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管歆先是领着李静去了厨房,并非刻意的,李静择菜把一颗白菜择的只剩了一个菜心,切菜不是剁成碎末,就是切得太大,淘米能把三分之一的米随着水流走。
半个时辰之后,厨房的管事的苦着脸把李静领到了管歆面前。
听了厨房管事的话,管歆对着李静那张满是无辜表情的脸,咬了咬牙,把她带到了操作间,让她跟着大副学习掌舵。
李静真的是很诚心想要学习的,可是,因为太紧张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出手就把舵的一个把手给弄断了。
李静很诚心的道了歉,结果,又被大副领到了管歆面前。
管歆眉心打着结把李静带到了甲板上,让她跟那些水手学习控制帆,可是,李静却在晚上收起帆的时候,把自己卷了进去,差点窒息。
剩下的,就是做杂役和检查、看守仓库。
做杂役,管歆知道李静是女子的身份之后,终是有些不忍心;看守仓库,李静一天那些冒失行为,让他对那些被看守的贵重商品不放心。
最后,管歆眉心拧成了麻花状把李静带到了管白面前。
李静站在那里很规矩的保持着立正姿势,一脸任劳任怨的表情,肚子咕咕叫了脸上也没有表示出什么来。
听了管歆的叙述,管白微笑着道:“之姝小姐文采如何?”
“读和写都没有问题,除了一些特别难认的生僻字。”李静据实以答。
“之姝小姐对岐黄之术可有兴趣?”
“不好意思,什么是‘奇黄之术’?”
饶是性情好如管白,眉间也添了三条褶皱道:“就是望闻问切。”
“没有学过,不过,我会是一个很刻苦、很努力的学生的。”李静再迟钝,也知道现在需要一个积极的态度。虽然,她对医术完全没有半分兴致。
“这样,那之姝小姐以后就跟在在下身边吧。”
管白说完,李静还没来得及说出谢词,管歆就道:“不行,我反对。”
“大叔为什么反对?又不是跟着你”李静眉间的莲花,瞬间变成了熊熊烈焰。
“船医是船上最重要的职务,在海上,所有船员的性命都交到了船医手上。咱家绝对不会放心把手下的船员交到你这么冒失的人手上的。”管歆说着,两撇小胡子都飞了起来。但是,看到李静瞪他,还是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半步。
“大叔说话太失礼了。本少爷之所以没有做好那些事,是因为从来没有做过,不熟悉而已。‘熟能生巧’,本少爷凭借多年习武的经验,对自己学医还是有自信的。”李静说着,拳头在管歆面前左右挥舞着。
管歆又退了半步道:“你……你一个女子,怎可这般粗鲁?”
李静收回手,重新持立正姿势道:“本少爷既没有口出恶语,又没有动手伤人,哪里粗鲁了?”
管歆半个身子站到管白身后,开口道:“你分明是女子,如何口称‘本少爷’?”
李静被指出来,有些恼羞成怒,但看到站在管歆身前的管白,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道:“从小到大,奶娘都称呼我为‘少爷’,舅舅家的下人也称呼我为‘表少爷’,回到李家之后,家里的下人也称呼我为‘四少爷’,我如何不能自称‘本少爷’?”
“为……为什么?”管歆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能从容应对的人,只因为知道了对方是女子,就变得紧张结巴了。
“因为这个”,李静指了指自己的额间道:“我出生那天是丁酉年巳月辛卯,好像跟佛诞正好是同一天。我出生那天有一个番僧到李家,看了我额头的胎记,就跟李家人说我是佛陀本生,要远离家人,做男子将养,才能让佛陀万千元神的一缕,不被红尘俗世侵染,让我避免早夭。”
管歆不可思议的指着李静道:“就因为那个长得一点都不圆的丑丑的胎记吗?”
“大叔你有没有审美?什么叫‘长得一点都不圆的丑丑胎记’?这分明是红莲之火的印记嘛。”
虽然李静也没觉得被称作“红莲之火”更好一些,并且她因为这件事她失去的比得到的还多。可是,在被人称作“长得一点都不圆的丑丑胎记”时,她还是下意识用“红莲之火”进行了反驳。
“咱家不知道什么红莲之火,咱家只知道肌肤上有印记本来就已经不好了,要是长得圆圆的还能勉强入眼,长得那么丑,一点儿都不像女子的面容了。”眼睛集中在李静额间的胎记上,管歆又变成了李静初见时的奸商管事了。
李静挥手拍掉管歆的手指头道:“大叔的脸上没有胎记,长得白白圆圆的豆包,更不好看。还有,本少爷在说自己的悲惨遭际,你难道没有人类共有的感情共鸣吗?”
“你哪……哪里悲惨了?十二岁就长这么高,还这么蛮横无礼,一点儿都没有女子该有的修养。”管歆说着,又躲到了管白身后。
“是大叔自己擅自把女子想象成了一个固定的模样,见到真实的跟自己想象不一样就想否定真实。女子跟男子除了生理结构不一样,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还有,女子也是各有特色的,就像同为男子的大叔跟船医大哥,分明是双生子,却一点相像的地方也没有一样。”李静活了两世,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像管歆说得那样失礼的话。她自己也从来没有为了这么不重要的一件小事跟人唇枪舌战过。
“咱家跟大哥哪里不像了?除了比大哥矮一点儿,圆润一点儿,比大哥多留了胡子,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嘛。”管歆说着,理直气壮。
李静眉间的火焰颤了颤,不可置信的看向管白道:“船医大哥也觉得你们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吗?”
管白微笑着点点头道:“除了小鱼说出的那些不一样的地方,确实是。”
那种感觉又来了,一对上管家兄弟,李静就觉得这个世界脱离常规了。
“这样,那船医大哥觉得我跟苏叔叔长相差多少?”最后的最后,李静不死心的问道。
“之姝小姐比静安矮,额头多了一个胎记,唇上少了胡髭。其他,都一样。”管白说着,管歆还从他身后侧身伸出头来点头附和。
李静在心中叹了句“果然”,闭上了眼睛,皱了皱眉。
只是,在她闭上眼睛之后,管白的唇边闪过一抹谑笑,一闪而逝。
睁开眼睛,李静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让自己头大的话题,走到桌边到了杯凉了的茶水,端到管白面前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管歆抢过茶杯将凉茶一饮而尽道:“既然拜了师,以后就跟着咱家好好学习打理商行的事吧。”
说着这话的时候,管歆两只小眼睛盯着李静,准确地说,盯着她额间的胎记。
在李静错愕的神情下,管白面带遗憾之色的开口道:“既然之姝小姐拜了小鱼为师,那在下也不好再两位中间插一手。在下还有事要忙,两位如果没有要事的话,请出去吧。”
瞠目结舌的出了管白的舱房,房门关上的刹那,李静反应过来道:“我分明是拜船医大哥为师的,为什么大叔要抢了那杯茶水?”
“反……反正拜师茶咱家喝了,当家的也……也把你交给了咱家。如果你不想被秦总镖头发现赶下船的话,就好好跟在咱家身边。”努力作出气势的管歆,眼神却回避着李静。
“大叔你太奸诈了,不但抢了我端给船医大哥的茶水,还趁人之危威胁我!”跟在管歆后边,李静难得失了冷静的吼道。
“你没有听过无奸不商吗?刚才就当是咱家送给你的拜师礼,给你上的第一课了。”走在李静前边,管歆笑得一脸奸商的表情。
李静作为学徒的第一件任务,居然是给管歆端洗脚水。
管歆背对着李静,吩咐完之后,还加了一句“你不愿意的话也行,那就回家继续做你的少爷吧。”
故意端了一盆滚烫的开水,李静放到管歆面前道:“徒儿侍奉师傅洗脚。”
管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道:“乖徒儿,第一盆水,就由你先用吧。”说着,管歆作出“请”的姿势。
李静一脸恭谨的站在那里道:“师傅面前,徒儿岂敢失仪?”
管歆继续拨着算盘道:“这是命令,师父命令,徒弟必须无条件服从。”
李静瞪了管歆一眼,出门给他端了一盆凉水。
管歆又让她先洗。
这次,李静气得端起水盆来,差点就泼在了管歆身上,管歆背对着她,说了句“呀,秦总镖头那里,咱家今晚还没有去问候”。
李静收回水盆,给管歆换了一盆温度合适的洗脚水。
只是,管歆得意不到一天,第二天的早餐,就被李静下了泻药。
之后,李静被迫跟在管歆身边,管歆也因为苏长山的命令没有赶走她;但是,两个人之间,只要是跟他们走得近的人,管白、船上的两个副管事、账房、那个救了李静的船员王祥,还有船主苏长山,都知道两人关系势如水火,与其说是师徒,不如说是仇敌。
管歆忌惮着李静女子的身份,看她的时候,只敢盯着她眉间的胎记,欺负她,也只敢背对着她用师父的身份命令她,但是,因为特有的小肚鸡肠,他没少借身份为难李静;李静因为管歆挂在口上的“秦总镖头”,每次都咬牙忍了管歆的苛刻命令,但是,过后,总会用自己的方式整回他来。
管歆被李静整了,绝对不会卑鄙到到秦勇面前揭穿她的身份,但是,他的人格,也只陷于这个高度而已。其他能够报复的方法,管歆甚至连小孩子欺负人的招式都想出来了——让船上的人孤立李静;让他的一个谄媚者看着李静做粗活,真的是做不完不给她吃饭;以师父的名义,每天给李静留下大量的无聊的作业——背诵过期的账本,检查整条船的舱库,一一记录,记住船上所有人的名字、职位、喜恶……
李静咬牙做完了管歆交待的任务,身体倦怠,大脑变成浆糊的状态,居然还有心回整管歆——给他下泻药;在船员中间说他的坏话,散播他的谣言;弄湿他的被子;剪破他的衣服……反正,也多是一些幼稚到极致的做法。
两个人之间的这种互相丝毫不厌倦的互整方式,给船员们无聊的航海生活增添了诸多乐趣。因此,不管是身为船长的苏长山,还是船上的水手、杂工,没有一个人对他们之间的波动置一词。
至于秦勇和秦家镖局的人,在另一艘船上,虽说不见得没有听说主船这边的逸闻趣事,却从来没有向苏长山问起过。
在广州与苏长山的义子苏畅会合后,一行人换上更大的海船,驶向了南海——当时的南大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