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芷在估算着风雪的时间,在风雪差不多要熄灭之时,来到了城门外,他已经得知了城里发生的事情,不禁微微一叹。他虽能占卜,到底不能逆天。
风雪肆虐地心满意足之后,终于停止了。这次的暴雪虽然猛烈,雪国的损失却并不十分惨重,只是凤凰宫殿需要好好修缮一下。
“林晚,你救了绯烟,现在你可以说出你想要的。”曼达语气中并没有多少和善,冷静得如雪国的冰雪。
林晚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呆在原地,绯烟也不知道曼达究竟要说些什么。
“好吧,你随我来,绯烟,你也过来。”曼达遣散了其他人,带着两个年轻人到了风雪之前的那片草地。
雪国的天气果真是如任性的孩子,总是变化无常。但值得人们庆幸的是,难以计数的风雪并没有给这里带来什么毁灭性的灾难。风雪过后,他们仍然可以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欢声笑语。一切还是一如往常。
曼达收起燃了一半的烟卷,风雪之中,淡淡的烟圈袅袅升起,在半空中结成冰晶缱绻而行。已经不能清楚记得烧过多少的烟草才造就了曼达额头数不尽的沧桑。
曼达把烟卷熄灭之后,淡淡地笑着说道:“樱花坞对于我而言,只剩下这手中烟草的诱惑。雪国没有可以种植烟叶的土地,多么遗憾的一件事。”
林晚对于樱花坞也是所知甚少,只知道每年都会有成吨的烟草运往周边各处,雪国也在这个行列之内。林晚对于烟草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对于曼达的话也没放在心上。
“如果是早几年,可能你就不会活得这么久了,还要搭上我心爱的女儿。”曼达意味深长地瞥了林晚一眼。
这句话让绯烟和林晚都多少感到了一丝惊讶。其实,多少有些阅历的人都会明白曼达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交代出自己的底牌。六十多的年纪,也是时候该为自己心爱的孩子找一个归宿,结束这么多年的疲惫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下手呢?”林晚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你的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但是绯烟对我而言就完全不同了,况且你刚才确实帮了绯烟,那玉佩是个好东西,可别弄丢了。”曼达语气轻软了不少,他望着远处,似乎是要永远地追寻一个宁静的处所。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们,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林晚辩解着。
曼达手一挥,打断了林晚的话,“算了,我并不想再追究这些琐碎的事,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在你的眼神中看到了和苏清不一样的东西,至于那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绯烟在你那里,我会安心而已。”
绯烟噙着泪花,雪国最明亮的双眸此刻更加的娇艳动人。无需再多言,她此刻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两边和亲,这种事情,绯烟听说得太多了,只是她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这习俗中的主角,即便她愿意与林晚一起,但还是感到了几许忧伤。此去樱花坞,不知还能不能与父亲再聚。
“如果有一天,你们再来雪国,就来这片草地,我会在这里等你们。”曼达不忍再看绯烟。绯烟从一个婴孩开始的点点滴滴,此刻都在他的心头反复播放着。
一只白鸟在他们头顶来回盘旋,这是晴朗的征兆。三只尾巴的白鸟,雪国人奉为神圣,它的出现代表着此后许多年,大的风雪都会在这里销声匿迹。曼达笑得安详。在此次风雪之前,他已经知道,樱花坞的队伍就在城外。如果只是交出苏清想要的东西,便能换来长久的和平,曼达当然愿意这样去做。
林晚还有些迟疑,曼达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思。他从袖口取出朴子,一部让苏清朝思暮想的典籍。
林晚有些惊异,如此看来,他低估了曼达的智慧。从他到来雪国那一天起,似乎一切都在曼达的掌握之中。
“年轻人,拿着这部典籍吧,本来这里面有更值得钻研的有价值的东西,只是你们的头儿,好像有些愚蠢了,让他继续执迷不悔吧。呵呵,不过即便让他真的看出了什么长生不老的奥义,我也不会稀罕这东西的。”曼达一声狂笑,白鸟在他们的头顶舞得更欢快了,时而发出愉悦的声响,仿佛庆祝着雪国的祥和。
曼达走到林晚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道:“如珍惜你的生命那样,照顾绯烟,否则就不会再有今天这么好的风景。”
林晚不知该如何作答,曼达已经侧身上马,缓缓地踏上了回城的路。绯烟没有在做呼喊,只是久久地凝望着父亲的背影,慢慢地,那背影永久地植入仰望。
林晚第一次牵起了绯烟,脑海中却全都是关姗的身影,此时,心底全都是盼望着早日回程的念想,他不知道吸引他的究竟是奔波后的宁静安逸还是对于关姗的想念,但是此后,他毫无悬念地再一次辜负了关姗的守候,尽管这一次,并不是他的初衷。
很多时候,除了听天由命,我们别无选择。
绯烟和林晚两人,在雪国侍卫的护送下,终于走出了城门,绯烟最后凝望了一眼雪国的土地,做了一个漫长的祷告。不用多想,一定是保佑着家乡的平安。
几番奔波过后,时值盛夏,这是雪国最美的季节,林晚一边策马前行,一边望着刚刚解冻的河水,绯烟暂时地忘却了告别家乡的悲伤,为林晚讲着关于这些河水,一个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眼前的这泓清泉,在几百年前,还是寸草不生的荒漠。有一个巫妖在这里一眼相中了荒漠上的美丽男子,却由于人们的反对受尽了折磨,最后她哭干了泪水,肉身化作这片清泉。她心中满是忧伤,每到月华初上,便会唱出美妙而忧愁的曲子,或许是曲调太过忧伤,清泉便经常凝结成冰。林晚支离破碎地听着这些若有似无地传说,无论真假,总之都是人们的美好念想,又何必再多去追究。
沅芷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徒弟,他自诩算是聪明人,却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绛水的孩子,明明是纨绔子弟,却有着泛滥的怜悯,为了人们的安生,不惜放弃了关姗,放弃了自己。这是另外一种天资,是他教不来的。他心满意足地招呼着部下启程,雪国的事情就此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两边各得其所,相安无事。
养心殿中,苏清已经开始让方仲准备炼制灵丹妙药的火炉。方仲欣然接受着,他很清楚,这些所谓的长生不老之法根本就是风中云烟,自己要做的只是若有其事地装神弄鬼,这任务在轻松不过了,起码在这个过程中,他不用再去前线,把那些肮脏地尘土不停地吸进肺里,这才是真正的养生之道。
路上静得出奇,林晚虽然路程奔波,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依稀看到了樱花坞的轮廓,他想到了樱花坞所有美好的事情:繁华的夜市,雏落美妙的歌声,等等等等。
关姗听到了林晚他们班师回朝的消息,想着自己今晚终于不用再去屋顶望着寂寥的夜空。她满心欢喜,招呼着侍女们去准备桂花酿的花瓣,她只有自己去酿制,因为如果被太多人知道,她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到时候苏静不但没办法救出来,绛水的人恐怕一个也走不出这里。
他们真的都能顺利地从这里离开么?即便可以,他们还能回到最初的岁月里么?
花瓣在清水中慵懒地荡漾着,关姗翻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头,遍体鳞伤依然执迷不悔。她相信,林晚所深爱的桂花酿不止只有雏落可以做的出来。如此看来,她未免太不懂得品评美酒,至少只有一份诚心诚意还是远远不够的。苏清在山脚下远远地望着,他知道眼下这个女子心中所想,但是他有信心可以赢得关姗,就像当年赢得整个樱花坞一般。
桂花瓣在关姗手心变幻出万千姿态,关姗看得欣喜,却忘记了脚下,身子一斜,眼看就要坠下山崖,苏清慌忙上前,正好把她揽进怀里,关姗竭尽全力避开苏清的眼神。整座樱花坞,看来真的没有人能赢得过苏清的双眼,关姗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