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从有记忆那一天起,便是个与世无争的孩子,只是想来这樱花坞讨个生计,不想却被五个笨头笨脑的刺客追杀,从那天起,他就想学些防身的本领。如今,他手里拿着雏落给自己的那套轻弓,还有那些白茶花瓣,两样东西在樱花坞的夕阳余晖下,淡淡地发着光芒,林晚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盼着花朝节的到来。桂花巷的那一战,那看到雏落时的沉醉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
而崔真这边,依旧打磨着那发着淡淡青色光辉的游龙枪,与沅芷说的大相径庭,崔真已然是从平民摇身一变,成了先锋将军刘成钦点的青年将才。比起林晚来,崔真有着对功成名就更为强烈的渴望,他是生生记得当年绛水几乎被夷为平地的情景,而且他出身平凡,年少时因为身份低微,还会时常被人看轻,他又何尝不想为祖上光耀一番。用自己仇敌提供的荣华反戈一击,多么畅快,崔真想着想着便入了神。
两个互相视如手足的年轻人便在樱花坞的一间普通客栈驻足,在落日余晖中各自想着心事,这太阳落山后,离那花朝节便又近了一天,两人都只是听说过那节日,却不曾亲临,不免有些期待。
月华如水,灯火明灭,整个樱花坞在睡去之后,多了几分静谧,只剩些偏僻角落和花街柳巷还在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日日夜夜地上演着一些只能供后人凭吊的奇闻轶事。街边、茶馆、巷间,便出现了些说书唱戏的行当:比如今天哪个贵公子猝死在了哪个名妓的绣榻,明天哪个河中又长出了会游泳的兔子,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人们或者听得入神,当着真事一般,或者付之一笑,权当是花钱听些笑话。
林晚和崔真也会凑热闹,听些这样的半真半假的故事,以打发些无聊的光阴。林晚听着这些故事,时常会想起些什么,但大多都是些片段,而不能组成完整的情节,因此,支离破碎,只能徒增精神上的疲惫。
他看着一旁听得入神的崔真,轻轻地摇了摇他,道:“师兄,你时常和我说些过去的事情,可知我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和你说了么?是风寒,可能是那些天兵荒马乱,也就引发了失忆吧。”崔真不耐烦地答道,这已经是林晚不下十次地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林晚想了想,他师父沅芷也是经常给他弄些草药来喝,至今他身上还有沅芷给他的药方,每过十几日,他还要泡在草药浸过的水中沐浴,身上已经沾了淡淡的草药味道,挥之不散。他又看看口袋中雏落给他的白茶花,这花花草草的,林晚看着有几分焦虑。
能否重拾记忆,关键还在于有没有人进入自己的内心深处,一步步地带着他走出迷雾,当然这草药只是辅助罢了。林晚想着师父的话,想着,那个充当他向导的人会是谁。是关姗、雏落,还是眼前这崔师兄,再一想,应该不会是这崔真了,这么多天来,他只让林晚更加困惑而已。
又是一个夜晚,这夜晚星辰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剩一轮孤月在天边高悬着,散发着凛凛华光。
林晚辗转反侧,却是难以入眠,身旁是鼾声雷动的崔真。想来林晚是今天早上起来得太晚,又加上这鼾声才无法入睡。他便穿戴整齐,轻轻地走向房间外的那花园。
这后花园并不大,却仍是满园芬芳的样子,花朝将至,各种花草竞相盛放,这花园虽然不为太多人知道,却也要来凑下热闹。林晚正饶有兴致地看这风景,不想身后却被人拍了一掌,这偶然的变故让他一惊。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转身要找那人时,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他拉好架势,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不忘涂抹些白茶花,想来这花能让弓箭威力倍增,用在这匕首上,应该也差不到哪里。
“哈哈,兄台息怒,在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话语后便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那男子并不算英俊,却有几分气质,想来出身即便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是将门世家。
“你是谁,为何鬼鬼祟祟地偷袭我。”林晚低吼一声。
“樱花坞秦风。在下不才,练得正是偷袭的技艺,想来兄台您也是要去参加几天后的花朝节吧,到时有幸说不定能切磋一番。后会有期。”秦风说完这话便一个闪身又消失不见了。
这鬼魅一般的功夫,却是林晚从未见过的。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若是花朝节碰上这个秦风,自己岂能是他的对手,光是这躲闪几招,就能随时要了他的性命。天外有天,林晚心中不免多了一丝忧虑。
林晚一回房,却没有听见崔真的鼾声,漆黑的房间,林晚只能点一支蜡烛,却看见崔真坐在了床上,定在了那里一般,林晚烛光一照,被这情景吓了一跳。蜡烛险些掉到了地上。
“师弟,这么晚了不要乱跑,再过三天就是花朝了,你不想见关姗妹子么?”崔真说完便又倒在了床上。
林晚不知道崔真这是在说梦话还是真的醒来了,只是明白了崔真心里还念念不忘他时常提起的那个妹子,心中觉得好笑又温暖。此时又想起了那天关姗在他怀中的情景。林晚便也上去在崔真旁边睡了,他一边想着秦风那鬼魅身影,一边想着关姗,却是渐渐熟睡了过去。
林晚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崔真已经在门外练着他那拳脚功夫。崔真的执着让林晚有几分佩服,毕竟有了刘成将军的照应,这花朝的选拔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过场而已。但想必崔真是不想欠下刘成这个人情,毕竟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公主的。
看到此情此景,林晚也不禁想要活动活动筋骨,再过不到半个时辰,花朝节的选拔就要拉开帷幕。他对于那些竞争者的底细都还不甚清楚,只能拼尽全力了。
可当林晚起身准备洗涮的时候,却觉得手背上有一阵又痛又痒的感觉,起初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想来是晚上被蚊虫咬了。可那感觉却越发的明显,以至于整个手臂都变得酥麻。
他赶紧起身找到个木椅坐了下来,但见那手臂的皮层内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到处流动着,速度越来越快。又过了一瞬,圆圈舒展开来,变成了狭长的一条线,像一条小蛇一般。林晚看得出神,却不知这是惹了什么怪物。
崔真此时已经练得有些时候了,推门而入,看到林晚这个架势,有些疑惑,走过来冲林晚肩上就是一掌,不想这一掌下去,林晚袖口中的那几盏白茶花抖落了下来,而随之而来的,那小蛇般的东西也停止了流动。林晚怔在那里,明白这不是什么梦境,而是切身的感觉。
“愣在这里干什么呢?快准备走了,再不去可就赶不上了。”崔真提醒着。
“知道了,咱们这就走。”林晚答着。
林晚心里不免有些惶恐,只顾着和崔真出门去赴那花朝盛事。心里却在想该不该用那风铃招呼沅芷来问个究竟,但他越走,身子却越觉得充满血气。再看看那些白茶花,竟不枯萎,越发得清幽剔透,他想这毕竟也没让他身子有什么损伤,便把这事暂且搁置了。等日后有机会再作计较。
花朝节如期而至,天朗气清。各路人士,三教九流,齐齐汇聚樱花坞,围得樱花坞中央水泄不通。崔真和林晚远远地看着,想来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
樱花坞首领苏清,不过用了数年的功夫,便让整座城焕然一新。
城中四季有不同的花朵,使整座城没有一天陷入冷清的境地。城内优雅整洁,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樱花坞的建筑布局均匀,繁华不显杂乱。在樱花坞的心脏,一片器宇轩昂的楼宇宫殿,琉璃铺成的地面,白玉打造的塑像,各种奇珍异宝,不胜枚举。端的是富贵景象。
这样浩大的工程,必将有繁重的徭役,虽然樱花坞近些年来是一片繁华盛景,但苏清的冷酷暴戾也引来了诸多非议。只是这些非议暂时地被这人群的喧嚣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