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三人也走了下来,想看个究竟。
原来雏落为了遣散身边这些形形色色的男人,出了个词,第一句是:“青丝系惆怅。”如果有人对的让她满意,便能和她进一步交谈。
林晚看了这句便觉得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出处。
这时很多人都去试了下,其中不乏有些风流倜傥的所谓才子。雏落却只是摇头,那些男人便一一败下阵来。
这时有人不满地叫道:“就算对得好,你也可以说不称心啊,你是成心的吧。”
雏落并不慌张,不紧不慢地说道:“若是有人对得合我心中意境,我绝不赖账。若不满,你自行走了便是。”
那人被这话噎了回去,也不再多说什么。
林晚见此情景,这么多人都败下阵来,自己去试试也无妨,并不丢面子。他轻轻运了下笔,在那张宣纸上写下了“笑语话离殇。”
几个字写得虽不考究,在那宣纸上化开来也还算入眼。
雏落定睛看了一阵,旁边所有人都期待着相同的结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书生,怎能讨得樱花坞第一歌姬的欢心。
但这次,那些人却要失望了。雏落起身走向提前为自己准备好的房间,这表示,她对眼前这男子的才学有些意思。台下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唏嘘。林晚本来已经准备好回房了,却不想无心栽柳换来了这个结果,关姗看着,不禁有些惆怅。便和崔真等着林晚的消息。
“你刚才身上带的那是把钝剑吧?”雏落一进门便问道。
“啊?姑娘怎么知道?”林晚惊奇地问道。
“呵呵,我都能当你娘娘了,你还叫我姑娘。”雏落哂笑。
“那您确实是巨那什么童颜。”林晚不知道这句话卡在了哪里,使他表达不出那个意思来。
“啊?呵呵,虽然没有听懂,不过也算受用了。不过那钝剑在樱花坞确实难以生存。”雏落收起笑容说道。
“那,依您所见,我该使用什么?”林晚认真地问道。
“拿着这字条和种子吧。这是白茶花的种子,涂抹在弓箭上锋利无匹。”雏落把两样东西交到了林晚手里。
“可是,我怎么向师父交待啊?”林晚担心地问道。
“你师父看到你这个决定一定会理解你的。不信你可以问他试试。”雏落依旧是妩媚地笑着。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些?”林晚不解地问道。
“恩,看来你真的忘的差不多了,那就喝一盏桂花酒吧,只是你要记得,娘娘并没有骗你。”雏落说完,亲手为林晚斟了一杯桂花酿。
桂花酿清冽香醇,刚一流出酒杯,房内便香气四溢。雏落只用了手指指尖轻轻一点,林晚不觉间已喝了七八盏有余。雏落绛紫色的霓裳在林晚面前已经有些模糊,想必是酒劲来了,让他有些眩晕。雏落拿捏得当,当即停下了斟酒的动作。眼波流转,不时地打量着眼前这年轻人,在这妩媚的眼神中,林晚永远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正当酒意阑珊之时,一声巨响。那扇门却突然被撞开了。闯进来几个士兵打扮的壮硕男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晚清醒不少,兀自地起身。却看那雏落,仍是一副与世无争的镇定模样。
“哎,刘将军,你还是那老样子,这般凶神恶煞让民女还怎么招待客人?”雏落坐在原地,自顾自地饮着,仿佛喝多少都不会醉的样子。
“少废话,快让这毛孩子滚出去,你们那老母已经收了我的银两,今天我把你们这里包下来了。”那带头地叫道,想必就是雏落说的那刘将军。
刘成,樱花坞的先锋将领,立下战功无数,为人雷厉风行,在战场上总是冲在最前列。
林晚不想惹是生非,抬脚欲走,却被雏落用手轻轻按了下来,林晚一身的力气,却被雏落温柔地融化了下来,只能任由她的意思来。
“你这小子,却是要和我叫板么?”刘成不由分说,拔出了腰中的佩刀。刀锋凛凛,明晃晃地映在林晚苍白的脸颊上。
“这是哪里的将军?”林晚轻声问着雏落。
“他是樱花坞的先锋将军刘成,孩子,别怕,他不是你的对手。”雏落莞尔一笑。
“你没喝多吧,凭我,打败他?”林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雏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着头。
“既然你这样不识趣,也别怪本将军了。”刘成挺身冲向林晚。
桂花巷其他的客人早就被这阵势吓退了,既然雏落人也看到了,她那驾驭蝴蝶的仙术也看到了,再留下来把命赔上可就不值了。桂花巷的老母很识趣地把场子清干净,找了个安静去处躲了起来。刘成给的银两足够她经营几个月了,至于他们作成什么样子,后来收拾也不迟。毕竟这不是刘成第一次来这里闹了。
林晚看见那佩刀,只能硬着头皮应战,心里还骂着身旁的雏落真是个蛇蝎妇人,居然挑唆两边斗殴。
林晚这一闪还算聪明,把那木桌留给了刘成,刘成第一刀并没有下太大力气,只是要试探或者是恐吓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但即便如此,刀落处,木桌已经被砍断一角,几滴清酒顺着木桌如雨般洒了下来。一时间,屋内女子身上的胭脂香气、酒香、士兵们身上独有的血汗气味混在一起。而整个桂花巷此时已经成为了刘成专属的耀武扬威的战场。
“你大爷的,我都想让给你了,你还来真的。”林晚骂道。
“呵,你这毛孩倒有些骨气,我喜欢这样的对手。”刘成挥刀又是一击,这下林晚想要躲闪已经是来不及的事情,他急中生智,从身旁拔下钝剑的剑鞘,那剑鞘刚一碰到佩刀,便啪地一声碎成两截,林晚心里一颤,不仅心疼自己特意挑选的剑鞘,也愤恨这剑鞘中看不中用的做工。
钝剑笨拙的身姿在这佩刀面前多少有些相形见绌了。
“大爷的,是谁让我来这里的,沅芷你现在跑哪去了。”林晚明白,如今这情形,他能依靠的只有身旁这不靠谱的歌姬。
铮地又是一响,佩刀重重地看在钝剑之上。只是这钝剑虽然不甚锋利,杀敌略显寒碜,却因为坚固厚实,以至于在佩刀的重击之下依旧巍然不动。刘成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在那里稍一愣神。林晚看准了这个空隙,正要挥剑转守为攻,刘成是很等的人物,岂会让林晚这毛头小子有机可趁。刘成借势一闪,林晚向前一趔趄,钝剑也摔在了地上。
高下立判,胜负已分。刘成要完成这搏斗中例行的最后一击,或者把刀架在林晚的脖颈上,或者直接夺取林晚的性命。
雏落手一抬,一把轻弓如长了眼睛,飞到了林晚手中。雏落眼睛对着那把轻弓扫了扫,示意林晚搭弓拉箭。林晚此时也没别的路可选,拉满了弓,学着自己以前看别人打猎时的样子,直接瞄准了刘成。
“嗖”地一声,林晚虽然没有强劲的力道,那箭羽却十分轻灵,几乎要触到刘成的额头,想来这就是雏落给他配置的涂有白茶花的箭簇。刘成看这小子射箭倒是有点意思,把脸一侧,那支弓箭在门框上铮地一响,便定在了那里。林晚再要准备拉弓时,却发现已经没有箭了,他渴求地望着雏落,显然,林晚对自己的射术此时已经小有信心。
雏落却冲着他耸了耸肩膀,示意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弓箭,爱莫能助了。
林晚有如五雷轰顶,果然,这女人是靠不住的。
正在这时,刘成忽然感觉后背一颤,崔真已经夺门而入。
“放了我那兄弟,我来和你比试。”崔真一瞬间勇不可挡,林晚心里佩服,真是仗义。如果换做自己,恐怕不会贸然出头。
刘成对着林晚,嘴角轻蔑地撇了撇,转身盯着崔真,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相遇。这时的崔真在刘成眼里,便已然有了勇士的气魄。
“甚好,本将军也多时没有锻炼身手了,看你们不像本地人,想来也是来樱花坞参加那花朝节的选拔,不如先过了我这一关。”刘成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林晚站到崔真身前,手背上隐隐渗着血珠。刚才那一阵交手,林晚已受了轻伤。在回头看那雏落,依旧在那桌前云淡风轻地喝她的酒,不时对林晚投来鼓励的目光,示意让他坚持。
“这第一歌姬也不过是个疯婆娘。”林晚想道。
刘成迅疾挥舞着那口佩刀,一瞬间草木含悲,地面上有多了几处刀痕。
崔真并无丝毫畏惧之色。游龙枪此时确实无法施展,他就索性接过林晚手中的钝剑,单枪匹马要与这樱花坞大将一较高下。几回合下来,凭着天生的膂力,崔真竟不落下风。刘成虽然明白自己断然不会败给这样一个平民百姓,却在暗暗感叹崔真的天赋,这种力气的男子,多加锻炼,定能成为樱花坞上将。
“好了,本将军今天累了,不和你们这些刁民计较,下次在遇见,就不是这样简单了。”刘成卖了个破绽,转身一挥手,示意他的手下暂且离开。
“将军,这……”刘成身边的那骄纵惯了的士兵显然不能满足于这种结果。
“哪来那么多的废话,走了便是。”刘成低声吼道。
崔真非要上去追那伙士兵,发了狠要为自己的兄弟出气。雏落见崔真这样不识抬举,赶紧斟满一杯,一个莲步便当道崔真身前,柔声说道:“诶,今日这良辰美景,又有这美酒佳肴,大家比试下,助助兴罢了,崔真兄弟,来,饮了这杯。”雏落左手举着酒杯,右手按在崔真拿剑的手上,崔真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暗暗感叹着这婆娘的功力。
“这位崔真兄弟,我叫的没错吧,如果你有幸在花朝节中脱颖而出,就来樱花坞找本将军,我叫刘成,你一说他们便知。”刘成说完,便把一只类似兵符的东西仍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刘成身边是讶异的士兵,他们不能理解,为何刘成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傻小子这样上心。刘成懂得他们的疑惑,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从崔真身上他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将来此人可堪大用。
崔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举动的鲁莽,既然刘成已不再多加计较,自己去追只是白白送命而已。他看着刘成留下来的那东西,并不是普通的材质,而是一块黄金做的令牌。看了半天却不知是拿来做什么用的。死死地盯着那令牌看了半晌。
“不用看了,那是刘成将军府的通行证,只有他身边最得力的部下才有,想必他是看中你了。”雏落在一旁解释道。
“啊?”崔真有点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老头子不是说崔真一点资质都没有么?看来老头子说得也不尽然是对的。”林晚盯着那令牌想道。
雏落拍了拍那身紫色霓裳,刚才的打斗让那华丽霓裳沾了些尘土。她站起身,慵懒地挪着步子,便自顾自地离开了。最后不忘说一句:“林晚,你那诗对得还真不赖。”
“呸,这老妖精。”崔真愤愤地笑骂着。
林晚反复回想着雏落妖媚不可方物的身姿,只当崔真是吃不着葡萄的恼怒。
“师兄,我们走吧,去找下师父,我想问他点事情。花朝节眼看就到了,你我不容有失。”林晚拍着崔真的肩膀,心里对这没有资质的师兄多了些感激和敬佩。
“也好。诶,对了,关姗哪里去了?”崔真这才想起来,在刚才的激战中,却把关姗忽略了。
“想来是那女子胆小,已经先走了,没关系,花朝节就能看见她了。”林晚漫不经心地答着。
崔真回身看了看桌上的酒菜,林晚对着他会心一笑。刚才的激战已经耗费了两人太多的气力,不一会,那些食物便被一扫而光。
林晚这两兄弟酒足饭饱,虽然林晚对雏落这狐媚佳人仍恋恋不舍,但也只能暂且离开这桂花巷,不想,刚一出门,正碰上了他们的沅芷师父。
“刚才九死一生你不来,现在跑来还有什么用?”林晚暗暗愤恨着。
“好你们些登徒浪子,竟浪到这里来了。”沅芷低声呵斥着两个不争气的徒弟。接着说道:“切莫被女色误了大事。”说完,他从袖口拿出一串精致风铃。它比普通风铃小很多,可别在腰间。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材质,虽打眼看去并不起眼,但抚摸起来,却有阵阵温凉。现在还是乍暖还寒时节,这温良便也恰到好处。林晚不禁对这灵物爱不释手,风铃在他手中发出轻灵声响,若不是把耳朵凑过去,便要淹没在那闹市中了。他这一摇,却发现了奇异的一幕,沅芷手中模样相似的一只,也跟着颤起来,声响虽略有不同,却一样的是轻灵悦耳。
“以后你们可不能随意来找我了,别人问及你们身世,你们便说是从素墨村而来,听清楚了么?”沅芷认真地看着两个徒弟,生怕他们漏掉了自己所说的任何一个字。一个老者,两个年轻人,在这樱花坞的闹市里,终于完成了交接方式的统一,风铃精巧,沅芷把它用绒棉缠绕,隐没于腰际,这样若不是沅芷贴身的人,便很难发现了。而且这样,沅芷更能迅速感觉得到风铃的颤动。
林晚两人不敢仔细把玩这风铃,深知这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是他们的救命法宝。
“师父,刚才有一个妇人和我说了些奇怪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林晚抬头看着沅芷如雪的须发。
“只管说来,说不定对你们在花朝时,有所帮助。”沅芷虽是表面纹丝不动,实则余光早已环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其行事是极其谨慎的。
林晚便把刚才在桂花巷的遭遇,包括自己去对诗,包括崔真的挺身而出,一五一十,不,还有些添油加醋地一一向沅芷道来。
沅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你们毫发无伤,这樱花坞,就连烟花之地竟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师父,重点不在你这感慨,而是雏落那歌姬,徒弟我此生却从未见过如此本事的女子,仿佛可以和那刘成将军都能较量一番,那身手,那冷静的气度,实在是罕见。”林晚说着,刚才那一幕幕又涌入了脑海之中。
沅芷哈哈地笑着,道:“你才多大年纪,却说什么实属罕见,日后罕见的事情还多着呢。”
林晚听这话中似有嘲讽之意,便要说出些重点来,他拉着沅芷老道枯瘦的双手,悄悄地说道:“师父,你知道么?刚才在酒席间,雏落要我换掉那钝剑,那可是你传授的武器啊!”
“哈哈。”沅芷这下笑得更加灿烂了,只是声音不大,周围路人依旧各自沿着自己的轨迹踽踽前行。
他接着说道:“雏落这妖孽,却跑到这里作怪了。她让你用,你只管用便是了,她说得好啊。”
林晚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接着拿出来雏落给自己准备的那些白茶花,手往前一伸,道:“那,师父你看,这是她给我的。”
沅芷只是轻轻瞄了一眼,眉头稍稍一皱,随即舒展开来,道:“收好吧,这也是那妖孽的一片心意。”
林晚和崔真都有些讶异了,崔真这次先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一直叫她妖孽,她是不是是什么邪魔歪道,如此,你还要让师弟跟着那歌姬的意思来么?”
“林晚,你拿着那弓箭时,雏落是怎么说的?”沅芷问道。
“她说,这个比你那钝剑好用多了。”林晚答道。
“然后呢,她又说了什么?”
“然后她说:哈哈。”
“淘气,拣要紧的说。”
“完了,就没再说了。”林晚肩一耸,表示自己并未欺瞒。
“一切皆是命数啊,就像你当初选择钝剑我没有阻止你一样,如今你选择弓箭还是钝剑我还是不加阻拦,你今日遇见了雏落那妖孽,不管是福气还是劫数,早已注定了的。你只管尽力便是。”沅芷说道。
林晚看了看沅芷,只管他是在发疯。接着对他讲道:“不过那弓箭用起来确实是顺手些。只是在刚才那狭窄的空间施展开有些困难而已。”
“那是你境界不到。不过你要明白,任何时候都不要彻底或者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人,即便你认为这个人深爱着你。你们两兄弟记住了么?”沅芷问道。
“徒弟记住了。”两兄弟齐声答道。
“好了,按照我传授你们的准备吧,我该走了。花朝将至,你们也不必太紧张,这可是樱花坞最盛大的节日,尤其是这选拔,七年才有一次,不管结果如何,你们也好长长见识。”沅芷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