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河北、天津交接之处的一座隧道前,一队士兵正在隧道口设置路障,长官吆喝着:“所有人都精神点,瞪大了你们的眼睛!如果有上头说的两男一女经过此地,都先给老子抓起来!女的一定要活口!若是抓对了人,段爷重重地有赏!一共是一万大洋!听清了没有?”
士兵们兴奋异常,摩拳擦掌地答道:“是!”
长官叫道:“一万大洋啊!你们可记清楚了,别图几个小钱,把摇钱树放走了!”
“是!”士兵们又齐声喝道。
这条隧道乃是附近一带进入天津的必经之路,一侧是悬崖,另一侧是陡坡,最下面是湍急的溪流,想绕过这条隧道,快马加鞭都要花上两三个时辰。
这些兵一个时辰前刚刚接到上面安排下达的军令,要求他们火速在隧道一侧设置路障,彻查去往天津方向的人,目标正是张贤、柳荫、李易这三人,三人长什么样子,身高胖瘦等等,都有大致的描述。
大路上来往的车马见封了路,只好唉声叹气地上前,接受士兵们的盘查。
士兵们贪求赏钱,抖擞了精神,查得极细,能藏人的柴草、货箱等处,甚至车架下方都不会放过,若有两男一女经过,无论长幼,都先抓到一旁,抓胡子拽头发,看看有没有伪装。不多久,竟已经抓到三四组可疑人士,押在一旁用枪指着,不让乱动乱说。
一辆灰尘遍布的轿车驶近了隧道前,被士兵们拦了下来,缓缓地停在路障前。
这年头能开轿车的,非富即贵,通常都不好得罪,士兵们虽有敬畏之心,但有军令和赏钱在此,硬着头皮也要上去盘问。
军官走到车窗前,啪地敬了一个军礼,说道:“先生,你去哪里?”
车窗摇了下来,张贤戴着礼帽、墨镜,露出脸来,爱理不理地说道:“天津!快点让开,我们有急事!”
军官打量了几眼张贤,又向车内看去,只见到柳荫坐在后座上,穿着极为华贵,同样戴着西式的女士礼帽,冷冷地瞟了一眼车外的军官,便把头扭开一边,毫不理睬。
军官心里一个哆嗦,眉头紧皱,对张贤说道:“这位先生,就你们两个人?”
张贤哼道:“还有第三个人?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敢拦我的路,还想不想活了?”
军官假笑一声,说道:“对不起啊,我们也是秉公办事,军令难违啊!先生、小姐,请体谅体谅,请你们先下来,我们检查一下车里的东西,你们再走?”
张贤骂道:“放肆!你们有几个脑袋,敢检查我的车?快把路障搬开!耽误了我的事,有你们好受!”
军官嘿嘿笑了声,说道:“先生,请教您怎么称呼,这位小姐又是哪位?”
张贤骂道:“让不让开?”
军官口气也狠了起来:“请你们先下车,接受检查!”
柳荫此时说道:“算了算了!让他们检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位军爷,你是不是应该请我下车呢?”
军官眉开眼笑,反正不管是不是要抓的人,对这个贵太太客气一点,还是有好处的,于是他赶忙走过来,要替柳荫拉开车门。其他士兵们以为可以检查车了,松了一口气,将路口让开了些。
军官的手刚摸上车把手,轰的一声油门炸响,轿车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把军官带得翻倒在地。
轿车“嗵”的一声,将路障撞飞,毫无停滞地疾驰而去。
军官一骨碌爬起来,大叫道:“抓住他们!抓住!开枪!”掏出腰间的手枪,就冲着轿车尾部放枪!
士兵们也都赶过来,拉动枪栓,向轿车连续射击。
可轿车速度太快,眨眼就驶出了射程范围,不见了踪影。
军官大叫着拽过一个士兵,吼道:“快!快去营部!给上面发电报,就说有一辆可疑的轿车,撞开路障向着天津方向去了!车上有一男一女,很可能就是要抓的人!”
坐落于北平东郊的北平守备军大营中,段士章、刘管家和守备军司令周健行正坐在大屋中。段士章居中,周司令和刘管家则老老实实地坐在两旁,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段士章桌上的茶水已经放得凉了,他也没有喝上一口。他紧锁眉头,一直牢牢盯着地面,右手狠狠地一抓一握。
房间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司令看了眼刘管家,转过头小心翼翼地对段士章说道:“段爷,有任何情况都会立即通知我们的,您可要注意身体。”
刘管家也说道:“老爷,他们跑不掉的。”
段士章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又是一片沉默,周健行、刘管家对视一眼,闭上了嘴,他们明白段士章这个时候不能招惹,再也不敢说话。
“报……报告!”一个传令兵高举着一张电报纸,疯了似的冲了进来,大叫,“周司令!有消息!发现他们了!”
段士章、刘管家、周司令几乎同时从座位上跳起来,周司令一把抓住传令兵,喝道:“怎么说?”
传令兵急喘着,将电报纸展开,递给周司令,同时说道:“小塔河山口,有一辆汽车撞开路障,向着天津方向去了!车上有一男一女,男的大概三十多岁,女的穿戴打扮贵气得很,也有快三十岁的样子!”
周司令飞快地把电报纸看完,面露喜色,递给段士章。
段士章接也不接,嘿嘿冷笑两声:“不用看了,就是他们!狗日的,腿脚真够快的啊!要逃到天津去?”
刘管家说道:“老爷!会不会是他们想出海?逃到海上去?”
段士章哼道:“妈妈的!还真会想法子!周司令,立即传令下去,把天津给老子围住!”
周司令赶忙吩咐传令兵:“听到没有!还不快去!”
传令兵愣了愣,马上立正叫道:“是!”匆匆跑了出去。
段士章叫道:“备车,我们去天津!周司令,你跟我一起!”
周司令、刘管家赶忙应了,三个人快步走出大屋。
很快,五辆轿车在前,三辆满载士兵的军车紧随其后,从军营中驶出,扬起漫天尘土,杀向天津。
黄昏时分的天津街头,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各大酒馆门前人来人往,街头小贩还在卖力地吆喝着,极为热闹。
一辆黑色轿车咆哮着从一边冲了过来,喇叭声响个不停,街头众人纷纷躲避,狼狈不堪,看着这辆轿车疾驰而去。
有人惊魂不定地站起来要骂,已有大批警察吹着哨子追了过来,可警察的两条腿哪里赶得上四个轮子,只能望车兴叹。街头上的人围过来要问警察怎么回事,却见更多的轿车沿着街道疯狂冲来,几乎都不当街上有人存在一样,吓得所有人都惊叫着连跑带爬的躲开,摊铺被压得稀烂,更有一个警察躲闪不及,被一辆车撞得飞开,而这些轿车仍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速度丝毫不减。这些紧追着张贤的汽车,正是段士章等人!
张贤把紧了方向盘,盯着前方,手中一直不断地按着喇叭,驾驶着汽车疾驰。汽车在街道上七转八绕,却甩不脱身后玩命一样追赶的段士章车队。
李易看着后窗,一头大汗,叫道:“师父!他们追上来了!”
张贤沉声道:“还来得及!你们坐稳!不用多说!”
副驾驶座位上的柳荫看着张贤坚定的目光,紧紧抿着嘴,抓紧了扶手。
追逐持续着,把天津城区搅的一片混乱。
而张贤驾着车,已经接近了天津码头。
天津港,一艘巨大的客轮停在码头上,许多人提着大包小包,正在登上客轮。呜!呜!汽笛鸣叫起来,站在登船口的检票员大喊起来:“快点!快点!动作快点!船要开了!误了船可别哭鼻子啊!”
人群加快了步伐,纷纷登上客轮。
“嗵”的一声,张贤的车撞开一道铁门,停了下来,车前盖冒着轻烟,但没有人下来。
车屁股后的街道上,段士章的数辆轿车飞驰而过,似乎没有发现张贤的车停在了这里。
车门飞快地推开,张贤、柳荫、李易从车上跳下,就要离开。
这个地方紧挨着码头,乃是一处废弃的货站,一侧就是大海,抬头看去,客轮就停在不远处。
一个穿着海港人员制服的老汉叫着跑了上来,操着天津话骂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不准走!赔我的铁门!”
张贤管都不管,一把推开老汉,拉着柳荫就走,老汉不依不饶,叫骂道:“站住!站住!”
李易冲到老汉跟前,刷地向老汉怀中塞了一把钞票,叫道:“给你钱!这个汽车也赔给你!”
老汉一愣,站住了身子,张贤、柳荫、李易他们已经跑远。
老汉看了看手中的钞票,又看了看轿车,纳闷道:“有钱人还真大方!”
检票员站在登船口,已经没有人来登船,他扶了扶帽子,习惯性地大叫:“还有没有没有上船的!开船了哦!”
检票员冲着船上的船员挥了挥手,吊桥开始慢慢卸下。
呜!呜!呜!轮船的汽笛声回响在码头上方。
检票员正与船上的船员嬉笑着打着招呼,一只大手飞快地伸出,紧紧地抓住了吊桥扶栏。检票员一惊,还没等回过神来,张贤已经拉着柳荫从他身边冲过,向船上跑去。
检票员大叫:“站住!你们的票!”
正当检票员要去追赶,李易也已赶至,把检票员撞了一个趔趄,随后一把钞票塞过来,李易喊道:“上船补票!上船补票!”边喊边冲上了吊桥。
检票员看着怀中的钞票,赶忙抓住塞进兜里,看着张贤、柳荫、李易的背影,乐滋滋的喊道:“记得在船上买票啊!要不会被丢到海里去的!”
码头上一片混乱,四五部轿车急停在登船口,每辆车上都有人跳了下来,段士章、刘管家、周司令正在其中。
段士章站到岸边,客轮已经驶出港口,在大海上航行着,距离段士章他们已有两百多米的距离。客轮鸣叫着汽笛,似乎在嘲笑着段士章的愚蠢。
段士章看着远去的客轮,眼中杀气腾腾,一言不发,站在岸边如同石头做成的人。
周司令赶到段士章身边站定,大骂道:“这些英国的王八蛋!这么准时!”
刘管家也脸色难看,低声问段士章:“老爷!你看这……”
段士章脸上抽搐了一下,喉咙中咯咯作响,随后从牙缝中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来:“开,开我的……”
刘管家倒是愣了,问道:“老爷,你说什么?”
段士章的脸刷的一下通红,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周健行!刘成三!去把老子的炮舰开出来,给老子追!追到英国去,也要把他们给老子抓回来!”
张贤搂着柳荫,站在甲板围栏边,看着渐渐远去的天津码头。
李易靠了过来,长长地喘气,面露喜色,说道:“终于跑掉了!师父,你时间拿捏得可真够准的,早一点、晚一点上船都不行。”
柳荫抱紧了张贤,任凭海风吹拂着自己的秀发,眼中闪烁着泪花:“成功了!贤良哥,我们终于甩掉段士章了!”
张贤淡淡地笑了笑,深深地看了眼柳荫,说道:“走吧!我们到船舱里去休息,这里风大。”
柳荫有些疑惑地问道:“贤良哥,你好像有心思?你不开心?”
张贤仔细地整理了一下柳荫被风吹乱的秀发,轻轻地说道:“没事的,柳荫,我们会成功的!”
客轮越开越远,天津港已经消失在视线内,只剩下茫茫的远山,还映在海的一边,要不了多久,客轮就会驶离中国的海岸线,奔赴遥远的英国。
客轮的驾驶室中,英国船长查理正在窗口远眺一望无际的海洋,许多船员正在忙忙碌碌地校正着航线。
查理船长自言自语道:“哦!又可以回英国了!可不要出什么差错!”
查理船长笑了笑,正要走开,大副急匆匆地跑过来,紧张地汇报道:“查理船长,有一艘中国的炮艇在追赶我们!离我们只有不到一海里了?”
查理船长一惊,问道:“中国的炮舰?他们要干什么?”
大副说道:“他们打信号说,要我们停船接受检查!否则要向我们开炮!”
查理船长瞪大了眼睛:“什么?这些中国人疯了吗?向我们的船开炮,是会引起战争的!”
大副说道:“查理船长,你去看看吧,这些中国人的态度看起来非常坚决!正在加大马力追上来!”
查理船上说道:“好!带我去信号塔!”
呜!呜呜!客轮拉起长长的汽笛,慢慢地停了下来。
炮舰上一大批人冲上了客轮的甲板,打头的一个正是一脸铁青的段士章,他身后跟着的,是刘管家、周司令、陈国和许许多多荷枪实弹的海军士兵。
查理船长带着船员迎了上来,查理船长严肃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不知道,威胁向英国客船开炮,是一种宣战行为!”
段士章身旁的翻译官赶忙翻译给段士章听。
段士章说道:“告诉这个洋毛子,这艘船上有通缉犯,我们必须抓到!让他们配合!”
翻译官翻译给查理船上听。
查理船长打量了一眼段士章,说道:“通缉犯?你们中国有公正的法律吗?这个通缉犯犯了什么罪?”
段士章哼道:“犯了什么罪?这关你们洋人什么事?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