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士章这么一说,周司令一挥手,中方的士兵们顿时举起了枪,向手无寸铁的查理船长瞄准。英国船员们当然也不客气,哗啦啦把手中的枪也举起来,对着段士章他们。
若有人稍不注意枪走火,只怕要演变成一场血战。
翻译官心惊肉跳地把话翻译给查理船长听。
查理船长毫无惧色,说道:“我不相信你说的话!这艘船是英国领土,我有义务保护乘坐这艘船的所有客人,让他们安全到达英国!”
段士章还要发飙,刘管家拉了拉段士章,站出一步说道:“这位先生,咱们僵持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你不如配合我们,给我们一些时间搜查一下乘客,如果通缉犯不在船上,我们立即就走,你看怎么样?”
段士章满脸不高兴,要责骂刘管家。
刘管家冲段士章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老爷,咱们抓人要紧,犯不着现在和洋人动粗,谁也讨不到好处。”
查理船上听了翻译,与身旁的大副商量了几句,说道:“好吧!我们不想发生冲突,给你们一个小时时间,如果找不到人,立即离开这条船。瓦特!”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洋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说道:“我在这里!查理船长!”
查理船长吩咐道:“瓦特,你带着这些中国人去客舱找人。”
翻译官一直在一字不漏地翻译给段士章他们听。
段士章哼了一声,骂道:“一个小时?妈妈的,告诉这些洋毛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翻译官本想翻译,但让刘管家偷偷瞪了回去,只好改口告诉查理船长他们:“无论死活,我们都要抓到通缉犯……”
中国人聚集的三等客舱中乱哄哄的,段士章等人在瓦特的带领下,一间一间房间地搜索着。所有乘客都吓坏了,船无缘无故地停了下来,大批凶神恶煞的中国士兵端着枪搜查,可面对枪口,谁敢说个不字?
搜查在继续着,很快就要查到三等客舱的最后一间房间,陈国尖叫起来:“在这里,他们在这里!”
段士章等人转头一看,果然见到两男一女从过道中跑出来,飞快地向着下层船舱奔去。
段士章一眼便认出来,其中一个女的就是柳荫。
段士章顿时大叫:“追!给我追!”
船舱的过道狭窄,并不能一拥而上地追赶,腿脚快的人跑在前面,紧追着张贤他们而去。
追到途中,李易和张贤、柳荫分开,攀上一个梯子向上爬去,追兵分兵两路,谁也不会放过。
李易一直爬到了甲板上,被人逼到了甲板尽头,再也无路可退。
李易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急促地喘息着,向下看了看,足足离海面有数层楼高矮。
追兵骂道:“投降吧!要不然就开枪了!”
李易撇了撇嘴,怒道:“龟儿子们,你们不得好死!师父,你们一定要活着!”说着李易身子一翻,已从护栏处翻过,笔直的落入大海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再也见不到踪迹。
追兵大骂,看着下方的海面,但谁也不敢跳下去,只好招呼了众人,退回船舱,赶去帮着段士章抓捕张贤和柳荫。
张贤拉着柳荫一路狂奔,可就是无法甩掉追兵,眼看着向客轮的机房跑去。
机房里巨大的蒸气火炉正在运作,炉中火光熊熊,船员们仍然在向火炉中添加煤炭。
机房的船员们见张贤、柳荫一男一女闯了进来,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好奇地打量,不知是怎么回事,随即追兵追至,已呈围堵之势。
张贤拉着柳荫的手,翻越护栏,跳上了一个巨大的火炉顶部。两人再想向前,却看到追兵已经围了过来,举着枪向张贤、柳荫狂吼:“不准动!下来!”
由于有命令在先,不能向柳荫开枪,这些士兵见已经把张贤、柳荫围住,他们再无处可逃,便松了一口气,并不立即上前来抓,只等着段士章赶来发布号令。
张贤把柳荫护在身后,扫视着下面的一切,额头上已经密布着汗珠。
柳荫牵着张贤的手,见到这种情景,悲从心来,两行热泪滚出眼眶,颤声道:“贤良哥,我们逃不掉了。”
张贤也激动起来:“不!我绝对不会放弃!”
柳荫哭道:“让我被他们抓走吧,我求段士章,你还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还有机会。”
一声大骂声传来:“张贤!你有本事再跑啊!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众人转过看去,段士章已经从楼梯上下来,赶到了火炉跟前。
柳荫哽咽着大叫:“段士章,我跟你回去!求你放了张贤!”
段士章看着张贤、柳荫,说道:“柳荫,你现在下来!我会饶张贤这小子一条狗命!”
柳荫身子一震,使劲甩脱张贤的手,就要离开火炉顶部。
张贤使劲拉住,将柳荫拽到自己怀中,紧紧地抱住,说道:“不,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柳荫抬起头看着张贤,泪流满面,说道:“可是,我们能怎么办?”
段士章在下面大叫:“柳荫!你听我的话,下来!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喜欢吗?只要你下来,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离开张贤,我绝对不会伤害他。”
张贤轻轻地对柳荫说道:“柳荫,你怕死吗?”
柳荫狠狠地摇头,说道:“不怕!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张贤点了点头,抱着柳荫走了两步,一脚踢在一个把手上,“轰隆”一声,一个铁盖弹开,露出一个洞口,顿时一股子火焰冲天而起,从洞中窜出,把硕大的机房晃得一亮。
段士章身子顿时打起抖来,狂叫道:“柳荫,你要干什么?张贤,放开柳荫,龟儿子的!把我的柳荫还给我!”
张贤、柳荫根本都不答理段士章在说什么,两人深深地对视着,张贤说道:“柳荫,我们如果跳下去,就会化为灰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柳荫的表情平静起来,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说道:“贤良哥,我们永远在一起!”
张贤搂紧了柳荫,站在洞口边,两人都微笑着看着火炉下段士章等人的丑态。
段士章疯了一样:“柳荫,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跳下去!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吗?我喜欢你比张贤还要多十倍,多百倍!你不要抛下我,我求求你啊!来人啊,阻止他们!抓住他们!”
柳荫冲着段士章轻蔑地笑道:“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正当柳荫说完,一只手猛然从柳荫身后伸出,勒住了柳荫的脖子,一下子将柳荫从张贤怀中拉开几分。
张贤、柳荫都是一惊,返身抵抗,却见到正是刘管家这个王八蛋偷摸着上来,将柳荫抓住。
刘管家大叫道:“老爷!快上来!我抓住柳荫了!”
段士章大喝一声:“办得好!上!统统给我上!”
张贤、柳荫、刘管家三人已经在火炉上扭打起来,想把刘管家拉开,而刘管家使尽了浑身力气,打死也不松手。段士章的人已经从四面八方赶了上来。
柳荫见这种情景,银牙紧咬,突然腾出双手,嚓地一下把刘管家的双眼抓得稀烂,刘管家惨号一声,松开了双手,张贤将刘管家一拧,奋力一推,刘管家眼前看不见东西,一头栽进洞口,“哇”的一声狂号,洞口里冲出一股一米多高的火焰,瞬间把刘管家吞没在火海中。
刘成三,这个段士章手下无恶不作,曾经亲手夺走柳荫、张贤幸福的无耻之徒,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可段士章的人已经爬了上来,向张贤、柳荫围来。
张贤、柳荫双手紧紧牵住,彼此深情地看着对方,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他们的眼中已经倾诉了一切。
两人纵身一跃,跳入了火炉。
段士章在两人跳入火炉的时刻,还在撕心裂肺地号叫着:“不!不!”
火焰从洞口喷出来,这片明亮的光刺痛了段士章的眼睛,他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没有尸体,段士章一行被船员敬告,人要是跌入火炉中,绝无生还的可能,瞬间就会化为灰烬。段士章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心如死灰一般离开了客轮。段士章败得很彻底,他一直以为他能够通过手中的权力控制住一切,却没有想到会是玉石俱焚的结局。
而张贤,用了十年的时间精心打造的命运魔术,还是在最后时刻,因为最后的一个齿轮没有咬合上,失败了……火焰把往昔的一切奇迹都化为了灰烬……
张贤、柳荫永远地消失在众人的眼前,这对苦命的鸳鸯,也许只有死在段士章眼前,才会摆脱掉他的无尽纠缠,这结局尽管悲凉,却又有种炽烈的幸福澎湃着,祝福他们……
在我看到这封长长的信的这个地方,下面是大段的空白,似乎写这封信的男人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尽管后面还有几页,我想也许是写信的人对张贤、柳荫的哀思。
我暂时放下了信,没有看下去,心情异常沉重,我的心一直跟随着信中这个迷人的故事起伏着,早就深深陷入,无法自拔。这个结局,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局,我甚至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愤怒、惋惜、悲伤、感动,为什么命运要折磨张贤、柳荫这两个苦命的人,他们已经用了这么多的努力,受了这么多的煎熬……
我以为张贤能够操纵自己的命运,可是命运的无情巨轮还是碾碎了他的幸福!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
我点起烟,沉默地抽了许多根,大脑一片空白。我在屋里慢慢地踱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必须把信读完。
于是,我坐在桌边,翻开了新的一页……
呜!呜呜!汽笛鸣响,客轮又缓缓地前行起来。
段士章的炮舰已经远去,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迅速地消失在辽阔的海面。
巨大的机房中,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一道小小的铁门上的把手,“咔”的旋转一下,将铁门拉开。
两个相拥的人,从这扇小铁门中走了出来。
本来已经毁掉的命运魔术,突然从死寂中,再次运转了起来,陈旧的齿轮一件一件地脱落下来,露出了隐藏在最中心的闪亮机械,稳定而坚固,准确地运行着。
“你们安然无恙!太好了!担心死我了!”地道的伦敦腔英文。
“谢谢你!贝利!你安排得太出色了!”从铁门中走出的人用英文说道。
“贤良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虚弱的女子声音响起。
“恭喜你张贤!你的最终魔术实在太完美了!”又一个爽朗的英国腔从一旁的楼梯上传来。
“亨特爵士!我向你致以深深的感谢和敬意!”男人说道。
船员瓦特一把撕下自己脸上的胡须,露出他英俊、聪明的脸庞,他就是贝利。
楼梯上走下来的是亨特爵士,他还是一副标准的绅士打扮,冲下面满意地微笑着。亨特爵士身后,则是查理船长,他也诚挚地笑着。
贝利喊道:“咳!查理船长,你的表演也很出色,简直毫无破绽!”
查理船长大笑道:“哦!能和亨特爵士、大魔术师贝利一起表演,是我的终身荣幸!今天实在太让人兴奋了,我真想好好地喝上几杯!”
贝利摆了摆手,说道:“不!我们都应该感到荣幸,我们参与了真正的大魔术师张贤的魔术表演!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真是让人回味无穷的伟大魔术!”
张贤笑着,把柳荫紧紧地搂在怀中,大声地说道:“让我请大家喝一杯吧!所有人!”
“哦!Yes!”不止是贝利、亨特爵士、查理船长,甚至整个机房中的船员们都欢呼了起来!
柳荫惊喜地靠在张贤怀中,她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喃喃地问道:“贤良哥,我们真的还活着吗?这不是梦吗?”
张贤笑着说道:“不,这不是梦,我们还活着!这是我的一个最终魔术,表演给段士章看的魔术,让他以为我们死了!”
柳荫说道:“那,那刘成三呢?他还活着?”
张贤说道:“他死了,他罪有应得,烧成了灰烬。”
柳荫哭了,幸福的泪水挂满了脸颊。
在欢呼声中,这对幸福的人,被船员们扛起,给予了他们最热烈的祝福。
李易呢?李易当然没有事,他正套在救生圈里,让船员们拉上甲板,有人已经告诉了他这个令人狂喜的结果。
李易挥舞着拳头,大吼大叫着:“成功了!师父!成功了!段士章走了!我们胜利了!”
晚霞中,太阳正落入海洋,中国内地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内。
中国,永别了,尽管我是这么深爱着你,但也不得不离开你!
张贤和柳荫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吹着温暖的海风,站在船尾的甲板上,看着远去的中国土地。
柳荫说道:“贤良哥,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最后也是你的魔术呢?”
张贤笑了笑,说道:“因为我担心你知道以后,让段士章看出破绽,我必须要让他认为你是真的要和我一起死去,你是这个魔术中最关键的角色。”
柳荫敲打着张贤的胸膛,说道:“你真讨厌,以后你可不能再骗我。”
张贤笑道:“这一生中,只有这一次。”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海鸥飞翔,浪花点点,辽阔的海面上,都盛满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