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蝶仙,是我误会了你……”太子轻言细语。蝶仙乖顺地依偎在太子怀中,惊讶地问道:“你,不怪我了吗?我瞒着你进宫,瞒着你做了陛下妃子……”太子低着头,眼帘低垂,喉咙嘶哑地说:“也许,情之至深,你才会如此……终究,是我的情不够深……”蝶仙喜出望外,抽开身,双手握住太子的左手,急急忙忙地说:“那,那你答应我,答应我不要娶别的女人!答应我不要!好不好?”
太子失声笑道:“蝶仙,你又来了!这是父皇的旨意,我怎么可能抗旨拒婚呢?”蝶仙又开始慌乱起来,她捏紧太子的手,迭声说:“我去求陛下!去求陛下取消赐婚好不好?”太子轻轻叹出一口气,满眼怜惜地看着蝶仙,正色道:“蝶仙,事实是,即便父皇答应取消赐婚,我心里也愿意娶楼雅公主为侧妃。楼雅公主,代表的是匈奴兵力,母后越来越感觉宫中生活如履薄冰,我虽然信赖父皇,但作为一国储君,我需要楼雅背后的支持……”
蝶仙着急起来,嗓音带着哭声道:“难道做皇帝比我还重要吗?”太子无可奈何地凝视着蝶仙,目光专注,却又遥远而恍惚,他郑重地说:“做了皇帝,我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你!做了皇帝,我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蝶仙焦急地摇着头,“我不要那些!你知道我不要那些的!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那些的!你跟我走,跟我远走天涯!求求你!求求你啊据!不要娶她!不能娶她!”太子宠溺地笑了起来,轻轻敲了蝶仙眉心三下,笑道:“怎么又要我跟你走了……总是像个孩子似的……乖,回去好好歇着,改日我再去找你。”蝶仙的恳求得不到回应,一时六神无主,气恼起来,蝶仙使劲甩开太子的手,泪盈于眶地哭道:“你哄我!我不要你娶亲!不许你娶亲!不许不许不许就是不许!”太子笑着想哄蝶仙,蝶仙却已哭的泪人似的跑离了太子书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钩戈殿。
蝶仙前脚进门,武帝后脚就派了辇车来接蝶仙去温室殿说话。蝶仙没心思梳洗,直接上了辇车。
辇车停在温室殿外时,武帝已等在门口,见蝶仙来了,几步走下高高的台阶,噙着浅笑迎向蝶仙:“以玉为骨雪为肤,秋水为姿诗为心。燕语莺声花为貌,以鸟为声月为神。夫人风姿,毫不造作,朕,着实心动……”武帝深深凝视着蝶仙的容颜,含笑扶蝶仙下辇,武帝的眉眼含着情,话语含着情,一举一动,都透着情。
七日后,太子与楼雅公主大婚。大婚当日,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皇宫中,烟雨朦胧,兼之合宫同喜,宫内一派喜意盎然。到了晚上,婚礼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朦胧细雨已转雷霆之势,天空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盘而下,除了婚礼仪仗队撑着大伞在雨中行走,其他人都缩在殿内观望,深怕一出门就被淋个透湿,或遭雷电劈身之厄运。由于雨大,且雷电迅猛,设在殿外的风灯要不被阵雨淋坏,要不被雷电劈碎,仪仗队行走处,各宫宫门外几乎一片漆黑。
婚礼仪仗队从楼雅公主的居处,向太子府邸缓缓移动。虽只是太子娶侧妃,但楼雅公主乃匈奴公主,且不是普通的婚礼,是西汉和匈奴和亲,匈奴也专程派了使者前来贺喜,所以婚礼场面很是壮观,排场甚是宏大。
楼雅公主坐在八人抬的新婚轿中,时而掀起轿帘欣赏外面的雷霆大雨,时而低下头,一脸娇羞的笑意。
仪仗队抵达太子府邸时,一袭火红新郎服的太子正含笑等在大门外。太子笑着走向楼雅公主的轿子,踢开轿门,牵楼雅公主走到大门口停下。
按规矩,楼雅公主须得经过三道程序,跳门槛、跨火盘等,就在众人站在大雨中看热闹时,楼雅公主狡黠一笑,提气飞身,直接从大门口飞进了前厅。与太子关系较好的一些皇家公子看的起劲,纷纷起哄起来,笑嘻嘻地拥住太子往前厅推。
武帝和卫皇后端坐在前厅高位上,看到楼雅公主直接飞进了前厅时,武帝怔然一下,轻笑了起来,卫皇后皱着眉头,微有不悦。太子和楼雅公主拜完了天地后,苏公公在武帝耳边耳语一声,武帝与匈奴使者客套了一番,头也不回地走了。卫皇后一脸黯然,强作笑颜与匈奴使者举杯同贺。太子被一帮好友推着,牵楼雅公主进了洞房,又被那些想趁机灌醉太子的皇家公子拉回了筵席。
钩戈殿内,蝶仙的屋里一片漆黑。蝶仙不许颜嬷嬷和菩萨蛮点灯,独身站在黑不见五指的窗前。窗外风雨大作,雷鸣电闪,暗夜中隐隐传来时远时近的锣鼓炮竹声,黑不可见的空中,有美丽的烟花绽放,蝶仙瞧得出神,瞧得心痛,瞧得潸然泪下。颜嬷嬷和菩萨蛮不敢打扰蝶仙,劝了一番,都退到了房外。蝶仙神思恍惚,在窗前呆立片刻后,低低说:“嬷嬷,灯点起来吧……”
颜嬷嬷和菩萨蛮很快走了进来,点亮烛台上一支红烛,颜嬷嬷心疼地问:“小姐,要沐浴吗?要不小姐沐浴后早些歇下?”菩萨蛮为蝶仙铺好锦被,给蝶仙倒了一杯热茶,关切地问:“小姐,要传晚膳吗?晚膳小姐没吃,啊蛮吩咐厨房为小姐温着了。”
蝶仙张开手,菩萨蛮迅速走过来为蝶仙褪下外袍,蝶仙一身火红的中衣,缓缓坐在铜镜前,执起檀木桌上的木梳,慢慢梳起如瀑长发来。
“啊蛮,你说,情是何物?”
菩萨蛮垂头思考了下,说:“情是这只红烛,两情相悦的时候,烛光明亮动人,情意尽的时候,红烛也燃尽了,只有一堆烛泪让人遗憾。”蝶仙放下木梳,神情恍惚地凝视着镜中的容颜,低低说:“所以说,情是虚无,生死相许也虚无。”
菩萨蛮点点头,“小姐说的是!啊蛮记住了!”蝶仙目光移向自己左颊上的粉色凤凰,低低说:“嬷嬷,啊蛮,你们下去吧……”
菩萨蛮欲言又止,看向颜嬷嬷,颜嬷嬷对菩萨蛮使了个眼色,两人道了声“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门前珠帘晃动,发出玲珑的声响,蝶仙披上火红色的披风,举起红烛,打开门,失魂落魄地往大雨中奔去。颜嬷嬷和菩萨蛮在蝶仙身后一阵惊呼,又是进去拿伞,又是进去拿挡雨的蓑衣,一先一后地追了出来。
阵雨瞬间浇灭了蝶仙手中红烛,淋透了蝶仙衣裙,打在蝶仙身上,脸上,睫毛上,蝶仙低垂着眼帘,浑然未觉,脚步不停地朝前面奔去。颜嬷嬷和菩萨蛮追了过来,又是给蝶仙撑伞,又是给蝶仙披上蓑衣,可蝶仙跑的太快,蓑衣刚披上去就掉了下来,颜嬷嬷无奈,只得把自己头上那把伞也撑到了蝶仙头上。
蝶仙在御花园里停下,她弯着腰,举着早已被浇灭的红烛,凑近一朵不堪风雨肆虐的残花,泪如雨下。
“人说昙华一梦,蝶仙梦里探花,竟也寥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