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王良到上村的第五天了。他没有到下边去,除了秋眉嫂也没人来找过他。食堂的粮食碾完了,李树旺也已经几次上山去看过那座新坟。王良想,他该去中村和下村一次了,他很想知道秋眉嫂去盼水家住下以后的情况。依他想,李明贵走后,秋眉嫂一定是住到她盼水婶子家去了。无论如何,薛永革是个共产党员,再说还有盼水这个孕妇在,薛永革总不会闯进去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吧。但是,王良毕竟无法从心头把秋眉嫂丢开,这几天心里老是挂牵着。
这天清早,王良才起床不久,刚提上瓦罐,准备去窖里打点水,烧开给李树旺冲炒面吃。只见李七姑来到院子里,招手把他叫到猪圈边。她一开口便说起秋眉嫂,好像知道王良心里正在想什么。
“张秋眉的事你知道了吗?”“张秋眉的什么事?”王良连忙问李七姑。
“哎呀呀,我还以为你比我要先知道呢!这么大的事你真不知道呀!我是昨天夜里才听说的!”
“到底什么事呀,你还不快说!”王良急切地问道。“她去祠堂里上吊,叫李老师给救住了。都说是姓薛的怎么了她,她自己又不承认。事情闹到大队部去啦。”
王良“哎呀”一声,瓦罐落在地上摔碎了。他顾不得在李七姑面前的失态,披上衣服便往中村跑。李七姑在身后想叫住他,他不理睬她。
王良一口气奔到中村祠堂里,一把推开李江玉的房门。李江玉直挺挺躺在炕上,看见王良也不坐起来。王良气咻咻地大声问他:“秋眉嫂怎么啦?出了什么事?!”王良立刻为自己在李江玉面前泄露了心事而脸红。李江玉瞪眼看着王良,显然是在顷刻间理解了许多事,不过他并没表示出任何不快来。只听他“唉--”地长叹一声,从炕上坐起来,一巴掌狠狠拍在炕沿上,咬着牙,摇着头,好一阵子没说话。过了很久,在王良的一再催促下,李江玉才细细地告诉了王良自从秋眉嫂来上村找他以后这几天的情况。还有些情况是李山梁、秀贞嫂、李龙水老汉、李山青以及秋眉嫂自己后来告诉王良的。
秋眉嫂那天从王良那里回来,心里又踏实又不踏实。她想,老王说的话总不会错的。我如果现在不回去,他们找了来怎么办?我说他们商量好要害我,人家没有人会信我的。等李明贵一走,我就到中村盼水婶子那儿去住。我什么也不拿,姓薛的拦不住我的,那个家我就不要了,给他算了。等老王走的时候,我……想到这里,她想不下去了,等王良走的时候她怎样呢?她真是不知道了。于是她马上又想,现在回到家里应该怎么做?我还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我要装得更像,不叫他们看出来……但是,怎样就能假装得不叫人家看出来呢?她也不知道。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头绪来,眼看她已经走到了家门口,便什么也来不及再想了。一吃过午饭,李明贵便背着个小包袱上路了。他只对秋眉嫂说,薛组长给他找了个工作,他去干一阵,叫她好生照应着薛组长。
“啥工作?”秋眉嫂故意问李明贵。“不知道。”李明贵支吾着回答。“那你啥时候回来?”秋眉嫂再故意问下去。“不知道。”李明贵还是这样说。
秋眉嫂又问:“那你想把我咋办?”
李明贵从她这句问话里察觉到一点什么,但他顾不得多想了,只随口说:“你咋办?我要回来的呀。”
秋眉嫂忍不住地说:
“你真的还会回李家沟来?”“当然啦!”
李明贵说着便急忙想走。秋眉嫂心中这时只有一件事:他走后自己怎样从家里脱身,赶快搬到盼水家。至于他,走就走,她也留不住他。
但是秋眉嫂万万没有想到,李明贵前脚走,薛永革后脚便进了厢房门,他已经等不及了。
村里这时候没有人,有点响动不会惊动谁。薛永革满脸淫笑地踏进门来,反手插上门闩,还不等秋眉嫂退闪,已经一把搂住她压在自己身下了。接着便亟不可待地动手扯起她的衣裤来。秋眉嫂想叫喊,薛永革顺手把他带来的馒头掰一半满满塞住她的嘴,又趁她挣扎时,把两只膝盖头硬挤进她的两腿间,用力把她的腿向两边推开。由于用力过猛,秋眉嫂那条破旧的蓝布裤子“哗”的一声便从中间裂开来,也无须他再劳神去脱了。薛永革自己是早有准备的,他两脚向后一甩,下半身便赤裸裸去贴在秋眉嫂身子上了。当他的下半身在这样努力时,他的两只手同时扯掉了秋眉嫂的上衣,紧紧地捏住了她裸露的前胸,一张嘴又去堵在她被他用馒头塞住的嘴上。
……李明贵为什么已经出了村又转回来,这谁也不知道。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回头来取?是舍不得跟自己的老家和祖坟一刀两断?是不忍心就这样丢下结发的妻子?反正他是走了一段路又回来了。正当他的女人在薛永革身下扑腾扑腾地挣扎,薛永革嘴里正说着什么“我哪点不比个右派强”的时候,他在那间厢房门上咚、咚地敲了两记。
“谁?”是薛永革先从屋里问。“我。”
“你?李明贵?”秋眉嫂这时立即大哭大喊。薛永革立即捂住她的嘴,一边对门外大声地喝责道:
“你回来干啥?你还不快给我走!”李明贵没有回话,他听见了自己妻子的喊叫,他只在门外哭泣。薛永革听见,又喊了两句:“你快给我滚,照我们说好的办!”
薛永革听门外的李明贵没有移动,又补了两句,一只手还紧紧把秋眉嫂的嘴捂住,下半身仍牢牢守住他所占领的阵地,舍不得离开。
“你要给我惹了事,我叫你吃不了兜上走!”秋眉嫂这才听见门外李明贵边哭边走开的声音。
……李明贵刚走到村口,便撞上了李龙水老汉。李明贵想躲过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叫一声“龙水爷”,埋头继续朝前走。
“你站住!”李龙水吆喝住他,大声地问:“你到哪里去?”
“去县里。”李明贵边说边走。而李龙水不肯放过他,又吆喝一声:“你站住!”
李明贵这才停下不走。李龙水老汉问他:“你去几天?”
“不知道,做着看呗。”“‘不知道’!那你把你女人咋办?”“女人?她留在队里呀。咋啦?”“‘咋啦’!女人你就不管啦?又想自己奔啦?”“咋是奔呀?是薛组长介绍我去工作的呀。”“那你把女人交给谁?”“我托薛组长照应她,还不好吗?”
“‘薛组长照应她’!哼!你狗日的安的啥心?把女人卖啦?换口好吃的饭吃啦?”
“你,你--”李明贵是心虚的,所以他答不上话,而李龙水老汉接着说下去:“那姓薛的头来几天,就在山上往你家秋眉身上乱摸过,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现今不是黄鼠狼住进鸡窝啦!”“你,你--”李明贵只能说得出这样的话。“‘你’咋的?你当我不知道?你当村里人哪个不知道?不敢说就是啦!”“我不能见着饱饭不去吃呀!”
“人活着就为吃个饭?”“总不能都在这儿等死吧。”说着,李明贵便丢开李龙水只顾往隘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李龙水老汉再次大声地吆喝。但这次李明贵没有站住,他大踏步向隘口外走去。李龙水老汉朝李明贵后背吐一口唾沫,跺着脚骂了一阵,才回自己的屋里去。
但他心里仍是有气。老汉从李明贵想到秋眉嫂,他的情绪从气愤转为担忧了。他不放心地出了门,往李明贵家方向走。他刚到茅房边上,便看见薛永革从厢房出来,一边还在扣他那条绿军装裤子上的扣子,头发乱稀稀的,脸上有被抓伤的印迹。老汉把头伸进厢房的门里,昏暗中,隐隐看见秋眉嫂赤露着身子躺在炕上。老汉吓得退出门外,才喊一声:“明贵媳妇!”秋眉嫂立即回答说:“龙水爷!你不要进来!不要进来!”片刻以后,秋眉嫂穿好一套衣裤从厢房走出,并没有招呼门边的李龙水老汉,两眼直视着前方,奔出院子去。李龙水紧跟着追她追不上,见她奔上去中村的路,只得又回到李明贵家。李龙水推开正屋门,薛永革躺在炕上抽烟,没有起身。
“薛组长,是咋回事?”李龙水问薛永革。“没事!啥事也没有。”
“那刚才--”“啥事也没有嘞!你走开!”见李龙水不挪窝,薛永革大吼起来:“你给我走开嘞!”
老汉退后两步,但又气愤不过,冲门里高声说:“你做了啥事你自己明白!你要是对张秋眉做下啥事情,我们都要找你算账的!她奔中村那边去啦!”
说罢,老汉走出李明贵家院子,嘴里自言自语着:“造孳哟!李明贵个畜生!”说着,他也向中村走去。
一定是李龙水老汉最后一句话在薛永革心里起了作用。他大约怕秋眉嫂去找人,找李江玉、李山梁、李七姑这些人,把事情全说出来。有可能的,这女人跟李秀秀不一样。于是他立即跟上李龙水也向中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