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0日上午曾在破冰船的前方出现两条鲸，令船上的人们惊喜骚动了一阵，因为少，跃出水面的次数也少，机会没把握住的大有人在，没准备好，或站位不佳、拍不到照片的连连叹息，似乎不出现鲸也不会这么难过。拍到鲸的便扬扬得意，照片被一群脑瓜围住观赏，仿佛拍照的人成了鲸，大家看他都刮目了。我因为摄像，没空出手拍鲸，看到强哥拍的鲸始自喷水柱、探头、拱身、摆尾的全过程，特意将那几张经典照片拷贝下来，他装出认真的样子说：“这是有版权的呀！”我笑了，没有装，认真地说：“若采用，肯定署名。”而谁也不会料到，这一切竟然会有超级的补救机会。
午饭后，回到船舱休息，忽然听到船上的广播室传来兴奋的声音，几乎是唱着笑着喊着的、情绪极其激动的声音。从那语气里、兴奋的音调里感到，有什么特殊的好事儿在播报，莫非是海面上又发现了鲸？
果然不出所料，前方发现座头鲸，竟然有12条之多！
我没顾得换棉衣，因为根据经验，那鲸多半不会停留太久。
我脖子挎上相机，手里提着摄像机，趿拉着鞋就往甲板上跑。
啊，看到了！没用等待，就看到了！座头鲸那巨大的圆滚的灰黑色的身姿露出海面，又一个前滚翻扎进海里，“丫”字型的巨大尾巴划开海面，带起一片淌着串串珍珠般的水帘，之后，又徐徐地隐入海中。
啊，又一条鲸！不是一条，而是三条！
白色的鳍是鲸的浆，在海水里经阳光折射变成蓝色，鲸的肚皮是白色的，在海里也是蓝色，这都是我们用肉眼不费力就很清晰地看到的。
那一道道蓝光在我们的船边频频穿梭，伴随着很沉闷的吼声，一串水花像蒸汽机喷气一样，蹿起七八米高的水柱，之后庞大的鲸头挺出海面。
鲸的头部是椭圆形的，皮表是一层突起的皱褶，有点像古城门上一个挨一个地镶嵌着的铆钉，还像许多南美洲男人脸上的黑黑的胡碴子，很雄壮很威武的模样。敦实粗壮的身体约十三四米长，中间粗些，两头细些，形似重磅的大炮弹。它在同类中是航空母舰，体重二三十吨。鲸中蓝鲸最大，座头鲸位居二把交椅。
当鲸齐刷刷地钻进海水，就在海面出现瞬间宁静的空隙时，我不经意地一抬头，那最叫绝的一幕突然爆发了：远处又一片水柱像城市中心广场的音乐喷泉此起彼伏。
顿时，人们的眼睛一下不够用了，一会儿有人喊：“快，快看，左前方有一片水柱！”
一会儿又有人喊：“哎，左后方一排水柱！”
“那边来啦！”
“哇，全线飘红！”
甲板另一侧的人们也在大喊大叫，有富于牺牲的人跑到这边报信，喊我们快点过去。大家惊呼着，欢叫着，唯恐看到的景色别人无法分享。
那些很有修养的外国人，也一扫往日的斯文，大呼小叫起来。在奇异的震撼面前，无论什么人都无法掩藏情绪的流露。
鲸这样的庞然大物，原本以为只能在电影里、电视上看到，而现在，它们活生生地就在我们的眼前跃动，就在我们船的周围徘徊，就在海上翻腾跳跃，就在水中嬉戏玩耍。并且，不是通常的两三头，不是二三十头，不是一百头，不是二百头！
此情此景，让整个船为之震惊！此时此刻，让所有人为之疯狂。
如果说，老虎是山中之王，那么，鲸就是海中之王。虽然人们一般称鲸为鲸鱼，但它不是鱼类，而是哺乳类动物。座头鲸两年才生下一头幼鲸，它的寿命可达70多岁。瞧见它的小眼睛了吗？据说它的视力很差，但听觉却十分灵敏。它长得那么庞大，心脏一分钟只跳九下，这可能是哺乳动物之最吧？
鲸从四面八方向破冰船聚拢。它们是到这里聚会来了？是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还是海龙王的万年大寿？不然，怎么这么多鲸乘着南大洋的波涛争先恐后地赶来了呢？这个会议是个长尾巴会议，一开就是近两个小时。通常，我们最反感的是长尾巴会，可现在这会多长我们都不嫌长。
每次鲸的露面，都是鲸未到，声先到。那声音很憨很响很厚重，大家都想准确地形容出那声音，可似乎都不太贴切。
小曹说，有点像猪叫。
立刻遭到大家的否定：怎么会呢，猪叫多难听啊！
小吴说，有点像虎啸。
大家认可道：这还差不离！
可谁也没听过虎啸，只是觉得鲸用山中王老虎来打比方还说得过去，和猪比，那不太辱没鲸了吗？
其实我们形容的鲸的声音根本不到位，科学家认为鲸会唱歌，这在古希腊的神话中已有传说。当时的渔民在船上听到水下有一种奇妙动听的歌声，他们听得入迷，失掉了方向，不幸失事。后来有人说，这是海妖在作怪，他们听到的声音是海妖的呻吟，所以，一旦听到这声音，渔民立刻逃之夭夭。后来，是科学家们揭开了这个谜。鲸在迁徙的途中和繁殖的季节都会唱小调，不同场合曲调不同，大约每年更换一次新曲。有科学家统计，鲸能唱出18种曲调的歌呢！鲸的这种艺术天分，给其旅途生活带来了乐趣，这也是动物世界耐人寻味的奇妙现象。
啊，我们听到的不是鲸的吼声，而是它们在唱歌呢！
我们在南极的大洋上能够遇到两三条鲸就算眼福不浅运气不错，上午已经邂逅两条，现在看来，那只是踩点的先头部队。
为什么只想到人类来观赏鲸，就不能逆向思维，想一想会不会是鲸们来观赏人类呢？
我分析，人类的船在茫茫大洋上遇到鲸不易，而鲸遇到人类更是不易，因为这里毕竟是鲸的家园，人类只是偶尔出现的外来者。所以，鲸们发现破冰船，便大呼小叫地赶来观赏，所以，鲸越聚越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了，有的竟然淘气地钻到船底，把我们的船细细地查看打量研究了一番，又从船梆边钻出海面，惹得众人惊呼一片。那时，真的担心它们一不小心把我们的船弄翻呢！我知道它们只是与我们嬉戏玩耍，不然它们齐心合力，我们若不落水、成了鲸的口中餐才怪呢！
紫良另有看法，他说，鲸聚集这么多，是它们正在进行围捕鳞虾大行动，它们以数以吨计的鳞虾为食，大嘴一张几立方米的磷虾和海水一起涌进，闭口时，海水从唇须缝中挤出，滤出的磷虾一口吞下。现在正是鳞虾大量繁殖季节，它们从北部回游到南极的大洋，在这里补充营养和能量，然后回去生儿育女。现在它们正在工作，集结了鲸的大部队，在洋面上形成巨大的包围圈，这个包围圈逐渐缩小，像人类捕鱼赶网一样，让鳞虾越缩越密集，然后鲸大口大口地吞食。我们的破冰船正巧误入鲸设下的大围场，所以才使我们有幸看到这么壮观的鲸群。
穿着黄色冲锋服的船员纷纷跑到甲板上，他们兴奋地说，在海上工作十多年，这样庞大的鲸阵容，他们也未曾见过，今天太幸运，真是大饱眼福了。
啊，那我们就不是一般的游客了。我们是鲸奇观的目睹者，是人鲸聚会的当事者，是海上巨大鲸群历史盛会的见证人！
也许我们登陆的次数较少，好抱打不平的鲸们给我们意外的补偿吧？
许多人的照相机的内存卡都拍满了，不得不用手机照。我的相机卡拍满了，舍不得离开甲板，换了摄像机继续拍照。袁茹的相机没电了，她匆匆跑回船舱换了电池，又跑来。有的穿得单薄的，都跑回去穿了羽绒服，因为大家都感到这是一次非凡的人鲸大联欢，时间很充分，起初的慌张焦急都消失了，人人都变得从容起来。
有人说，鲸的尾巴蹿出海面的瞬间最漂亮，要专等拍照挂满水帘的尾巴；有的说，它那扁圆的头部最神气，要等着那一刻的出现；有的要等两只鲸同时跃出海面，夫妻双起双落的姿势；有的说，要等着鲸一家三口一同出面才按快门……鲸们也不负众望，面对变得越来越挑剔、要求越来越高的人们表现出非凡的耐心和高度配合，它们有序地登台，有条不紊地表演，不时给人们一个惊喜。
有人说，强哥的尾巴最好，有的说，摄影大师的尾巴最好。袁茹说，他们的尾巴再好，也不如我的头好！每个人都很得意，我知道这快乐的玩笑是心里盛不下的喜悦往外冒，我真的觉得，若真的把谁变成鲸的尾巴，或鲸的头，或鲸的鳍都是不错的选择，因为它们拥有地球最辽阔的海洋，拥有营养那么丰富的鳞虾，它们是大海中的强势群体，是海洋之子，那么有气势有力量。
我们的破冰船在德雷克海峡这片广阔的海域，在靠近南纬50度左右的海域，停留了整整两个小时，所有被晕船困扰的人们，此时此刻头也不晕了，胃也不翻江倒海了，浑身也不难受了，人们的兴奋点完全集中在鲸上了，早把各种不适抛到脑后。这种感觉实在太有理由了，我们不仅仅自己看到了鲸，还把鲸摄进自己的镜头，可以带给更多没有机会享受此“艳遇”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