妁慈额头折起了皱纹,发丝也有几许花白,可那股倔强任不减弱:“那皇上便去追随吧!”“你当真如此恨朕?”朱见深猛地咳嗽了几声,几口鲜血沾湿着干裂的唇瓣。妁慈面无神色,睫一扇:“皇上何必明知故问。”朱见深苦涩一笑,眸子浑浊幽深,奄奄垂绝:“朕知道,你恨朕……不仅仅只是因为贞儿,更多的原因……是因朕杀了宴越之。”妁慈冷眼注视着病榻上的朱见深,一丝酸楚也无。此刻只觉得骨子里涩痒难耐,令人直立不得。
“朕要封你为贵妃,与皇后共勉,辅佐樘儿登基为帝。”朱见深猛然咳嗽着,气息愈来愈弱:“妁慈,朕对你的情意,从无半点虚假……纵使半途迷失过,却从未放弃……”朱见深仅存一丝力道的手,紧紧地扣在妁慈的手背之上,却被妁慈无亲的拨开。妁慈的眸坚毅得令人胆颤,她冷漠的望着朱见深含怨而终。丝毫没有落泪,没有痛楚。
并非漠不关心,而是早已心如死灰。
深宫后院,清歌雅舞,有人抚琴而吟:
梅花纷飞琼苞残,
浓云薄雾遮月弯。
欲携手同君盼,
白头踏遍江南。
相守亦两难,对酒笑谈。
相聚又相散,千回悲欢。
千疮百孔的醉糜江山,
爱恨情仇,终难决断。
雨疏又风骤,相思再叹。
浮华世,终皆为空谈。
成化二十三年,明宪宗薨。此年九月,皇太子朱祐樘继位,改年号“成化”为“弘治”。封皇子朱祐杬为兴王。册封太子妃张氏为皇后。追尊生母李氏为孝穆太后。尊宪宗皇后王氏为皇太后,贵妃邵氏为贵太妃。
不堪一击的大明江山,国力凋敝,千疮百孔。朝政变得异常紊乱,后宫却清净不少。被谪居冷宫的吴妲韫虽未能复原封号,但朱祐樘念及养育之恩,在文武百官诸多阻挠之下,执意尊封其为太妃。以太妃礼相待。而伶仃一人的柏嫱玉,也名副其实成为了贤太妃。王钟英携着妁慈各宫游窜了一遍,聚集了东西六宫的恭太妃,顺太妃等人闲谈叙旧,不觉感慨时光荏苒。望着后宫的人皆是先皇的遗孀,妁慈同王钟英仔细一斟酌,执意要替朱祐樘选妃。
朱祐樘一脸不悦,愤愤道:“太后莫要再说了,太后知道,朕只喜欢鹤妤,朕只要鹤妤,朕是皇帝,朕说的算。”妁慈和王钟英焦急对望,别无他法。王钟英悲叹:“皇上三妻四妾乃常理之中,如今皇上只有张皇后一人为伴,后宫皆空,皇脉香火让哀家担忧!你是先帝长子,皇脉若有闪失,哀家归天之时,如何面对先帝,如何面对你的母妃?”朱祐樘冷笑,清秀的眸子里皆是不屑:“母妃在世,受了多少苦,还需儿臣一一向太后道明吗?母妃与父皇不过几日夫妻之实,若没有朕,父皇岂会瞧母妃一眼。”朱祐樘将目光转向王钟英身侧的妁慈,愈加讥讽道:“倒是贵太妃,深得父皇宠爱,却在父皇的灵位前,不曾落泪一滴。而朕的母妃,为父皇而死,含冤而终。皇上连查明真相的勇气也无。”王钟英拍案,厉喝道:“你的母妃是被恭肃贵妃万氏的逼迫而死,与贵太妃无尤。”朱祐樘拂袖,嘴角泛出一抹冷邪的笑意:“父皇正是有了你们这帮妃子,才扰的后宫腥风血雨,险些断子绝孙。母妃的死你们也难辞其咎。朕不能再让鹤妤跟母妃一样的结局。选妃一事,朕不批。太后和贵太妃还是莫要再过问了。”朱祐樘愤然而去。妁慈阖目常坐于榻上,拨动着手中的佛珠。
是啊,先帝的死,她果然不曾落泪。心死了,泪自然也干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