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不等绯烟再策马驰骋,索性掉转了方向,那匹白马乖巧地沿着原路跑了回去,绯烟花容失色,从马背上坠了下来,悬在半空之中,林晚早有准备,轻轻一扶,便把绯烟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两个人瞬间变换了位置。这像极了他们在雪国时玩的游戏。
眼前的变故,让绯烟也有些不忍离开了。她很想看看,苏秦这次是来做什么。是要来拿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么?眼前,养心殿外就是自己的师父崔真,那个把游龙枪给了自己的人。
剑拔弩张的情境之中,空气一片凝滞,让人感到窒息。所有人都会这样想,苏西在养心殿里,是想怎样冲出重围,还是通过密道逃走。一个崔真便让人胆寒了,别说眼前还有苏秦。
但是,这些年来,樱花坞的故事似乎总在朝着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苏西欢笑着,从养心殿中走了出来。没有过多的话语。他只是用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殿外的雪景。这一天的雪花,洋洋洒洒,稀疏零碎。虽是下雪,但是并不让人觉得寒冷,偶尔的阳光,竟晒得人有几丝暖意。
崔真和那些黑衣侍卫这时都傻了眼,他们不明白苏西这是要做什么。樱花坞的黑衣侍卫,听过他们名号的人,没有一个不闻风丧胆。在惩治那些恶人的时候,黑衣侍卫们立下了不小功劳。他们动作迅捷,不惧死亡。是苏清当年最信赖的力量。
苏西看了一会雪景,竟在地上堆起了雪人。那些侍卫们看到此情此景,嘴角露出了鄙夷的笑,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胡闹,他们甚至一度怀疑,这个孩子和苏清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而那张诏书是不是方仲当时花眼看错了字。
正当他们以为自己不费什么力气便会完成崔真的命令时,一个更让人想不到的场面发生了。苏秦拖着伤了的右臂,踉踉跄跄地走向苏西。没有武器,没有杀意,只是过来和苏西一起堆着那个雪人,这种场景,想来在两个孩子的小时候并不罕见。
苏秦一边帮苏西堆砌雪人,一边呜咽着。而苏西,只是保持着刚开始时的神情。
“或许,当年父亲的选择是对的,只有你这种人,才能让樱花坞多年平安。在这之前,我本来是要回来拿到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有些事情,我已经不再那么渴望了。苏西,一会你坐在我的马背上,什么都不要看。”
苏西突然间停止了堆砌,不过这时,那个雪人也几乎完工了,双眼无辜地望着眼前和躲在不同角落的人。
苏西心疼地抚摸着苏秦那只受伤的手臂,第一次,人们看到了他双眼中噙着的泪水。这积蓄了多年的泪,有委屈,有对家人的怀念,也有对兄弟的心疼。
林晚此时已经悄悄地走到崔真身前,轻轻拍着他的臂膀,重复了之前的话:“停手吧,现在是时候让我们回绛水了。”
“我并没有要伤害他们谁,只是,我需要这样的一个位置,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崔真镇定地回答着。林晚相信他的话,但是刀剑听不懂人的语言,这才是林晚最担心的。这里面的人,谁受到伤害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这么说,当时,苏清果然是让你来继承樱花坞了么?”林晚终于把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事情向着我们都不希望的方向在发展,一发不可收拾。”崔真不无遗憾地说道。当时究竟是谁改了那纸诏书,还有,为什么在苏清病情最重的时候,偏偏是苏西去为他送了那盘糕点,这些问题阴云一般一直笼罩在林晚的心头。
林晚再一次地感觉到无言以对了。崔真左手已经抬到了半空之中,只要这只左手一挥,那些凶神恶煞般的侍卫便会潮水般地涌向养心殿。那只刚刚堆好的雪人看上去是那样无辜,成为了养心殿前唯一的一道防线。
不管崔真怎么去描绘自己的动机,总之在这时,他离自己的目标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但是林晚清楚,养心殿内也有精锐的队伍,崔真并非无懈可击。是为樱花坞苍生而战,还是力保自己的兄弟,林晚此时像是在一个岔路口,久久徘徊着。
伴随着苏秦来的并非只有那匹骏马,还有手中的游龙枪,那是当年崔真赐予他的礼物。他的母亲曾经希望在崔真的扶持之下,自己的儿子能让樱花坞像苏清在的时候那样繁盛。
崔真也看到了自己昔日的那柄神器,但是这些年来的历练,已经让他不需要凭借武器的协助,他对此满怀信心。苏秦警觉地看着这边,发自于兄弟的本能,他的左手已经伸开,庇护在苏西的胸前,而那只受伤的右手则在空中摇摇欲坠,孤立无援。
不用再做太多的铺垫,不用再费尽心机你来我往。一触即发的交战,无论孰是孰非,总会有一方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这个故事看起来是如此的残酷,却又让两边痴迷留恋。
终于,崔真的那只手臂挥了下来。从几年前到樱花坞开始,他出征过许多地方,和这里几乎所有的人打过交道,现在,他仍然指挥着洋洋洒洒的侍卫,只是,这时候,刀锋已经偏转。林晚没能劝住自己的兄弟,这是一次彻底的冒险。
林晚站在队伍的外围,背上微雨再次有了出场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从山洞出来之后,林晚的这个无言的朋友已经沉寂了太久。他没有忘记老人在山洞中留下的水仙花瓣,林晚相信,有了这些,他有足够的希望阻止一场灾难。
苏西在原地,却不是在发呆,在一名侍卫即将把利剑刺入苏秦胸膛的时候,苏西却挺身而出。四周瞬间凝滞了。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剑下去,很少有人能抵挡得住。苏秦仿佛是做了一场梦一般。鲜血沁凉,喷薄在脸颊上,让他感觉倍加的清凉。
“苏西,谁让你在这时候逞英雄了。”苏清几乎是咆哮着说道。
周围的人哭作一团,那些年老的侍者们几乎是看着这两个兄弟长大,在他们的童年中,只有欢乐和宠爱,而如今,这些早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苏西面色稍显苍白,但是随即冲着自己可爱的弟弟莞尔一笑,他缓缓地从胸前拿出一面铜镜,刚才那一剑力道十足,铜镜也被刺穿,但是还好,这让苏西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苏秦转怒为喜,像是劫后重生一般快乐。他更加坚定地挺起那杆游龙枪。用力一挑,刚才那个动作迅捷的侍卫也躲闪不及,瞬间躺在血泊之中。
林晚在后排,只能静观其变。绯烟也是大气不敢出,望着眼前这不真实的一幕。这便是前些日子还和和美美的樱花坞么?一个人的离开,果真可以改变一座城么?
崔真也不和两个孩子废话了,他已经厌倦了这种类似过家家的游戏。快步地上前,手中是锋利的双刀。苏秦还是有些稚嫩了。他以为游龙枪可以锐不可当,却不曾想到,自己没有学到崔真的精髓。崔真的双刀舞出一个蝴蝶形状的光晕,像是一个无底的漩涡,游龙枪便被卷了进去。苏秦这下慌了神。养心殿这边的侍卫们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士气大减。
游龙枪被摔倒了一边,双刀却从蝴蝶光晕中走了出来,直逼着苏西的咽喉。
“啪”地一声,崔真左手的刀刃在半空中掉落,坠在石板上,声音清脆悦耳。林晚还以为崔真是临时改变了主意。但是不知道是趁着哪一个空隙,苏彦已经挡在了苏西的身前。这个苏清生前最好的兄弟,终于出现了。不错,在这一天之前,所有的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一个亲切的贵族,但是这种场景似乎不该有他的身影。他更该在那些烟花绽放的地方,吟诗作画。
崔真像是看到了最心仪的猎物,满意地冲苏彦摆了一个微笑。
“好了,我已经来了,这事与我的侄儿们无关。”苏彦淡淡地回报了一个微笑。两个男人的身后,是故事的女主角,雏落。
“你终于来了,我对那两个还是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但是我知道,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你出来。”崔真发狠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