唠不通再说,怎么也得照顾到于海生的面子。”
“那也行,你要是找他唠也硬气一些,不用考虑得太多。”
“嗯,这事我会办,我先不去找他,也许他就是想弄出点动静来给咱们看看,并不想和咱们做对。要是以后不再发生劫车打人这事,那就算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行,大哥你看着办吧,注意你的身体,还有你的腿,别累着。”
杨毛儿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后,电话挂断了。郝瘸子心里暖暖的,忠义满怀的郝瘸子一心想为杨毛儿做点事,以报答杨毛儿这几年对他的恩情。
郝瘸子刚要吃午饭,他的司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郝瘸子说:“刚才拉砖的卡车又被劫了,四五个手里拿着棒子的人,上卡车拽司机下来就打。在最后面的卡车司机机灵,弃车跑了回来,现在正在院子里。”
“走,开车拉我去,他奶奶的,我去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毛儿变的!”郝瘸子一脸怒气地站了起来,一颤一颤地往门外走,他的司机转身跑了出去。
当郝瘸子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一辆红色桑塔纳轿车已经停在他面前,司机钻出轿车,跑到他跟前,扶着他急急地上了车,轿车飞快地驶出了砖厂。
远远地,郝瘸子就看到三辆拉砖的卡车停在路上,在卡车的前方有一辆银白色面包车停在路中间,只露出后半个车身。四个年轻人正在殴打一个人,旁边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用双手捂着头,手上都是血。
桑塔纳轿车停在拉砖的卡车后面,正在打人的四个年轻人停下手,向桑塔纳轿车走过来。郝瘸子打开车门,向已经走到轿车前的人大声问:“你们想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从谁的砖厂拉出来的砖?”
郝瘸子的话音刚落,有两个人举起手中的棒子对准桑塔纳轿车就砸,郝瘸子和他的司机同时举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风挡玻璃顿时被砸得粉碎,机器盖子也翘了起来。又上来一个人,将司机侧的侧窗玻璃砸碎,然后将手伸进车里,用拳头来击打司机的脸。
郝瘸子快速地从自己的座位底下拽出一根一尺多长的钢筋,向这个人的胳膊捅去。钢筋的一端被切断后形成一个两头带尖的斜面,这斜面一端的尖部正好刺中这个人的手腕,在他的小臂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渗了出来。这个人大叫一声,缩回了伸进车里的手,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受伤的胳膊,疼得呲牙咧嘴地在地上跺脚。
被郝瘸子用钢筋捅伤的这个人在原地跺了几下脚后,便从轿车后部快速地绕到郝瘸子的一侧,拔出尖刀,向坐在车里的郝瘸子捅去。郝瘸子挥起手里的钢筋去打对方手里的尖刀,但是由于车内的空间小,他挥起的钢筋没有力量,被对方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紧接着,将近一尺长的尖刀刺进郝瘸子的胸膛。郝瘸子顿时觉得痛得喘不过气来,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但是这时他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对方的手腕轻易地从郝瘸子的手里脱出,带着那把尖刀,在郝瘸子的眼前划出了一道血光。之后这把尖刀再次刺进郝瘸子的胸膛,郝瘸子如堆稀泥一般,从座位上不断向下滑,然后一头栽倒在车门外,下半身还在车里。
其余几个正在砸车的人停住了手,和手里握着尖刀的人一起向面包车走去,鲜血还在不断从晃动的刀尖滴落到地上。片刻,面包车飞速驶离现场,郝瘸子的司机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