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钟,小泉去药店给杨毛儿买消炎药,回来时在楼下遇到小海的朋友。小海的朋友告诉小泉,他刚刚看到老根儿一个人进了吉祥旅店,小泉跑上楼,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杨毛儿。之后他抄起猎枪,想去干掉老根儿,结果被杨毛儿制止住。
杨毛儿坐在桌子旁,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抿着茶水,小泉一脸怒气地坐在他身边,小宇站在门边靠着墙。杨毛儿沉思了片刻后说:“如果我是老根儿,我肯定不能再回吉祥旅店了,这次行动失手了,老根儿肯定也能意识到走漏了风声,肯定对方已经很了解自己了,还能再继续走原道了吗?”
小宇问杨毛儿:“毛儿哥你的意思是说小海的情报不准?”
杨毛儿皱起眉头,反问:“来报信儿的这个人就托底吗?对他有把握吗?他怎么没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小海?”
小泉说:“昨天就是这个人来告诉信儿的,再说还是小海的朋友,不能不把握。”
“昨天?哼哼!昨天蛤蟆还在地里叫呢,今天都变成屎了!”杨毛儿晃着脑袋,冷笑着,脸上的横肉里挤满了狡诈。
小宇问杨毛儿:“那怎么办?咱们是不是应该偷偷地去看看?”
杨毛儿略沉思了一下说:“我觉得去看也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情报是假的,倘若是黄四儿或者是老根儿挖的坑,那咱们可就栽了!昨天老根儿属于吃了亏,今天他肯定得做好充足准备。我觉得——要是去的话,不如去昨天小海说的那个仓库,到那儿去看看。”在杨毛儿的脑子里有一个黑洞,没有人能测出这黑洞的深度,也没有人知道这黑洞里都藏着什么。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趁着天还没黑,去小海说的那个仓库看看。小泉用麻袋片把猎枪包好,裹在衣服里面,杨毛儿和小宇各自带上军刺和匕首,三个人溜出住处,各自分开,前往榨油厂仓库。
到了镇子边上的那三棵老杨树下,杨毛儿仔细地看了一遍这三棵老杨树,想起了他曾和他最好的朋友经常到这里来玩儿的那个时候。那时自己才二十岁出头,这三颗老杨树也没有如今这么粗大,他们曾和小辣椒爬到树上掏鸟窝、捉虫子,有时小辣椒还会在树下跳支象征革命胜利的舞蹈,她那翩跹如蝶的身姿会让每一个男人心醉。十几年的牢狱生活改变了杨毛儿,他的心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他的性格变得像猛兽一样残暴,但是他却从未停止过对小辣椒的牵挂与思念,小辣椒就像一支冰封的玫瑰。想到这里,杨毛儿不禁有些伤感。
从榨油厂的墙豁子进去,来到榨油厂的仓库前,看到这座仓库占地面积约有两百多平方米,高约四米多。仓库靠南侧的一面,在约两米高处有一排约一米高的窗户,多数窗玻璃都已经破碎。仓库的两扇大门用铁链锁着,但是锁着大门的铁链有几根已被人砸断,耷拉在门把手上,这使得仓库的大门能够拽出一个门缝,足以使人钻进钻出。右侧的那扇大门上有一个小门,用一只大锁头紧紧锁着,无论是铁链,还是这只大锁头,都是锈迹斑斑。
小泉抱着猎枪先钻进仓库,在确认仓库里没有人之后,杨毛儿和小宇也钻进仓库。仓库里的光线很暗,到处都是灰尘,地上是一堆堆废弃的大油桶,还有一些木头。在仓库的一角堆放着一堆破桌子,互相叠压着。杨毛儿掏出打火机,点着后,借着火光他看到仓库的地上有一条“路”。因为仓库的地上是一层厚厚的灰尘,所以当有人走过的时候,地上就留下了一排排的脚印,这些脚印叠加起来就踩出了一条路,在火光下显得很明显,这说明有人近期经常沿着这个路线进出。在这条“路”以外,也有零散的脚印,在鞋后跟处拉出或长或短的一道道痕迹,有的脚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灰尘。
杨毛儿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这条由脚印踩出的路一直走到那堆破旧的桌子旁,桌子有缺腿的,有没有桌面的,有的四脚朝天,堆放在一起,落满了灰尘。其中有一张略大一些的桌子单独放在了一边,桌子上放着一张纸壳,足有一人长,纸壳上有一块一尺见方的聚苯乙烯泡沫板。杨毛儿走到那张桌子跟前,用手摸了一下这张桌子的桌面,手上没有灰尘。杨毛儿看了看小泉和小宇,示意让他们看看这张桌子,小泉打着了打火机,在桌子附近照了一圈。
突然,杨毛儿伸手攥住小泉拿着打火机的手,然后把手拉低到桌面下面,像是发现了什么。杨毛儿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然后打着了自己手里的打火机,用火光照着他捡起的这个东西,慢慢地移到自己的眼前,仔细地看着。小泉和小宇都看清楚了,是一根烟头,烟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烟灰。这是吸烟者吸完烟后没有把烟头掐灭,直接扔到了地上,然后烟头自己慢慢熄灭形成的。从烟头上的烟灰可以看出,这根烟头是吸烟者在近一两天内吸剩下丢弃的,甚至都有可能是今天上午发生的。杨毛儿蹲下身,借着打火机的火光,他看到地上不止有这一根烟头,另外还有四根,只是那四根烟头都要比这根烟头短很多,几乎只剩下过滤嘴,并且都用脚踩过。他又捡起了一小团发白的东西,然后笑着站了起来,把这个东西拿给小泉和小宇看,杨毛儿的笑会让每一个陌生人毛骨悚然。是一块嚼过的泡泡糖,杨毛儿使劲儿用手将这块嚼过的泡泡糖捏扁,然后将它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之间不停地碾动,撇着嘴,脸上的笑还在继续。
杨毛儿用打火机在地上又照了一遍,又发现两块嚼过的泡泡糖,但是那两块嚼过的泡泡糖上落满了灰尘,明显是被丢弃的时间久了。杨毛儿的第一反应是老根儿曾来过,而且时间是在昨天晚上他们打斗完了之后,并且不止是他一个人来过。
杨毛儿撇着嘴,微笑着低声对小泉和小宇说:“三里沟来的那几个人都住在吉祥旅店,袭击我之前他们也都是从吉祥旅店出发的,所以他们在袭击我之前都不会来过这里。”小泉和小宇都点点头。
杨毛儿斜视着手里的那块嚼过的泡泡糖,慢条斯理地说:“从这块嚼过的泡泡糖可以看出,老根儿肯定是在从昨晚和我打完仗后,到今天咱们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来过这里,你们看这泡泡糖上,没有落灰尘。”杨毛儿说着把指间掐着的那块嚼过的泡泡糖举到小泉和小宇的眼前。
“小海说过,老根儿是不抽烟的,所以还有其他人来过。”杨毛儿眯缝着一只眼睛,看着小泉和小宇。接着说:“这烟头应该是和这块嚼过的泡泡糖发生在一个时间段里的,所以来这里的不止是老根儿一个人,但是烟头的数量并不多,还有地上的脚印也不是杂乱不堪,看来和老根儿来过这里的人也就能有一两个。”杨毛儿说话时的声音很低,如同一个盗墓贼,小泉和小宇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杨毛儿扔掉了手里的泡泡糖和烟头,略沉思了一下说:“现在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老根儿昨晚把被我砍伤的人带到这里来了,但是从地上的脚印看,即使是这样,那三个人也没有全来。第二就是还有昨晚没参战的人,咱们不知道的人,在昨天老根儿和我打完仗后,或者是在今天,和老根儿来过这里,第二种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杨毛儿说完盯着地上的烟头,皱着眉头,又自言自语地说:“会是黄四儿吗?”
片刻,杨毛儿猛地抬起头,盯着小泉说:“不是黄四儿,肯定不是黄四儿,但也只是一个人,这些烟头是一个人抽过的。”他迅速地蹲下,再次捡起他刚才扔到地上的那个烟头,拿到眼前仔细地看,然后站起来,把烟头举给小泉和小宇看,对他俩说:“黄四儿从来都不抽这个牌子的烟。”然后一指地上的烟头说:“这个人喜欢把烟抽到根才扔掉,这四根烟头都非常短,这不是黄四儿的性格。黄四儿抽烟时,在点烟之前他总爱把烟用舌头舔两下,抽到还剩挺大一截就扔掉了。”杨毛儿又把目光移到手上的这根烟头上说:“这根烟头是因为着急走没有抽完就扔掉了。”小泉和小宇直直地看着他,都皱着眉头,瞪大眼睛,像两个学生在接受老师讲解难题。杨毛儿接着说:“那四根烟头都抽得看不到烟的牌子了,抽完后都是用脚把它踩灭,而这一根烟头明显是没有抽完就扔掉了,并且没有来得及用脚踩,这个人就走了,走得这么急,你们说他能是一个人走的吗?”
小泉和小宇的思路似乎都没跟得上杨毛儿,两个人都皱着眉不吭声,只是慢慢地点着头,像两个机器人。小泉半张着嘴,看着杨毛儿。
“哼哼!”杨毛儿冷笑着,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地说:“这个人是老根儿新找来的,他俩在这里商量过事情,还是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我不死他们不会离开杨树镇。看到地上的这块纸壳了吧?这是老根儿的褥子,今晚他们还会回到这里来。”杨毛儿得意地看着小泉,目光中放射着他那独有的狡黠,然后把手中的烟头狠狠地摔到地上,脸顿时阴了下来:“去找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