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姑娘喝了这么多酒,啊哈。”金霄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拍着嘴道:“好困呐。我要在这里睡觉了。”
话毕,竟真的褪下鞋袜与外衣,翻身睡在了靠内壁的一侧。
凤有些不自然地将身体往外挪了挪,尽量避免肢体与她有过多的接触。但一张床只有这么大,两个成年男女,又怎能完全避的开?自然是触碰不断,连抬下脚都得小心翼翼,虽然都隔着衣衫,并没有直接碰到肌肤,但对于凤来说,这也是足够紧张与烦恼的。
他很清楚金霄霄,从小在这种养尊处优环境下养成的说一不二的个性,假使凤拒绝,她也是不依不饶,甚至还有可能往更坏的方向发展,所以凤干脆由着她,只是剑眉深锁,叹了口气道:“姑娘,跟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你也不觉得危险?”
“哈哈。”金霄霄一把坐了起来,微微有些偏黄的长发散落在两肩,带着一种女人独特的慵懒倦怠,她挠着长发,笑道:“可我只是跟你同床,并未共枕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说着,便翻了过来,在凤的胳膊边靠下,张着一双朦胧的汪汪大眼,抿嘴笑着。
凤登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
微风拂面,带着清新的湿气,空气中又陷入了一片静谧。
凤的目光落到搁放在一旁的粥碗上,碗里的粥已喝的差不多了,露出了褐色的碗底,他呆呆地望着,也不知在心里想些什么。
忽然,他的右手像触电了似的一震,随即将手掌抽起,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金霄霄。
“呵呵。”金霄霄的脸竟忽的红了,一双仿佛受了惊吓的的眼珠子四处乱窜,用笑来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原来,她竟趁着凤不注意,用小手指在他掌心中画着圈圈!
不过凤在不悦的同时也微微侧目,原来金霄霄这种女子也会有紧张的时候么?能冒出这样奇怪的想法,说明他还是很年轻,殊不知再心粗任性的女人,在所喜欢的人面前也会表现出她们的天性来。
“你不困么?”金霄霄低声道。
“嗯。”凤应了一声,淡淡道:“睡不着...”
“那我也不困了。”金霄霄瞪了凤一眼,有些不悦,不过很快又转为嬉笑:“本姑娘来给你介绍介绍吃饭的那几位朋友吧。”
她也不问凤愿不愿意听,就自顾接着说道:“那五头笨猪,都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强调一下,是他们笨,本姑娘可一点都不笨。”她瞥了凤一眼,发现凤似乎听的很认真,认真到完全没有听出她讲的笑话,有些闷闷不乐,沉了半响才继续道:“那五个人啊,挨在一起坐的四个,你注意到没,他们五个人的名号都是根据身高来叫的,最高的叫老一,最矮的呢,叫老四!哈哈!”
“至于最高最高的那个,比老一还要高,他叫罗虎。不过他太笨了,笨的像头牛,我看干脆叫罗牛算了!牛...其实比猪...还要笨...”
“真的...因为猪跑出去了,还会自己回来,牛要是...跑了,就不知道....怎么回来了...”
声音渐渐低了,最后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过了片刻,竟有小小的鼾声传出。
凤别过脸,发现金霄霄不知不觉的就已睡着,而那阵阵轻鼾,正是她所发出的。凤有些苦笑地摇了摇头,这个女人,果然很特别!
船舱里,就只剩下他一个清醒的人了。
长夜漫漫,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凤呼出一口浊气,想一个人去外头吹吹风。
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将床头的外套披在肩上,又轻轻拿开圈在他腰上的一双小手,在摸到她手的那一刻,凤不禁有些动容。灯光映衬下的那双手只够他的手掌一半大,手背白皙如雪,掌心却布满浅浅的黄茧以及各种长短不一的疤痕。
这些东西,向来都只会出现在男人和凄苦的女人身上!
她不知道一双完美无瑕的手,对于女人而言是多么珍贵,或许她知道,只是不在意罢了,因为她一直都是像男人那样活着。
为了不吵醒她,凤尽量放轻动作,轻轻翻下床,正欲转身为她盖好被子时,忽然身躯一震,金霄霄不知何时已醒了!她瞪着一双雪亮的眼睛,像一只愤怒的野猫,正燃烧着熊熊烈火!
“我...”被这种眼光瞪着,凤的掌心中不禁冒出了冷汗。
“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我睡不着,想出去透透气...”
深夜里,金霄霄的声音显得尖锐可怖,“你宁愿这个时候跑出去吹风也不肯跟我一起睡?”
凤欲开口辩解,发现连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这样不太合适...传出去对你的声誉不好。”
“哈!”金霄霄有些怨毒地看着凤,冷笑道:“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送上门来跟一个男人睡觉,那男人还拒绝了!这样传出去,你觉得声誉会怎么样!”
原来。。。她还是把自己当女人的。
凤怔了怔,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愧疚与无奈,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么多,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我去熄灯。”
“不用了!我不要你在这里睡了,你出去!”
凤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不安地颤动着,想为自己对于这个女人自尊心上的伤害做出最后的弥补。然而金霄霄说话的声音却比他更快,冷冷道:“快出去!我不稀罕!”
凤又叹了口气,自知多说无益,转身吹灭木几上的油灯,走出了船舱。
夜凉如水,圆月如盘,冷冷的月光洒下,有如一层轻纱,铺满大地,也铺满了脚下的这条长河。
河面上的水随着微风起伏,波光粼粼,像是披上了一身银甲。
在这样的月色下,凤倚着船舷而立,目光随着那一泓滚滚西去的河水而飘远。大流是荒漠上最大的一条河流,波澜起伏,连绵数千里。可是,它究竟要流向哪里?
他现在所处的是大流的上游,还是中游?它的下游又在哪里?
那刀削般的剑眉星目,眉已拧成了结,目光也飘忽不定。愁颜映着冷月,使他看起来倍感憔悴,其实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她在哪里啊!
“凤公子,还没有休息么?”
身后,忽地响起了一道低沉嘶哑的男声,说话的人似乎很是意外,不知为何声音里却又带着一丝疲惫感。
凤缓缓转身,借着月色,发现船头上竟还有另外一个不眠之人。那人佝偻地坐在甲板上,目光越过船舷,落在了大河上的某一处。
凤打量着他,努力在脑海中分辨他的身份,试探性地问道:“罗虎?”
“嗯。”罗虎的目光依旧看着远处,头也不回的问道:“这么晚了风公子还不准备回船舱休息么?...大小姐她,就在里面?她睡了么?”
问着问着,自顾叹起气来。
凤笑着走过去,终于想明白为何罗虎半夜还呆在外头不肯去休息了,原来他心里同样也有着牵挂的人啊。
他在罗虎的身边坐了下来,将两腿尽量伸直,让自己保持着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笑着拍了拍罗虎的肩,道:“金霄霄在里面,至于睡了没有,我就不太清楚了。”
罗虎回以他一个憨厚的笑容,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浮上了一丝担忧,幽幽道:“那,公子准备何时回船舱休息?”
凤自然听出来他问这话的用意,却是心照不宣,不答反问:“罗虎,有酒么?今晚的月亮这么圆,没有酒可不行。”
罗虎一时怔住了,挠着脑袋道:“公...公子也喝酒么?酒倒是有,你等等,我这就去拿。”
凤已好久没有碰过酒了,这酒依旧是晚上喝的好酒,醇香浓郁,让人只是闻了一口,便酒兴大发,不喝他个十坛不罢休。
但他才尝了一口,心口处就觉得隐隐作痛,像是有一千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扎,他皱着眉,硬着头皮喝下了一碗。
一旁的罗虎见他喝的如此痛苦不堪,以为是极少喝酒,受不了这酒的火辣滋味,连忙安慰道:“公子,喝不惯的话,就少喝点吧。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只是笑了笑,斟了第二碗,很快便干了。
到他第五次喝完碗里的酒时,满满的一坛酒已见了底,而他心口的那股刺痛感,也渐渐消失了,并非酒能治病,而是他的身体开始渐渐麻木了。
这回该轮到罗虎吃惊了,他绝想不到坐在他旁边的这位翩翩公子,身体虽未痊愈,但喝起酒来却是半点都不马虎。他自己已喝高了,一颗脑袋昏昏沉沉,似有千金重,而凤还在一个人重复着倒酒、喝酒的动作。这个人,似乎永远也不会醉!
夜色更深了,一旁的罗虎终于不胜酒力,酣睡在一旁。
在罗虎倒下的那一刻,凤正往碗里倒酒的手忽然顿住了。他抬头看着满天圆月,想起某人的遭遇,想起她调皮的笑,内心一阵刺痛,长叹一声,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摄人的光!
河面上的风像是遭遇了某种剧变,忽然变得更大了,狂风吹得凤一身衣袍猎猎作响,而他身上的气息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凛冽,越来越可怕!
喝的只剩下一半酒的酒坛,忽然被抛到了半空中,在空中旋动翻飞,有如一轮旋转的铁轮。但奇怪的是,竟没有一滴酒溅出来。
褐色的酒坛仿佛会发光一样,发出皎洁的白光,就像天上挂着的月盘。
狂暴的风声自西而来,发出‘呜呜’、‘呜呜’的呼啸,像是一群含冤未雪的鬼魂,在这午夜哭诉咆哮。
这时!白衣一震!一道白色人影忽然从甲板冲上云霄,仿佛振翅高飞的白色凤凰,又从云端折回坠下。
雪白的人影化作一道剧烈的闪电,从上自下,雷霆一击!
这一击!连空气仿佛都开始颤动,破裂、扭曲。自船头往上看去,这道无与伦比的白色闪电,仿佛真的贯穿了天上的明月,硬生生将它撕裂成了两半!
闪电忽的消失了,所有恐怖的气息在同一时间全部消失!
河面上吹来的柔风,扑在脸上,像是情人的手在抚摸着一般。
凤还站在原地,似乎一直就站在那儿动也未动,他伸手接住了半空中坠落的酒坛,依然没有一滴酒洒出来。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因为酒坛里已没有一滴酒!
而天上的那轮圆月,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就...就像是一块完美的圆形玉盘,却被硬生生地从中间劈了一刀,左右错落,仿佛两半拼凑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