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顺子和谷小壮还没有走出山岭,两个人都是又冷又饿又累又怕,一边走,一边瑟瑟发抖。远处隐隐地出现了一点幽光,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双腿有了力量,向光亮处快速走去。光亮越来越近,顺子看到这光亮是从一棵树上发出来的,在一棵大树上建了一座圆形的房子,有一条木梯绕着树干通往树上的那座房子,房子没有窗,关着门,微弱而神秘的光从一指宽的门缝泻下来。
谷小壮仰头看着树上的那间房子,抱着膀子,哆哆嗦嗦地对顺子说:“咱们上去看看啊?看看能不能进去暖和暖和,太冷了!”
顺子抬头盯着树上的房子,带着神秘的表情,小声对谷小壮说:“不对啊谷小壮,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一带山里有建在树上的房子呢?我倒是听说过鄂伦春族人把棺材悬在树上。”顺子的话让谷小壮冷得更厉害了,感觉到自己从里到外都是冰凉冰凉的,他曾见过鄂伦春族人的悬棺,他的头皮簌簌发麻。顺子接着对谷小壮说:“你看这间房子,一边搭在树杈上,另一边只有两根树枝支撑着,这树枝怎么可能支撑住一座房子呢?我听狄老鬼说过,走夜路的时候,如果出现孤零零的一座房子,千万不能冒失地进去,并且这种房子都是出现在你最疲惫,最虚弱的时候。”顺子说完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谷小壮。
谷小壮被吓得两腿发软,不敢抬头看树上的房子,两个人不敢再往前走,沿着刚才走过来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一边走,谷小壮一边埋怨顺子:“这下子完了,咱俩今晚死定了!都怪你,非得进那山洞里看,这回可好,啥也没捞着不说,反倒把命搭上了!”谷小壮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顺子突然停住脚步,对谷小壮说:“不能再走了,得保存体力,看这架势咱俩今晚是下不了这山了,咱俩越是着急,越是死得快。”顺子心里清楚,在一切大灾大难中活下来的都是头脑冷静的人。谷小壮也停下脚步,看着顺子,顺子接着说:“要是能点着火就好了,不但野兽不敢来,还能把咱俩身上的衣服烤干。”顺子就像个冷静的探险家。
“这山里的树枝都被雨浇湿了,咱们还没有火柴,怎么点着火啊?”谷小壮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正在两个人一筹莫展之时,突然传来几声狗叫声,顺子立刻转过头,朝着狗叫声的方向望去,远处似乎有火光在闪动。一种兴奋感牵动着顺子的每一根神经,他知道这不是虚幻,他们有救了。顺子迅速转过头,激动地看着谷小壮,谷小壮也是一脸激动的表情。同时,顺子看到刚才横在他们面前的陡坡不见了,变成了将近一人高的灌木丛,黑乎乎的看不清这灌木丛有多大面积。
顺子和谷小壮朝着火光的方向奔去,听到有很多人在高喊顺子的名字,他俩边跑边喊,知道是有人来救他俩了。
杨毛儿走在前面,手里举着火把,身后跟着约有二十多人,有的手里拿着火把,有的手里拿着手电筒。听到顺子和谷小壮的应声后,杨毛儿快速地向声音方向跑去,当顺子跑到杨毛儿跟前时,杨毛儿激动地将顺子搂在怀里。杨毛儿身后的人都跟了上来,杨毛儿扒下顺子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给顺子穿上,明显看出杨毛儿很激动。
杨毛儿原本晚上有个饭局,他想带顺子去吃饭,可是到了要去吃饭的时间,他打电话给传呼台呼叫顺子多遍顺子都没有回话。他派人去找顺子,可是到处都找不到顺子,郝瘸子也一直没见顺子回来。杨毛儿心里有些着急,他想起中午顺子来找他,问他那张照片的事,他害怕顺子会想不开,出什么事。杨毛儿吩咐手下的人四处去找顺子,回来的人说,有人看到顺子和他同学去了山里。得知这个消息后,杨毛儿赶紧召集身边的人,牵着两只狼狗,一起到山里去找顺子和他的同学,这才使得顺子和谷小壮逃过一劫。
杨毛儿和狄老鬼还有胜子,把顺子送回家,郝瘸子正在家中焦急等待。顺子把在山里遇到的奇怪事情一一向众人讲述后,狄老鬼对顺子说:“山洞里的那个不是船,是一口棺材,你看到的那个建在树上的房子也是棺材,幸好你没有上去,上去了就会大病一场,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你们是先在山洞里误入了一口棺材里,受到了惊吓,魂魄有些出窍,再加上阴雨天,山里阴气比较重,使得你们遇上鬼打墙,之后又撞了邪。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这一宿够你俩折腾的。”
狄老鬼说顺子受了惊吓,魂魄出了窍,要不及时把顺子的魂魄召回来,顺子就会大病一场。他让郝瘸子找来一只碗,装了满满一碗的小米,然后用一块口罩布盖在小米上,将碗和小米紧紧包住。之后将碗扣在桌子上,用手攥紧包着碗的口罩布,使得口罩布紧贴着桌子,碗里的小米不会漏出。狄老鬼一边在桌子上晃着手里的碗,嘴里一边喊着顺子的名字,晃了几圈后,狄老鬼将碗翻过来,放到桌子上,将包着碗的口罩布撤掉。奇迹发生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刚才明明是满满一碗的小米,经狄老鬼这么一折腾,缺少了约有两汤匙。狄老鬼从旁边的米袋里抓起一把小米,将碗里的小米填满,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然后对杨毛儿和郝瘸子说:“没事了,啥事都没有了,顺子可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了。”狄老鬼带着一副骄傲的表情,就像一个医术高明的江湖郎中。
大家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后,杨毛儿、狄老鬼和胜子离开了郝瘸子的家。在送狄老鬼回家的路上,杨毛儿问狄老鬼:“刚才你把那碗里的小米变哪儿去了?”
“变哪儿去了?嘿嘿!”狄老鬼呲着牙笑,“天机不可泄露。”
“你不进马戏团真是瞎了你这块材料了!”杨毛儿说完也呵呵地笑,狄老鬼哈哈大笑,也不解释,也不辩解。
小辣椒出殡的第二天,郝瘸子掌鞋的板房就开门营业了。杨毛儿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让他再干了,可是倔强的郝瘸子就认准掌鞋这一门儿了,根本不听杨毛儿的话。
一场细雨刚刚淋过,街道和空气都显得格外清新,杨毛儿手里拎着一瓶茶水,独自一人来到郝瘸子的掌鞋板房。看到杨毛儿来到,郝瘸子想从缝鞋机后面站起来,被杨毛儿制止了。
“‘活儿’还行啊?”杨毛儿的话语里充满了亲切感。
“‘活儿’还可以,都干不过来。”好瘸子知道杨毛儿说话的意思,他问的是来这里修鞋的客人多不多。
“你那腿不好,别累着!”杨毛儿就像一团火,让郝瘸子感到明亮与温暖。
“没事!”
杨毛儿略犹豫了一下,对郝瘸子说:“前两天顺子拿着张长海的照片去找我,向我问起他。”杨毛儿目光凝重地看着郝瘸子,脸上浮现出一缕伤感。
“你怎么对他说的?”郝瘸子低着头问。
“我能跟他讲实话吗?我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他也问过我,我也没告诉他。”郝瘸子说完抬起头看着杨毛儿,眼中充满了沉痛与忧郁。接着说:“顺子大了,应该告诉他了。”
“不,大哥,既然他不知道,就让他永远都不知道吧!”
郝瘸子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说:“唉!以后顺子就交给你了,我现在是个废人。”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的命都是你用腿换回来的,只要有兄弟我在杨树镇,你就永远是杨树镇的大哥。小梅临终前特意交代,不让顺子跟我混,我是在阎王爷那里挂号的人,顺子跟我混没前途。但是大哥你放心,我不能给顺子一个蓝天,也能给顺子一片芳草。”杨毛儿沧桑的眼神中带着他的侠胆柔肠和用心良苦。
郝瘸子点点头,两道法令纹里堆满了沧桑,在他欣慰的眼神背后,是这十几年的辛酸与付出。如果一种付出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坚持到最后,也许对于这个人来说,这种坚持就是来之不易的幸福。
杨毛儿今天回来的格外早,手里拎着在饭店要的炒菜。进了家门他就下了厨房,把他在饭店要的炒菜倒在盘子里,又洗了几根黄瓜和大葱,炸了一碗鸡蛋酱。不到半个时辰,六道菜摆在了餐桌上。小娟坐在卧室的床上摆扑克,背对着卧室的门,就像不知道杨毛儿回来了一样。
杨毛儿走到小娟身边,笑着对小娟说:“喂,吃饭了!”
小娟没理他,继续低头摆扑克。杨毛儿坐在小娟身边,伸出一只手去搂小娟,他的手刚搭到小娟的肩膀,小娟就一扭身站了起来,扔下手中的扑克,走出了卧室。杨毛儿坐在床上,目视着小娟一直坐在饭桌旁后,才起身走出卧室,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来到饭桌前,坐在小娟身边。
小娟低着头默默地吃饭,一眼都不看杨毛儿。杨毛儿吃了几口饭后,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小娟眼前,小娟突然停住了正在往嘴里送饭的手,她看到了,是一枚黄金戒指。
“我们结婚吧?”杨毛儿说话时的声音很低,话语里充满了真挚与疼爱。
小娟一只手端着饭碗,一只手拿着筷子,低着头,像一尊雕像,泪水滑过她的脸颊,滴落在饭碗里。
杨毛儿拿过小娟手里的碗筷,放到桌子上,然后将小娟搂在怀里。小娟挣扎着,但是这一次她的挣扎显得柔弱无力。杨毛儿将小娟紧紧搂在怀里,小娟的泪水崩溃了,忍不住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