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妈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先后都成了家,并且住在了城里,女儿则嫁在本村。本来儿子们是想接妈妈进城的,但金大妈喜欢住乡下,认为去城里过不惯。后来,金大妈的眼睛因视神经萎缩失明了,成了一个瞎子,儿子再次动员她去城里,但她仍不去。她对儿子们说:“别看我瞎了,但俗话说盲人摸手熟,在这里我啥都习惯。再说你们妹妹就在对门。”儿子们拉不动她,只好听之任之。
这天金大妈正在家,大儿子新清来了。新清说:“妈,咱家这房子有十几年了吧,看着那么旧了,最近我在城里搞装修,正好也没有活,干脆趁空给这装修一下吧。”金大妈忙摇头:“这里平时只有我住,还装修啥,别花那冤枉钱了。”新清劝道:“屋外就算了,但屋里总得装一下,平时你一个人,也住好点。而且过年我们也会来住几天,搞得好一点,住着也舒服。”新清劲头很大,当下就作出这个决定。他又接着说:“妈,这事我一个人负责,你就不要跟弟弟讲了,钱都由我来出,工程也由我来做,别惊动弟弟了。”
新清是说做就做。第二天就有拖拉机突突地响着,一趟一趟拉来了东西。他说装修时噪声大,让妈妈到妹妹家住几天。金大妈虽然嘴上说不要装修,其实心里还是喜欢的,这说明儿子对老屋有感情,对她这个当妈的很关心。想像以后住在装修过的房子里,金大妈美滋滋的。
新清既会做泥匠,也会做木工。半个月过去,金大妈却有点沉不住气了,想给小儿子打个电话。大儿子一个人负责装修,又要自己干活,又要负担材料费,这让当妈的心里很不平。她终于给小儿子拨了电话。电话一通,她就直截了当问:“喂,新白,你这段时间很忙吧?”新白在那边听了,慌忙回答:“妈,是不是我一直没打电话来,你不高兴了吧。都怨我,这段时间确实因为忙,没给你打电话,也没来看你。等我忙过这一阵子,就带着小薇来看你。”小薇是新白的女儿,金大妈也确实想她。但她现在想说的,不是这个。她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新白,你哥有没有给你说起过,他要给旧屋装修?”“旧屋,他哪来的旧屋?”“傻,就是我这里呀。”
新白似乎愣了愣,揣测地说:“妈,你是不是想装修?如果你要装修,就跟我说吧,我来想办法。”金大妈终于放心了,看来小儿子不是没良心,而是确实不知道这边已经装修了。她就把家里正在装修的事告诉了他。新白一听,声音大起来:“什么什么,已经在装了?那哥哥为啥不跟我说一声?”随即又说:“好吧,既然已经开工了,那就拜托哥哥做好再说,费用到时咱俩平摊。”
放下电话,金大妈很满意。本来嘛,手心手背都是肉,替老屋花钱,就不能让新清一个人负担。
一个月后装修完成了。金大妈从女儿家返回来。她在没人时,开始一点一点地摸索,她摸到了光滑的桌台板,摸到了光溜溜的柜子门,连墙壁都不像以前那么粗糙,显得很平滑。她在自己睡的房间里摸得特别仔细,因为那是她的房间,要尽快先熟悉。她打开一扇橱门,摸了摸,又打开一扇,将橱柜摸了一遍。
金大妈忽然停住了,她坐下来,闷头想心事。正好新清来了,一看她好像不开心,忙问道:“妈,你怎么啦?”“哦,我在想,这一装修,花了不少钱,到底有啥用呢?”“咦,装修好了,住着舒服呗。”新清觉得很奇怪,不知道老妈又犯啥嘀咕了。是心疼钱了吧?新清安慰她,没花多少钱。
但新清走后,她在自己房间里又一次摸索着橱柜,嘴里轻轻地含叨:“新清啊新清,你到底是要干啥呢……”
又过了几天,小儿子新白来了。一进屋就发出惊叹,说哥哥的主意确实不错,家里果然焕然一新。金大妈本来想问新白一些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自己的怀疑,引起儿子的反感。她暗暗对自己说,等过一阵再说,看他们有别的动静没有。
接下来是一段平静的日子,没有发生金大妈担忧的事。正当她认为,是自己多心了时,这一天夜里,响起了开门声。金大妈还以为是女儿过来了。她在床里叫了一声,结果来的是新清。新清说,他在邻村的一个朋友那里喝酒,天晚了,来这里睡了,明天再进城。金大妈赶紧起床,去大儿子房里替他铺被褥。但他忽然感觉,新清身边还有一个人,忙问是谁呀?新清说:“妈,只有我一个人呀。”金大妈哦了一下,走进了大儿子房间。儿子媳妇们住城里,平时不来,她将他们床上的东西都收在柜子里,现在要临时铺起来。她费了一番工夫,走出房间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鼾声。她连忙叫着:“新清,你怎么在这睡着了。”新清像惊醒过来,嘿嘿笑着说:“我酒喝多了,趴在饭桌上就打瞌睡了。”新清说着回到他的房里去了。
第二天一早,新清就回城里了。金大妈感觉儿子走远了,才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里。她又去摸索她房里的橱柜。猛然间,她的手像被火烫般缩回来,一下子坐在床上,嘴里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哀叹:“这两个鬼东西,果然没好事啊……”
金大妈跳起来,抓起电话想拨打小儿子的手机,但她还是忍住了。想了想,一个主意在心中形成。
不久正好是阴历七月十五,前一天金大妈电话通知两个儿子,这一天来乡下祭一祭去世的父亲和祖宗。第二天兄弟俩果然来了。金大妈已经叫女儿帮忙,烧了一桌酒菜,摆在前屋里。她点起蜡烛,焚起了香,然后对两个儿子说:“你们先拜一下,我有话要说。”两个儿子恭恭敬敬的在香烛前拜了几拜。此时金大妈咳嗽一下,问他们:“你们说说,这阵子,有没有做啥见不得人的事?”只听屋子里一阵静默,显然两个儿子都很吃惊,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金大妈又催问一句:“你们说呀,有没有。”“没有。”兄弟俩异口同声说。“那,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念头?”“也没有。”
砰地一声,金大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两个儿子叫起来:“妈,你怎么啦?”金大妈气得牙关紧咬,浑身发起颤来:“祖宗面前,你们两个东西还不承认吗?到我的房里去!”说着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两个儿子上来要搀她,被她用力挣开了。她气呼呼地跑进房间,一把拉开了最靠里边的一个柜子门。
“新清呀新清,新白呀新白,你们以为,当妈的眼睛瞎了,啥看不见了是吧。可你们难道不知道,妈还有两只手,是可以摸出来的。你们在这个地方搞的啥,瞒得过我吗?”说着她的两手伸进去,用力往下一扯,只听哗一声响起。她指着柜子里边,吼了起来:“这是啥?啊?这不是一个保险柜吗?你们两个串通一气,以为我不知道?在这里搞一个暗洞,放一个保险柜,到底想干些什么?看来我今天不把这个柜子砸掉,以后就要等着看你们进大狱……”金大妈悲愤地吼着,抓起地上早已准备好的榔头,朝着柜子里狠狠扔去。铁榔头击中保险柜的外壳,发出一声尖锐的撞击声,在房间里十分刺耳。
扑通一下,新清和新白跪了下来,一齐哭着求恳起来:“妈,我们错了,不该瞒着你,搞这个东西。你骂得对,我们确实鬼迷心窍了。你打我们一顿吧。”
两个儿子不再隐瞒,将那出戏背后的计划老实坦白了。原来半年以前,新白刚被提拔了职务,成了一位有实权的人物。前来拉关系的人骤多。新白除了去吃几顿饭,从来不敢收受钱财。可是随着人们公关的程度越来越强,他觉得有点顶不住了,再想想那点死工资,比比有钱人的豪华生活,忍不住心动起来。不过他从那些栽了的人身上得出教训,即使拿了钱,也不能放在自己家。想来想去,放在娘的身边最安全,就算到时有个风吹草动,上面的人也不可能去娘那边搜查的,因为娘是个失明人,检察机关总得讲人性吧……
这个主意,得到了新清的支持。但为了不让母亲起疑,这次装修,就由新清提出来,由新清完全负责,要搞得好像新白毫不知情,这样娘就不会怀疑到,装修跟新白有关。新清不是官员,他是因为赚钱少,希望从弟弟那里得到一些额外的好处。兄弟俩就这样一拍即合,演了这场戏。
不过,这次他们只是设置了一个暗洞,放了一个保险柜。其实只是为以后的收受准备的,还没有一分钱放进去。
儿子的叙述,深深地刺痛着金大妈的心。她告诉他们,她摸到那个橱柜的深度时,就觉得不对劲,这个橱浅了一些。她相信这后面肯定有什么奥妙。于是她仔细摸索,终于摸出橱内壁的板是上榫的,可以往下拉开,里面是一个暗洞。而那天夜里新清来时,她明明觉出新白就在一边,可新清却硬说只是他一个人。她当时就明白,他们肯定扛来了什么东西。果然第二天她摸出是个保险柜。
好在,金大妈发现得及时。此时她站在两个儿子面前,长叹一声说:“你们一个叫新清,一个叫新白,应该明白,爹妈是要你们清清白白做人。妈也知道,这个世面很杂的了,可只要你们是我的儿子,就决不能做一点点贪心事。现在,你们把这个洞给我补好了。你们心上的洞,更要堵起来。”
两个儿子连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