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出来说几句圆场话的雏落却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她不能理解周围的这些男人。如果说崔真是因为自己与苏彦的事情而愤懑不平的话,那么他自己心里也是一直想念着关姗的,他们最多算是平等的背叛而已。既然大家都明白对方的心思,又何必因为面子苦苦相逼。
苏西两兄弟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一般,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们收拾了下,退了几步,把能想到的高手,统统叫到了身边,形势一下子对崔真不利起来。但是崔真却是没有丝毫的胆怯,他拿出了从绛水开始便练就的勇气。
苏彦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此刻,一切的对白和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拿出了苏清曾经最爱的那柄长剑。长剑在半空中轻盈地挥舞着,却不失咄咄逼人的剑气。
崔真拾起双刀,眼前,只有这两个男人的争斗。两个人你来我往。一开始难分伯仲,但是不一会,崔真的优势便越发地明显了。这也难为了苏彦,他只是想做一个超脱世外的简单快乐的男子,今天,他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雏落,为了两个孩子而战。
“好了,苏彦,你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现在,你可以走开了,不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一个清幽飘渺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雏落终于不再置身事外。
崔真双眼狠狠地盯着这个女人,仿佛想用眼神把她看穿。但是这个想法显然是幼稚荒唐的,在崔真之前,那个智慧无比的沅芷都无法把雏落看清,更别说他自己了。
雏落满面从容,一袭雪白的霓裳。这一幕让林晚感觉非常熟悉,这一件衣物虽然颜色有所变化,但是样式却和那天雏落在桂花巷时一模一样。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还没发生,那时候,林晚几乎还没有一点记忆。他无比地怀念那个时候,原来,人在没有记忆时才是最快乐的。
只是,现在他们谁也回不到最初了。
“崔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一个人造成的。不要再牵累那些无辜的人。”此时,雏落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这个女人完全改变了模样,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屑一顾。
从绛水而来的歌姬,在沅芷梦境中出现,如妖媚狐惑一般的身影,终于在今天完全揭开了她的面纱。林晚在今天,才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子。这个曾经在绛水做出世上最清甜的桂花酿的女人,在樱花坞又让人听到了她如梦似幻的嗓音。而今天,又要来终结一场争斗。
“好,那么今天,我就来成全你。”崔真等到了这一天,可以与雏落直面他们之间的问题。
手起刀落,崔真满怀自信地以为,雏落已经可以在双刀之下安眠。但是除了一丝冰凉的鲜红外,崔真一无所获。雏落和刚才的苏西一样,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而这猩红的味道,却让雏落笑得更加灿烂了。
静安在离开樱花坞之前,曾经给林晚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那个故事里,雏落有绵长的黑发,直入云霄。在月光晒亮的溪水边,倒影出自己妩媚的影子。那样唯美的景象,林晚一开始认为只有在故事中才会出现,而如今,这一切都呈现在自己的面前。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林晚一定会在当时让静安留下来,沅芷离开之后,他明白,这个时候,能让樱花坞重新安宁下来的,只有静安一个人。
崔真刀刃再次席卷而来,雏落轻巧地一闪,那双刀便在石板上擦出锃亮的火花,刺痛了旁观人的双眼。林晚的微雨发出一丝声响,或许这件灵物也不曾见过如此美丽的交战。
双刀扑了个空,在石板上痛苦地挣扎了一番,它满怀不甘地站起身来,再次奔向了雏落的胸膛。崔真屏气凝神,一遍遍地默念着沅芷交给自己的要领,终于这一次,双刀的方向没有丝毫的偏差。
双刀所向,雏落洁白的肌肤。林晚不忍再看,紧闭着双眼,期望着这一幕早些结束。毫无偏差,这一击必定致命。果然,鲜血在众人眼前绽开了涟漪。但是,雏落的表情却极为祥和,就像以前林晚认识的那个妖媚女子,脸上没有一丝破绽。
崔真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其他的侍卫们也陪着他一起傻傻地怔在原地。他没有再次举起武器。一时间,几乎失去了反应。而雏落,满面春风,笑靥一如樱花坞冬日的梅花。
“崔真,停下来吧。你已经没有机会了。”雏落妖媚的笑声充斥着四周,她身边的花枝乱颤着,仿佛一瞬间都变成了她的侍从,和她一起发出清脆的嘲讽声。
崔真定了定神,索性放下了刀刃,但是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双手浮在半空中,传达着不肯放弃的意思。雏落无奈地摇了摇肩膀,一个妩媚的转身,让崔真的这种坚持显得越发可笑。在雏落身后,霎时间出现了一口美丽的绛紫色溪水,在这样的争斗场面下,人们倒更像是在看一场华丽的戏剧。
林晚此时已经睁开了双眼,把注意力转向这潭溪水之上。崔真一点没有改变自己急躁的性情,不管眼前这是什么东西,便顺势冲了上去。
“别过去!”林晚大叫一声,这样的溪水他们以前并非没有见过,这里面有最美丽的幻影,这些幻影足以让他们销蚀心智,任由摆布,最后走向毁灭。但是这话音落得稍微晚了半步,崔真已经置身于溪水之中。
人们亲眼目睹着崔真的身体在溪水中逐渐瘫软下来。刚才还威风八面的男子瞬间没了脾气,像是一只绵羊一般。林晚急得额头上渗满了汗水,但是他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立即说道:“崔真,不要看水中的东西,闭上眼,凭感觉往后走,快啊!”
崔真听到这话,像是瞬间找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哪里肯有半点怠慢,他紧闭着双眼,极力地让自己摆脱眼前诡异的场景。的确如林晚所说,从刚才到溪水中那一刻起,水中便有各种的幻影。里面有他最想见的人,他的父母、还有关姗。里面有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有一天身边的人全都离自己远去。不管里面呈现的是让他心神向往的还是害怕面对的,都如水中花一般让他痴迷,想一探个究竟,仿佛里面有自己的未来。
崔真还算是冷静,在林晚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之下,他渐渐地从水面中解脱出来。这让站在他这边的人感到欣喜不已。但是他们高兴得都太早了。等崔真从溪水中脱险,身子已是瘫软不已,连走路都有困难。那些站得近一些的侍卫连忙过来搀扶。崔真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几次三番地差点摔倒在原地。雏落在这过程中连头都没有回,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一般。
林晚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子了,是啊,沅芷都拿她没有办法,更不要说自己了。
“该怎么处置这个人,交给您了。”雏落近乎冷漠地向苏西说着。苏西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和苏彦苏秦两个人面面相觑着。不管今天这件事情如何,崔真对樱花坞的贡献永远不能磨灭,苏西一时间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从继承父业开始之后的最大的难题。他已经做过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一次,他又让人跌破了眼球,他说道:“既然你们都这么感兴趣,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处理吧,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台下一片唏嘘。连刚刚还运筹帷幄的雏落也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原来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在这里。苏彦被他这回答弄得没了脾气。紧张的氛围倒被这句话弄得缓和不少。
苏西也不管众人的目光,背过双手,缓缓地走向养心殿,招呼着周围的侍从,他看来是真的要回去休息了。对众人来说,他的这些举动并不奇怪,从他儿时开始,便是这样无常随性,但仍是让人怜爱喜欢的。
但是苏西走了,这边的场子却不能冷了。还好,这里还有方仲。苏清走之前曾经嘱咐过他们,如果将来有什么事情,苏西拿不定主意,那么便来询问方仲。苏彦恭敬地走到方仲身前,问着这老者的意思。方仲长了几岁后,脸上显出了些许的苍老,但却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超脱,充满着智慧。
“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如果按照以前的规矩,当然是极刑无误,但是规矩是人定的,现在这里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做干涉了,你们年轻人自己看着办吧。”方仲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说完这话终于让他解脱了一般。
苏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崔真以前也是他的得力助手,如今,他下不去这个手。但是如今解决这件事情的途径,仿佛也只有如方仲所言了。崔真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冷冷地笑着,把那个惊世骇俗的秘密一语道出:“你们这些骗子,我才是苏清指定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