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众人早已散去。宴府的梅花奇多,花香阵阵,沁人心腑,但这寒梅清香,依旧盖不住东屋里的烈酒浓味。妁慈嗅着气味寻了过去,见屋里通亮,时而传出酒盅击撞的声音,便知宴越之未就寝。红木门半掩着,咿呀作响,妁慈轻轻推开门,见屋中一片狼藉,酒坛早已碎落一地,宴越之趴在桌上神智迷糊,手中紧握半盏酒盅,眼角湿润。冷峻的脸苍白如雪,立挺的鼻溢出了细细的汗来。他喃喃自语:“我宴越之……无能之辈。”妁慈一听,立刻明白了他心中的苦楚,于谦之死,他却束手无策,自责之心早已凝结成满腔的愧疚。宴越之猛地将桌案上的酒盅杯盏推翻在地,昂首长吼了一声,那种绝望和无助,被妁慈一览无余。宴越之的脸被烈酒熏得一阵红一阵白,随即又渐渐变的暗青。妁慈轻轻触了一下宴越之的额头,冰凉至极,刺得指尖凉透。妁慈拎起桌案上的茶壶,揭盖闻了闻,壶里还有着茶的芬香,便来不及多想,拿起了杯盏,倒了半杯。“宴将军,喝点茶醒醒酒。”妁慈举着杯盏,没敢靠近宴越之,更不敢亲自喂他喝下。“我没醉。不用伺候,全部退。”不料,宴越之错将妁慈当成了家婢,猛地一挥手,打翻了妁慈手中的杯盏。屋中的噪杂惊醒了宴老夫人,老夫人见状不忍责怪,只能摇首叹息,吩咐了几个下人,收拾了一番,伺候他安然入了睡,众人这才散去。直到隔日清晨,宴越之轻揉着太阳穴从睡梦中苏醒,宴老夫人才安心摆了早宴。桌上除了宴家老爷夫人,便只有宴越之和妁慈。
“邵姑娘啊!”宴老夫人见妁慈嘉言善行,聪明灵巧,智救宴越之脱罪回府,又生的一副好容貌,讯问起来:“芳龄几何?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妁慈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连忙回应道:“回夫人的话,妁慈已过十三,细算十四了。至于将来的事情,妁慈不该多想。虽时局已变,但妁慈还是想回宫。跟圣上请愿,跟随郕王妃到郕王府。”听了妁慈的话,堂中一片哑然。
“你还企图回宫?”宴越之忍不住叹道:“郕王妃已经自顾不暇,哪能保得了你?况且,朱见深现已是大明的太子,他在四处找你,自称与你有渊源。不惜一切代价拿你问罪。你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妁慈怔了怔,苦涩一笑。他不过是激将法,逼她出现罢了。当日不顾她的生死策马而去,今日寻她做什?觉得给她带来的讽刺和绝望还不够吗?“既然如此,请将军帮妁慈逃过太子这一劫。”妁慈的唇有些颤动,密黑的睫毛扑闪着,眼眸中的泪光像琉璃球在水波中荡漾。
宴府的人都知妁慈是宴越之的救命恩人,极易相处,又生的这样的好容貌。太子寻她的麻烦,莫非是想寻她做太子妃,府人都在揣测,妁慈却从不做反驳。妁慈也从未将心中的隐事告诉宴越之,她知道他们之间不过是过往云烟,谁都无法在对方的生活里定局。早宴就在众人的揣测声中作了罢,妁慈回到房中,脑海中不停的浮现着宴越之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