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毛儿回到家中时天已经黑了，小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看都没看杨毛儿一眼。杨毛儿走到小娟跟前，坐在她身边，将一只手放到小娟的大腿上轻声问：“吃饭了吗？”
小娟抓起杨毛儿的手，甩到了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别碰我。”始终都没有看杨毛儿一眼。
杨毛儿把小娟搂在怀里，将嘴贴近小娟的脸，柔声问：“都这么多天了，还生我的气呢？”
小娟挣脱开杨毛儿，用力将杨毛儿推到一边，差一点把他推倒在沙发上，然后皱着眉头瞪着杨毛儿。杨毛儿坐直了身子，一脸失落的表情，小娟起身走进卧室。一会儿工夫，小娟怀里抱着毛毯和枕头走了出来，走到杨毛儿跟前，将怀抱的毛毯和枕头扔到杨毛儿身边，之后转身走进卧室，关上了卧室的门。
杨毛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里又凉又痛，脑海里浮现出小辣椒的身影，想起和小辣椒在火锅店里相处的那段日子，想起小辣椒在弥留之际时的样子，甚至想起十几年前他们在农场生活的那段时光。一眨眼一个时代，一转身一片苍白，如今小辣椒已化作一缕青烟，让人想起便如寒锥刺骨，自己苦心孤诣打下来的江山还有没有意义？杨毛儿的心就像一块冻裂的冰。
杨毛儿把枕头放好，躺在了沙发上，将毛毯盖在身上。他开始回想从他来到杨树镇至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想起小军、小泉、小宇、柏子，还有被他杀死的那些人，这条路他还能走多久？他突然开始忐忑不安。杨毛儿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开始想小娟，想和小娟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想他们的每一次争吵与亲热，甚至想到他们在一起做爱时小娟的样子。小娟曾给他带来无限的快乐与温暖，他不应该出手这么重打小娟，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杨毛儿关上了电视和灯，裹紧毛毯，明天拆迁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他已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退路。
顺子拎着书包，来到拆迁指挥部，杨毛儿正和几个朋友吃午饭。看到顺子走进来，大家都亲切地和他打招呼，而顺子却显得不是很热情，独自走进了里屋。顺子的表情被杨毛儿看在眼里，杨毛儿觉得顺子有心事，他用敏锐的思维在大脑里快速地分析着顺子的行为表情。杨毛儿草草地吃了几口饭，之后就放下筷子走进了里屋，并且关上了屋门。
顺子双手插在裤兜里，坐在里屋的板床上，低着头，一脸冰冷，像是有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在他的心头。杨毛儿走过去坐在顺子身边，斜眼看着他，低声问：“好像不太高兴啊？”
顺子低头不语，片刻后，他转过头，抬起眼睛看着杨毛儿说：“有个事——想问问你。”
“啥事儿啊？吞吞吐吐地。”杨毛儿的眼神就像一把手术刀。
顺子将一只手从裤兜里拿出来，然后把手抬到杨毛儿面前，将手摊开。杨毛儿看到顺子的手掌里有一张发黄的照片，他将照片拿到自己的眼前，端端正正地看了一遍，然后看着顺子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杨毛儿的心里百感交集。
“这个人是谁？”顺子说话时的声音很低，他用目光刻意地捕捉着杨毛儿的眼神，从他眼中发出的光在努力地透视杨毛儿的心理。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张照片？”杨毛儿直视着顺子，努力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
“这个人是谁？你认识！”顺子没有回答杨毛儿的问题，而是继续问杨毛儿。
“我不认识。”杨毛儿晃着脑袋，说完后把头转向另一侧。
顺子用一只手抓住杨毛儿的胳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另一只手，将杨毛儿的脸扳过来，直视着杨毛儿的眼睛说：“你认识，告诉我吧毛儿叔！看在我死去的妈的份上。”
杨毛儿直直地看着顺子的眼睛，带着复杂的表情低声问：“你在哪里弄来的这张照片？”
“我妈的遗物里。”
“有可能是你妈生前的朋友，你以前没见过这张照片吗？”杨毛儿用目光不断剖开藏着顺子思维与情感的外罩。
顺子收回了手，犹豫了片刻，之后回答：“见过。”
“那你当时怎么没问问你妈他是谁？”
顺子低头不语，一脸失落与无奈的表情。
杨毛儿强作欢颜，对顺子说：“估计这个人就是你妈生前的一个朋友，有什么好稀奇的？”贴在杨毛儿脸上的表情始终掩饰着他内心的情感。
顺子抬起头看着杨毛儿，眼睛里噙着泪水，摇摇头说：“不是。”
杨毛儿转过头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刻他也是心乱如麻，他想用自己随意的目光对顺子的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屋子里的气氛凝滞了约一分钟，杨毛儿把手里的相片递给顺子，带着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对顺子说：“别胡思乱想了，快回去吧，抓紧把作业写完，晚上我带你去吃大虾。”
顺子愁眉苦脸地从杨毛儿手里接过照片，揣在兜里，然后拿起书包，低着头，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拆迁指挥部。走在回家的路上，顺子就像丢了魂似的，心里又酸又涩。一个人出现在顺子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路，他抬起头，是他的同学谷小壮。
“怎么了顺子？失恋了？”谷小壮嬉皮笑脸地问。
顺子没回答，皱着眉头，狠狠地对谷小壮说：“躲开！”
“什么事让你这么不高兴啊？山里的蓝莓果熟了，咱俩上山采蓝莓果去啊？”谷小壮的眼睛里放着喜悦与激动的光芒。
“我不想去。”
“走吧！就当是去散散心。”
顺子看着谷小壮，有些犹豫，谷小壮拽起顺子的胳膊说：“走吧！你还犹豫啥啊？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蓝莓果又多又大！”谷小壮用他眼中闪烁的神秘光芒不断驱散笼罩在顺子心头的阴霾。
谷小壮说完拽着顺子就走，顺子也没有反抗，跟着他朝山里的方向走去。两个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跋涉，来到了谷小壮说的地方。顺子看到在一片莽莽榛榛的山野上，一簇簇蓝莓枝头点缀着成串的果实，有很多果实虽肥硕，却还没有完全成熟，这眼前的景象早已将顺子心中的郁闷驱得一干二净。谷小壮把背包摘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大塑料袋子，递给顺子一个，两个人开始兴奋地采摘蓝莓果。
愉悦的心情总会让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两个人手中的袋子都快要装满蓝莓果。一阵凉风袭来，风里带着潮湿，天边一道黑云正向他们这边压过来。顺子和谷小壮都意识到，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两个人将手中的蓝莓果装进谷小壮的背包里，准备下山回家。霎时，狂风大作，吹得树枝狂舞，天边的那道黑云转瞬间就铺满了半边天，翻滚着，闪着电光，似有千军万马，向山这边压过来。雷声不断，看来是要有一场大雨降临了，下山已经来不及了。
顺子忽然看到在他们前方的陡坡上似有一个山洞口，他用手一指，对谷小壮说：“那里好像有个山洞，咱们到那里避一避雨去。”顺子说完就朝他指的方向跑去，谷小壮跟在顺子身后。
顺子跑过去，看到那确实是一个山洞的洞口，洞口有一人多高，能够容纳两三个人并排走进去。两个人爬上陡坡，跑进山洞里，站在洞口边，山洞的里面一片漆黑。风一阵比一阵大，就像一群狂魔在山间肆虐狂奔，拼着命挤进山洞里。山洞外的树枝都被刮得断落下来，顺子和谷小壮都不由得向山洞里移了几步。
天迅速暗了下来，山洞里黑得更厉害了，顺子和谷小壮面对着面，紧贴着洞壁站着。谷小壮瞪大了眼睛，低声问顺子：“这山洞里能不能有熊啊？”
顺子想了想说：“应该不能有吧？你看这山洞的洞口在陡坡上，洞里四壁都是光溜溜的石头。”
谷小壮环顾了一周山洞内壁，虽然光线很暗，但是能够看清山洞壁，尽管四周都是硬邦邦的石壁，但是并不像顺子说的那么光滑。谷小壮还是有些不放心，瞪大警觉的眼睛四处张望着，顺子也在努力地向山洞里张望，想看看山洞里的黑暗处有没有什么东西。一种恐惧的气氛渐渐笼罩在两个人的心里。
蓦地，山洞深处传来有节奏的击掌声，顺子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谷小壮被吓得跑到顺子这一边，站在顺子的身后。两个人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倾听，那击掌声时断时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