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布置得也太过奢华,琉璃掩映下,恍恍惚惚得不真实。苏静微笑着转过身,从榻上抽出一支烟,淡淡地吸了几口,觉得索然无味,便扔给了旁边的侍女,然后又慵懒地回到榻上,假寐起来。她身边的一只黑猫向善若水地跑开了。
秦风见此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招呼着崔真他们离开。踏出大门那一刻,崔真把在里面看到的一切深深地刺在脑海中,只要能与沅芷取得联系,那么他们的计划便也成功了大半,他不自觉地感到一阵欣喜。
桂花开得妖冶,整座樱花坞自然不缺花,但却被桂花香牢牢地占据着,让其他的香味黯然失色。
“林晚,我刚才看到了苏静,你不是一直想念着她么?现在我就来告诉你那里的路线。”崔真兴奋地对林晚说着一切,已经忘记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先前的面容。
林晚诧异地看着崔真,诧异地问道:“你是哪位?”
崔真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也尴尬地微微一笑,便把之前的来龙去脉向林晚描述了一番。崔真虽然面容已经全非,但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没有太多差异,林晚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兄弟,计划着何时与沅芷开始最后的努力。这是他们的好时机,苏清正在为中秋节和周围的****分心,错过了中秋,他们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当林晚兴高采烈地向沅芷描述着一切的时候,沅芷的反应却着实让他大失所望。
“孩子,好好歇了吧。湖心亭那里每次的变化都是不同的。不信你就叫你那笨师兄按照秦风的手法再试一次,那个机关绝不会再打开。苏清不傻。”沅芷冷静地分析着。
“那你是说我们就没有办法了么?搞什么啊?”林晚有些沉不住气了,毕竟刚看到一丝希望,沅芷这话无异于当头给了他一盆冷水。
“那倒未必,即便是再玄妙的布置,也总会有它的漏洞和破解方法。比如这种机关,但是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个人去偷一张图,只要拿到了那张图,我自由办法破解。”沅芷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林晚表面上虽然并不十分敬重这半人半仙的老头子,但心底却深知他的智慧。可现在的问题是,该找谁来完成这个任务。自己当然是不行了,樱花坞里的人对他过于熟悉。思来想去,也是毫无头绪。
“现在看来,崔真带的那个孩子倒是不错,头脑机灵,但就看他敢不敢牺牲了。”沅芷看透了林晚的心思,耐心地指导着。
“素未相识的人,肯帮我们这个忙?别傻了,还是另想办法吧。”林晚并不赞同这个建议。
“不去问怎么会知道,抓紧时间吧,现在离中秋节只剩十天的时间了。”沅芷说完远远地走开了,留下了毋庸置疑的决定。
林晚在这个夜晚无心休息,找到了他那个面目全非的师兄,把沅芷对自己讲的话一五一十地道来。
“沅芷师父还是和开始一样,永远那么地深不可测啊。”崔真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你不觉得可笑么?你那小跟班就算再怎么机灵,也不会不要命啊。”林晚不解道。
“你怎么知道他就要命了呢?他和我一样,或许比我还惨,从小就是孤儿,只要我们给他想要的,他会帮我们的忙的。去拿那幅地图,也未必是看谁的武功更强。”崔真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好吧,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了。记得,我们只有十天的时间了。”林晚不敢多做逗留,他们必须想办法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你回去吧,还有十天,你就能见到你朝思暮想的苏静静了。傻小子”,崔真不怀好意地打趣着。满面堆着笑容。
“去你的,还是想想怎么见你的雏落老婆吧。”林晚也不示弱,临走前不忘撇下这么句话。
雏落,这倒是戳中了崔真心里要害的地方。虽然他心底最爱的仍是关姗,但是近一年的朝夕相处,已经让他对雏落产生了深深的依恋。在清淮的那几天,他的生活若一团乱麻,衣物扔的到处都是,草药熬得也不甚恰当,现在自己还是经常感觉疲惫。如果这次能平安救出苏静,他一定要让雏落常在自己的身边,至于关姗嘛,注定只是他的一个美妙幻梦罢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也早已想开。
崔真整理着凌乱的思绪,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住处。抬起头,却看见小林在细心地打磨着那柄长剑。长剑整个身子通透明亮,崔真没有想到这利刃竟是出自清淮的几个蓬头垢面的混混。
“还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崔真突然地出现,让小林吓了个冷战。
“你会用到我的。大个子。”小林微笑着答道。
“小兔崽子,竟敢偷听我说话?”崔真并没有生气,耐心地说着。
“在清淮我们说好的,我不管你们那什么计划,我只要摆脱现在清贫的生活罢了。”小林说道。
“好吧,那么你准备好了么?最好能给我活着回来。”崔真提醒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地娃娃。
小林郑重地收起长剑,在地上啐了一口,说道:“你就等着好了,没有什么是我拿不到的。”说完,他径直回房,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养精蓄锐。
回到榻上,小林辗转反侧,在心底,他并非无所畏惧,还有更让他难以平复的是,苏静的容颜。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美貌,虽然不是自己心仪的女子,但还是让他觉得世界太大了,自己知道的、见识过的还太少。
秋季的天空更加辽阔,树叶渐渐泛黄,不物留恋地缓缓坠落。整个樱花坞被染成一片金黄。远处的青山绵延,耕种归来的人们欣喜地谈着一天的收获。
绛水的麦田也该开成海了吧,林晚望着在一旁欢快如蝴蝶飞舞的绯烟,想念着自己的家乡。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他们又可以像多年前一样,在麦田里徜徉。
绯烟在侍女们的陪同下,捉着蝴蝶,玩着一切能想象得到的游戏,虽然不需要林晚的参与,但是林晚却必须在一旁守着,否则心里便不踏实。
再过几日,绯烟便要与他成亲了。绯烟嘴上不说,但却把迷惘和紧张暴露无遗。樱花坞的鲜红色衣裳,绯烟从没见过的颜色。林晚说不出的感觉,望着远方,天空中仿佛也是关姗的面庞。
“林晚,你在想什么?”绯烟停下了嬉戏,把侍女们遣散,过来看看发呆的林晚。
“没什么。就是看看天空,看看你而已。”林晚这话说得生涩,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不对,你心里有事,你是不是还在想你家乡的那个女孩子?”绯烟有些生气地质问着。林晚在回到樱花坞的这几天对自己曾经的经历直言不讳。
“好了,绯烟,你放心,我答应过曼达的,会让你过得比谁都幸福。”林晚安慰着。
“你这个骗子。从到雪国的第一天开始,就开始骗我。”绯烟不多听林晚的解释,这倒是很符合她的脾性。
“放心好了,我会和你完成那什么婚约的,为了你们樱花坞。”绯烟头也不回地策马飞驰。
林晚在后面,急忙追了上去,生怕绯烟会出什么事情,毕竟距离中秋节可没多少时日了,这时候出什么差错,很有可能让他们满盘皆输。
但是显然的是,林晚多虑了。绯烟这个从小在马上成长的孩子,并不需要他愚蠢的怜悯。倒是林晚自己在后面跌跌撞撞,几次三番都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绯烟,停下来吧,是我错了。”林晚做着最后的努力,几乎是央求着说道。
绯烟却是头也不回,狠下了心,自顾自地放肆驰骋。
“啊!”林晚一声惊叫,径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刹那间,恍恍惚惚,不省人事。
“都到现在了,你还要骗我。”绯烟暗暗地在心里说道。
待林晚醒来时,天已大亮。他会想该不该去安慰下绯烟,这毕竟关乎着与雪国的修好。沿着蜿蜒的山路,林晚抓住身旁的树枝摸索着回家的路。
眼前升起一阵青烟,没有烟熏的味道,却是淡淡的清香,这倒把林晚吸引住了。他饶有兴致地向青烟升起的地方走去。那是一处简陋的尼姑庵,古铜色的门上长着些青苔,证明着这里的年深日久。门前是排列有序的木棉。
门并没有上锁,拾级而上,院落中央是一棵苍老的古树。在中秋时节依然是枝叶繁茂,立在原地,默默不语。林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记忆深处蠢蠢欲动着。
那年他才只有几岁,还不明白爱是什么,忧愁是什么。那年,每当他有疑惑便会到村外的祈月庵。这里和祈月庵太过相似,勾起了他那时的回忆。
“孩子,你还是来了。”静安轻轻地叹了口气。
林晚猛然转身,看到了他年少时最值得相信的人。这个语气清婉的女子给了他在家中都不曾有过的温暖。一切都好像是梦境一般,他在樱花坞轻而易举地再次见到了静安。
“静安,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晚诧异地问道。
“一切皆有定数,孩子,做完你想做的事情之后,就离开这里吧。”静安淡淡地劝导,林晚看到了她眼角蜿蜒的皱纹,证明着岁月的痕迹。
“那么,你到时候也会和我们一起回去么?”林晚虽然已经成年,但在静安面前,他的语气永远只是个孩子。
“绛水,已经没有祈月庵了。孩子,你过来。”静安在短暂而又不可避免的感伤之后,招呼着林晚到自己的身边,一切就像当年一样理所应当。
林晚从善如流地走到静安身边,望着静安慈祥的双眸。静安接过林晚的右手,放下一盏木棉花瓣,那花瓣在林晚手中幻化成不同的形状,林晚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切变化。不一会,那花瓣便在他的掌心凝结成一个花瓣的印记。
“孩子,快回去吧,我不想让太多人找到这里,保护好关姗,还有那些绛水的孩子。”静安如此这般地嘱咐道,便回身走开。
林晚明白,这个时候不该再打扰了,望了望手心的印记,便沿着来时的路走了。没有选择众人皆知的大路,这很好理解,毕竟与绯烟吵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林晚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因为在他心里,静安的事情也是一个不能宣讲的秘密。
樱花坞的小径中铺满了鲜红的枫叶,似是鲜红的血液开出涟漪。这些色彩无数次地提醒着,越美的事物就越是脆弱,不堪一击。就好像林晚看到眼前这幅他并不想看到的画面。
苏彦正与雏落在石桥边有说有笑。苏彦仍是那么俊朗,即便这些年在樱花坞,很多人几乎要把他遗忘了。但是林晚不会,苏彦是那种对所有人不会心存戒备的人,即便他是苏清的孪生兄弟。所以他们私交甚好。可雏落毕竟是崔真的妻子,这就让林晚不能不气愤了。两边都是自己的朋友,气愤的同时他也在为难着。
正当林晚要出去找苏彦说清楚的时候,他的手心却开始隐隐作痛了。他想起了,只是刚才静安放到或者说是刻在他手心的印记。这是在提醒他不能意气用事么?好吧,那就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林晚找到了个隐蔽的处所,这次,他是抱定了决心要一探究竟。是好奇心驱使也好,是感情用事也好,总之很多事情已经到了需要解决的时候了。
不知不觉,天色有些暗了,樱花坞的孤儿们在河边点起河灯。樱花坞会在每年中秋前后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以示自己的仁慈。这些孤儿为了报答苏清大人,除了会用心学习,还会在每个节日,用心装点这里的风景。林晚静静地看着这些画面,不忍破坏这里的风景,也有些不忍破坏雏落和苏彦。感情的事情,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何必插手别人的事情。让他们顺其自然好了。
想到这里,林晚心里舒坦了不少,自己也有些饿了,准备回去和绯烟求个和解,也顺便能吃上绯烟做的饭菜。绯烟虽是雪国千金,但是却有一手好厨艺,林晚已经对她的手艺有了深深的依恋。
正当林晚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苏彦和雏落也结束了交谈。雏落一副淡然的样子,退去了以往一贯的妖娆,正向着林晚这个方向走来。林晚慌忙地回到原处躲了起来。雏落这个方向显然不是回自己的住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她这是要去哪里?
暂且不顾自己的饥饿,林晚随着雏落的步伐,绛水最妩媚的女子,樱花坞的第一歌姬,这个女子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身份。或者说他身边的人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不是林晚好奇,只是这种生活太让人没有安全感。
雏落打量了下四周,动作不大,但是十分警觉。她走到一片林子中,等到她再出来时,已是一身黑衣,林晚看得不甚清楚,在夜色中,分辨不出雏落的身影。等他再要去看个究竟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空旷。
雏落步态生莲,轻盈的步子就像她在桂花巷时一样。淡淡地施了些脂粉,在黑夜中让整个脸颊更加若隐若现。
唱晚声声,苏清今夜的兴致很好,在侍卫的陪伴之下,看着河边放河灯的孩子们,随便打赏些糖果铜钱,樱花坞的这个夜晚,真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雏落看着这一片祥和景象,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微笑,纵身一跃,鬼魅一般出现在苏清身后。想来苏清身边不乏高手,竟没有一个人发现雏落的身影。加之夜晚的嘈杂,雏落在这其中更是如鱼得水。
“啊”地一声,苏清背上溅出了血花,鲜血开始四下地溅开,旁边的侍卫都傻了眼,旁边明明没有风吹草动,怎么苏清突然就受了伤。
四下里一片混乱,雏落讥笑着他们的愚蠢,鬼魅一样的走远,任那些侍卫大喊大叫,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雏落暗自得意,嘴角掩饰不住的淡淡微笑。却迎头碰见了林晚。林晚一脸诧异,不解地看着雏落。雏落虽然一直是镇定自若的表情,但在这个时候与林晚碰上也多少有些意外。
“孩子,该回去休息了,可别让你那小媳妇等心急了。”还是雏落先打破了尴尬,这语气让林晚能肯定眼前这个女人的确是雏落无疑,只是今晚雏落的举动着实让自己傻了眼。电光火石间,她的姿态唯美利落,像一个天生的杀手。
“你不是绛水卖酒的女子么?从桂花巷当歌姬开始,你就让我看不懂了,究竟你还有多少身份?”林晚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
“好奇的孩子又不会有糖吃。知道太多了只会让你更痛苦的。”雏落轻轻安抚着脾气变得暴躁的年轻人。
“既然你能救了绛水,为什么刚才不去刺致命的地方。”林晚质问着。刚才的情景,雏落确实是完全有希望让苏清停止呼吸的。
“樱花坞是什么地方?你以为刺中要害就那么简单么?即便是结果了他,还有苏彦,还有苏西,还有苏秦,不要小看了这些人,沉不住气,你们谁也出不去。”雏落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从这里开始,雏落在林晚心中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雏落的话也深深在林晚脑海中烙下印记,未来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至少雏落的功力在他看来,并不在樱花坞任何一个人之下,只要她愿意,樱花坞里所有的人都会胆寒的。但是她又不受制于任何人,怪不得沅芷当时每当谈起雏落的时候,总会微笑着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能让沅芷有这种反应的人不多,雏落便算是一个。他自以为是地想到,如果雏落肯帮他们,苏静一定能从这里活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