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摩托车戴头盔手拿沙喷子的人就是老根儿,也是刚才在食杂店门口压低帽檐下象棋的那个人。老根儿给了杨毛儿一枪后,骑上摩托车,和他的同伙儿一起来到刘大夫的诊所。刘大夫以前是镇中心医院的大夫,退休后开了家西医诊所,在刘大夫的诊所进行了简单的缝合治疗后,老根儿一伙人来到老根儿的心腹晓峰家。
老根儿在袭击杨毛儿之前,在镇里的吉祥旅店开了一间房间,把他从三里沟找来的这三个帮手安排在那里。本想做掉杨毛儿之后,他们一起逃走,没想到这个杨毛儿这么不好对付。从刘大夫的诊所出来后,他们这个样子不能再回吉祥旅店了,于是老根儿就带着他们去了晓峰家。
老根儿的一个同伙问老根儿:“你打中杨毛儿了吗?”
“杨毛儿没死,该着他命大。”老根儿面无表情,接着自言自语地说:“和他在一起的那两个人怎么来了?”
老根儿说完后大家都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一个人说:“杨毛儿就是不死,肯定也被吓破胆了!”
“你说他被吓破胆了?你可太小看杨毛儿了!杨毛儿可不是那种人。刚才他就像一条猎犬,把咱们都咬了,你有见过被吓得乱跑的猎犬吗?”老根儿说话时皱着眉头,语速缓慢,接着说:“黄四儿说得对,杨毛儿不是一般的鸟。你们小宝那里也‘不干净’,一会儿你们仨就回去,如果有人问你们,你们就直说,并且说我也离开杨树镇了,就连小宝问起,都这么说。”在老根儿的眼里浮现出一缕忧郁,就像一个武林高手遇到了一个致命的隐形人。
负伤的几个人都恨得咬牙切齿,其中有一个人不情愿就这样回三里沟,老根儿显得很不耐烦地说:“怎么这么磨叽?让你们走你们就赶快走,留在这里也是白白送死,你们哪个是杨毛儿的对手?”
三个人都不服气,老根儿瞪起眼睛,命令晓峰送他们回三里沟。临走时老根儿伏在晓峰耳边小声说:“去找冯二,说我找他,明早老地方见,别让任何人知道。”说完拍拍晓峰的肩膀。晓峰坚定地点点头,然后和另外三个人,骑上摩托车,去了三里沟。
吉祥旅店的老板娘是黄四儿的“铁子”,当初三里沟的三个人到达杨树镇后,被老根儿安排在吉祥旅店。小心谨慎的老根儿没有想到,曾经听黄四儿使唤的一批人现在是小海放出的眼线,小海得知老根儿的行踪后,觉得老根儿有企图,因为他知道老根儿向来不喜欢去镇上的旅店、宾馆。经过进一步摸查,得知是三里沟来了三个人,都住在吉祥旅店,并且这三个人在三里沟都是出了名的亡命徒。小海觉得有点不对劲,以前三里沟来的人都是黄四儿招待,陪着吃、喝、玩儿,这次怎么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吉祥旅店?他赶紧来通知杨毛儿,之后他按杨毛儿的要求在吉祥旅店安排了眼线,看着三里沟来的人。今天晚上小海得到消息说三里沟来的人一起骑着摩托车出去了,好像还带着家伙,他就赶紧派人来通知杨毛儿。
杨毛儿去了郝瘸子家,小泉和小宇都知道,当他俩接到小海的情报后,赶紧抄起军刺和猎枪往郝瘸子家跑,刚跑到二马路就听到前方有打斗的声音,他俩料到是杨毛儿和老根儿一伙人打起来了。小泉边跑边大声叫喊,当跑到现场时,老根儿一伙人已经骑上摩托车逃走。看到杨毛儿躺在地上,小泉和小宇没去追赶老根儿一伙儿人,马上跑到杨毛儿身边,查看杨毛儿的情况。
小宇率先跑到杨毛儿身边,看到杨毛儿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用左手攥着右小臂,鲜血顺着他的胳膊往他的袖管里淌。杨毛儿看到小宇后,坐了起来。小泉也跑到杨毛儿身边,焦急地问:“毛儿哥怎么样?”
“没事儿,受了点皮里肉外伤,多亏你俩来得及时,我才逃过一劫。”杨毛儿似笑非笑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像个不小心摔了一跤的绅士。他的右手臂还在流血,肩上也在流血。刚才杨毛儿躲闪得快,老根儿朝他开的一枪没有打中他。
杨毛儿执意不去医院治疗,三个人回到了住处,小泉和小宇为杨毛儿进行了包扎。刚刚处理完杨毛儿的伤口,就听到有人敲门,门外传来小海低沉的声音。小宇谨慎地打开门,门外只有小海一个人,他迅速闪进屋里。杨毛儿背着手站在地上,像个没事人似的,微笑着看着小海。
小海派来报信的人回去跟他说,杨毛儿自己出去了,他就知道要不好,一路小跑前往杨毛儿的住处。路过二马路的时候小海看到有几个人堆在一起,正在聊刚才在二马路上有人打仗的事,小海猜想一定是杨毛儿和三里沟来的人“交火”了。经过打听,说是没出人命,小海的心才放下了一些,没顾得上问太多,赶紧跑到杨毛儿的住处来。在楼下看到杨毛儿住的屋里亮着灯,小海就一口气跑上楼来。
小海问杨毛儿:“你没事吧毛儿哥?”
“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杨毛儿微笑着,他的这个微笑只从他的嘴角延伸出不到一厘米的地方,越过他脸上的横肉,便是他眼里放出的轻蔑而狡诈的目光,这种表情会让每一个和他对视的人感到忐忑。小海直直地看着杨毛儿,眼神中带着狐疑与不安。杨毛儿补充了一句:“受了一点轻伤而已。”
“哦!我知道老根儿对你下手了,不放心你,特意来看看。”小海像是卸下了压在心头的包袱,眼神轻松起来。
“这次真得好好谢谢你,我能活着回来,都是你的功劳。”挂在杨毛儿嘴角的微笑又延长了一厘米。
“毛儿哥你这话说哪儿去了?在里面押着的时候都是毛儿哥你罩着我,我不能忘恩。现在毛儿哥你看得起我小海,你吩咐的事我就得头拱地去办。”小海说话时一脸庄重的表情,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他的教主面前表白自己的耿耿忠心。
杨毛儿来到杨树镇的时候,有认识他的人就主动来看他,其中包括小海和忠波。小海和忠波都是跟着黄四儿混的人,都是杨毛儿曾经的狱友,他们刑满释放回来后,没有事做,是黄四儿供他们吃喝,为他们找事做,他们才得以糊口,慢慢地生活好起来,所以他们感激黄四儿,只要是黄四儿有事,他们都必须到场。但是他们心里清楚,相比黄四儿,杨毛儿才是“大哥”。
小海对杨毛儿说:“老根儿这个人是后到镇里的,他是密山人,在密山那里打死了人,跑到这儿来的。认识黄四儿后,黄四儿利用自己在镇里的关系网为老根儿建立保护伞,那时正逢黄四儿和陈大下巴干仗,老根儿带着人把陈大下巴的人干残不少,后来把陈大下巴砍死在后山沟里。之后老根儿跑了,跑到三里沟村,认识了小宝,现在他和小宝的关系要好过跟黄四儿的关系。老根儿不总到杨树镇来,也不常住在三里沟,他这个人喜欢独来独往,自己一个人能在山里躲上一年,我们谁都摸不清他的具体行踪,这和他身上背着人命也有关系。在镇东边的那三棵大杨树后面有一个废弃的仓库,原先是榨油厂的仓库,后来榨油厂黄了,成了林业局堆放木头的地方,但是那个仓库一直闲着。老根儿和黄四儿经常在那里接头,这事只有我和死的那个大刚还有一个叫晓峰的人知道。以前黄四儿每次和老根儿吃饭都叫着我,但是现在黄四儿无论有啥事儿都背着我。可能有时候老根儿也去黄四儿的家,但是在去年咱们耍钱的那个地方,我从来都没见过老根儿。”小海抿了一口茶水,接着又说:“都已经知道老根儿来得不善了,你怎么还能一个人出去呢?太危险了。”
“没事,我去看个老朋友,他俩非得要跟我去,我没让,我这不还活着吗?”杨毛儿说完微微一笑,他那轻蔑的眼神显得他的表情不屑一顾。
杨毛儿打算去郝瘸子家看看,小泉和小宇要陪他一起去,被他拒绝了,他怕去的人多会让小辣椒反感。杨毛儿知道老根儿和三里沟的人是冲他来的,但是他必须要去郝瘸子家看看。他心里盘算顺子快要过生日了,他要给顺子送去生日礼物。他此去也不光是为了看顺子,还有郝瘸子,还有他一想起来就心痛的小辣椒。他知道和黄四儿这一仗是肯定要打的,虽然他并不惧怕黄四儿,但是他也怕万一有意外,没有机会再见到让他交织着爱与痛、无奈与牵挂的这一家人,这也是他此次去郝瘸子家的另一个目的。
杨毛儿对小海说:“我没见过老根儿,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之前从三里沟来了三个人,今天要整死我的是四个人,我估计刚才骑摩托车戴着头盔的那个人就是老根儿。老根儿这个人有没有什么爱好?”
“不知道。我曾经和黄四儿跟他吃过几顿饭,他都不说几句话,每顿饭的时间都很短,所以我对他了解得很少,只是以前总听黄四儿说他是个狠人。他不抽烟,噢对了,他有一个癖好,就爱嚼泡泡糖。从来都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一天到晚嘴里总是咕唧咕唧地嚼着泡泡糖,那嘴跟屁眼儿似的。有时候黄四儿就买两盒子泡泡糖,我就知道是老根儿要来了。老根儿总爱说‘生活就像泡泡’这句话。”
“爱嚼泡泡糖?”杨毛儿听完小海的话自问,歪着嘴,眯缝着一只眼睛,一脸狡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