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一口利刃,快步冲向艾狸的软肋,至少在他看来,那是个很致命的位置,只要触碰到之后,必然是一击致命。艾狸没有闪躲,利刃距离他的腹部只有一寸之隔。刘成没有想到艾狸竟会对这次重击如此蔑视,那气力便也减去了几分。电光火石之间,艾狸顺势只是稍一闪身,一片护甲飘落,在地面上铮铮作响,响彻着清晨的若霜城,在此时,樱花坞的人们应该已经在吃早餐了吧。
艾狸动作并不十分迅速,但每一次的攻击却总会出乎刘成的意料,几个回合下来,刘成只能疲于应付。风簌簌地吹着,几片残叶透露着暮春的气息。一片树叶落单之后,刚好飘在两人目光交汇处,在叶片飘在艾狸眼前的一个瞬间,刘成一剑刺去,疾风一般,旁边没有人能看的清楚,只知道是很厉害的样子。刘成的几个部下暗自鼓舞着,这便是樱花坞最强的剑术,刘成虽然在这方面的造诣还不能和秦风的父亲相提并论,但也用这招式多次绝地逢生。艾狸纵然再强,怕是也经不起如此迅猛的一击。
果然,利刃刺中了艾狸的小腹,一股鲜血迸溅出来,艾狸的部下们有些按捺不住了,但暂时没有一个人打破这场惨烈游戏的规则。在这场游戏里,刘成别无选择,只能用尽浑身解数。
艾狸身子微微一颤,稍稍撤了一步,从地上拾起一杆长枪,奋力一掷,刘成虽有防备,但这投掷的动作实在太过迅速强劲,他也被逼的连连后退。再看艾狸,那伤痛似乎对他并无大碍,面不改色地立在原地,蛮族士兵们大声叫好,山呼海啸一般,崔真远远地便听到了这欢呼。他的软磨硬泡终于战胜了方仲的坚持。苏清战前也曾说过,若是遇到艰险,方仲可以自行决定,不必太受拘束。
“刘将军,再坚持一下。”崔真心中的呐喊已是声嘶力竭。崔真是个好孩子,即便他如今已经成家立室,仍是保留着童年的那份质朴,不管自己的家乡与这里有何过节,刘成对待自己却无半点虚情假意。
就在这边战事如火如荼之际,苏清也已拍马赶到,仍然是当年那个在敌阵中七进七出勇武无匹的男子,只是两鬓稍稍有些斑白的痕迹。
问过方仲,苏清方才得知,刘成已经之身前往若霜。
“想来大战他也经历不少了,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他便这样意气用事。”苏清稍微埋怨了几句,也不多讲,披上戎装,引了大队人马,营中仍是留着方仲,他的最堪信任之人。
“呵呵,哪里是什么意气用事,没有人愿意如此轻易地放弃安生的机会,都是被逼的啊。”方仲待苏清走远,不禁感叹道。从苏清把雏落许给崔真这件事开始,在方仲眼里,苏清便永远变成了过于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樱花坞的几年时光,让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即便他身经百战,睥睨众人,心底却是脆弱易碎,一触即破,只是方仲此时对于樱花坞并没有什么欲望,否则苏清会被狠狠地伤害一回,这个让他脆弱的不是其他的什么,正是那次风暴带来的外乡女子,关姗。
或许也只是时机并不成熟,方仲现在只想静观其变,本来他只是闲云野鹤,只是一旦卷入,什么清高便全是虚假。
樱花坞这场战役史无前例,队伍很诡异地被分割成三个部分。冲在最前视死如归的刘成,为了营救一往无前的崔真,最后便是他们的领军人苏清。
“一场仗打到这个样子,你们是在演喜剧么?”对于冷嘲热讽之类的事情,方仲似乎特别在行。其实若不是苏清太过缺乏安全感,即便艾狸再强,若霜也是苏清的囊中之物了。他不是不想提醒,只是这提醒只是徒劳无功,方仲便也懒得再去理会。
刘成全神贯注,只想赢下这场决战,只是他并不知道,只要再坚持片刻,樱花坞便可大获全胜。刘成也并非是那种无脑的闯将,他的这种破釜沉舟,正是为了给后续队伍留下足够的时间,在得知苏清要亲征之后,刘成便在酝酿这次的突袭,这想法困扰了他很久,他在前一夜,把几年来在樱花坞的时光完整地过了一遍,他几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即便不能全身而退,他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这样性格率真的人总是好的,至少在这种抉择面前,不会多么得感伤,感伤总会让人犹疑不决。犹疑是战场中最致命的伤,比刀枪更为致命。
城门已近在崔真眼前,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部下们生生地把他拉了回来,若是这里稍加埋伏,崔真便是活活去送了性命。
城中樱花坞的战士们近乎绝望地看着这最后的战斗。本以为刘成致命的一击之后,胜负便也明朗了,可过了许久之后,艾狸似乎并无大碍,僵持仍在继续,刘成撑着有些僵硬的身躯,身上一阵剧痛,伤口不停地渗出鲜血。艾狸挥刀,谁胜谁败,便在此一击了。
轰,一声巨响,刺破了这短暂的沉寂。崔真在部下的掩护之下,终于破门而入,而苏清看清了形势之后,也紧跟其后,三股人马终于汇合,只可惜,苏清已经错过了之前那精彩绝伦的较量,如今他只能看着自己最得力的战将的生命是如何渐渐走向苍老。
“啊!”崔真大喊一声,却无法阻止艾狸。
刘成微笑地看着崔真,指了指胸前,画出了一盏玫瑰的形状,崔真会意。玫瑰是樱花坞每年花朝节开得最盛的花朵,刘成的意思是,每年的花朝,不要忘了来看我。
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崔真来不及擦去眼角的热泪,一杆游龙枪祭出,在光芒之下熠熠生辉。
苏清远远地望着崔真,看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究竟要做些什么。他把雏落,自己兄弟喜欢的女子许配给了崔真,但对于眼前这个满是勇气不懂惧怕的青年,却抱有极大的兴趣和陌生感。在崔真身上,苏清似乎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只是当年的自己处境更为凶险而已。
樱花坞的后续队伍涌入若霜。艾狸有些后悔了,自己太过迷恋与刘成的单打独斗,现在想来却是中了一计。或许刘成看来,自己的性命与若霜比起来,不值一提。
那个樱花坞的将领一定是疯了,艾狸双手为他遮住双眸,不管如何,这是他值得尊敬的对手,从来没有一个对手可以让他心底的冰河有所溶解。
若不是亲眼看到刘成安详的双眼,和战士们决堤的战意,苏清不会眼角有些温热,看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霜雨雪,能让他感动的场景已经越来越少,他忽然感觉生命中缺了一块,忽然觉得刘成对他是一个很重要的支撑。他命令着部下,赶紧把刘成接过这边,他要好好看看这个为自己挡了无数伤痕的男子。
“刘将军,对不起,如果你是我,你也会了解。”苏清黯然神伤。
刘成仍是安详的面容,彷佛原谅了这个世界一切的荒凉。
眼前无尽的猩红,艾狸放开之前过分的沉寂,大声招呼着周围的部下,若霜即将被他们放弃。苏清与刘成不同,他不会和对手讲什么规矩,胜利是他唯一的渴求。静静地看着敌阵中不计生死的崔真,刘成之后,此人便是樱花坞的支撑。
世间如果经年如是,不曾有任何变故,或许就不会有杀戮与争夺。
正当苏清以为稳操胜券之时,天空却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雪越来越大,瞬间便阻隔了崔真与他的视线。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他只能让崔真赶紧撤回来。崔真心不甘情不愿,从到了樱花坞开始,就一直被束缚着手脚,完全失去了在绛水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如果此时艾狸仍能延续自己不曾有败绩的神话,可能只有一个,便是上天的垂怜。偏偏这时候,垂怜降临了。一场暴雪,若霜百年不见,在很多年后,当人们谈及这场鏖战,必然会把这场暴雪吹得神乎其神。
“将军,走吧,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已经元气大伤,樱花坞很多年都不会有危险。”方仲难得的语重心长。
苏清心有不甘,只是冷冷地沉默着,他心中一定还在酝酿着更为疯狂的反击。但是方仲的话不能不听。在修建湖心亭的时候,方仲曾经加以阻止,苏清没有理会,结果苏西险些夭折。苏清纵然有举世无双的勇气,也不能强拧着命运的臂膀。
“都回来了吧,简单整理了就回去吧,等风雪过了,再来计较。”苏清微微叹一口气,算是对方仲无奈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