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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奶子峰和妹子沟的故事(2)

“小黄人儿知道他的心思,就说:‘哥哥,哥哥,你莫愁。就要满三年了,我就能变回个大人了。等我变回个大人,再把我们的娃娃养下来。’她男人不答应,他舍不得叫她受那七七四十九天的罪。可是小黄人儿说,她不怕,为了他和他们的孩子,啥罪她都肯受。为了他们的孩子,她哥哥左思右想没法子,只好答应叫她变。她叫哥哥找一块白布把她盖上,从这天起,七七四十九天内,她说,不管白布底下有啥动静,哥哥都不许掀开看。哪一天他听见她在布底下叫他掀,他才能掀开那块布。那样,那老妖婆的妖法就破了,她就能变成个大人了,好给哥哥养个胖娃娃了,他们夫妻俩就能甜甜美美过一辈子了。

“‘可是你千万不能早掀啊,早一点我就变不过来了,永远也变不过来了,那我就活不成了,我们就再也做不成夫妻了!’小黄人儿再三叮咛她男人。

“‘记住了!’她男人说,当天晚上他就用块白布把他的小女人捂上了。”这小伙子耐住性子等呀等。他每天早早就回来,睡在炕上瞅着那块白布,看它有什么动静。过了几天呀,白布底下有两个点点顶上来,再过几天呀,那两个点点越顶越高了。““是什么点点呀?”王良等不急地问。“你真是,问啥呀?”秋眉嫂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红得多么美!为什么问这个她会脸红呢?王良正在纳闷,秋眉嫂也就没顾害羞地都给他说了:“那是小黄人儿的胸脯子呀,她睡在那里,身上顶高处不是那里吗?”王良不自觉地回答了她的问话:“是呀。”眼睛也不自觉地停在了秋眉嫂的胸前。秋眉嫂并没有发觉他的目光,只因为故事的内容而羞得脸通红。她把眉头皱一皱,才继续说下去:

“那是小黄人儿身上顶高的地方,也是顶要紧、顶贵重的地方呀。她是一心想要让那个地方先变大,变得大大的,好让自己变成了大人,给生下的娃娃喂奶吃。”

这时,王良又不自觉地抬眼望了望秋眉嫂高高顶起她蓝布褂子的胸脯,这次她发觉了,抬起了两只胳臂挡在胸前,才又说下去:

“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他天天早早回来守住她。到了第四十八天,还差一天了。

“那天呀,那个年轻人出门心里只跳蹦,只想早早回来,第二天不出去了。再等一天,她就变成个大人了,就好给他生下个胖娃娃了,他们俩就好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了。

“这天他回来,守在那块白布旁边,两只眼睛定定盯住他的小女人,这时候她正在使最后一把力气呢。她好受罪啊!她要蜕下身上的一张黄皮,她好疼哟。他看见那白布下边的小女人不停地翻呀,滚呀,哼啦,叫啦,他好心疼哟。看着,看着,他实在忍不住了,他想帮她一把,让她少受些苦。恰好这时候,那个妖怪老太婆就赶来了,她本来就不想让小黄人儿再变成个美丽的仙女,不想叫他们俩过上甜甜蜜蜜的好日子。她心里恶狠狠的,脸上却装出一副笑样子,凑着年轻人的耳朵悄悄地说:‘你掀呀,掀呀,快掀呀,你的媳妇这就变出来啦!你掀开她就不受罪啦!’这个老妖婆让他赶快去掀,催他去掀,只怕他不掀。他中了这个老妖婆的魔法,上了这个老妖婆的当,就伸手去一掀。

“哎呀!”秋眉嫂一声“哎呀”把王良的心吓得一震。他完全沉醉在秋眉嫂的故事里了。

秋眉嫂瞅了王良一眼,甜甜地一笑,再接着说下去:“忽然间,只听得小黄人儿‘哇’的一声叫,比打雷还响。小黄人儿眼看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大人了,可是让他这一掀给掀坏了!她再也变不出来了!她再也不能跟她哥哥过家家了,她也再活不成了。她好气,她好恨,好急呀!她急得大声一喊。她这一喊不要紧,她自己也不知道咋的,一下子把天地都喊塌了,天崩地裂了!随着天崩地裂,她的身子忽忽忽地长大了,眼见她的胸脯子呀,转眼冲上了天,变成两座大山;接着她的两条没蜕掉黄皮的腿就两边一伸,变成两条黄土岗子了,她的两条腿中间的地上呀,就裂出了一条大沟来。这时候,她把头猛一抬,那头呀,就变成了那座人头山,她的一头已经长出来的长头发,就变成人头山后边的一片绿树林子了。”

王良聚精会神地听着,一动不动。这时屋里沉静得连空气都凝住了。秋眉嫂稍稍停了停,又接着说:

“小黄人儿死了,她再也不能变成大人了,她变成一片黄土山了。我们这里原来一片青青绿绿的好地方,在这一眨眼的时候,就全都变成一片黄土山了。

“这时候,原先的村子、人家、树木、池塘、河水、牛羊、庄稼,全都陷进地上裂开的沟里了,什么都没有了,这儿只有小黄人儿的身子变成的高高低低的黄土山了。从此这里就变得荒凉、干旱、树木不生、没水没河了。”

秋眉嫂停了停。又一阵沉默。然后,她再说:“小黄人儿的胸脯子呀,就变成了两座峰,就是我们现在叫的奶子峰。你看见了吗?”

王良连忙说:“看见的!”他立刻想起了村南边的那两座山峰,而两眼又不由得落在了秋眉嫂的胸前。

“奶子峰后头,十几里路的地方,远远看得见的那座圆圆的山,就是人头山,人头山后头真有一大片绿树林子呢,是我们这儿唯一的树林子。”

王良正陶醉在秋眉嫂美丽的故事里,忽然秋眉嫂又接着说了:“还有故事呢!这姓李的年轻人呀,一下子吓昏过去了。等他醒过来呀,看见他的媳妇没有了,家没有了,村子没有了,青山绿水没有了,家乡只有两条黄土山夹着的一条大深沟了。”

不等她说完,王良立刻接上说:“这两条山就是仙女的两条腿变的。”“对呀,可是因为她没能蜕掉黄皮,就只能是黄土山了。还有故事呢!

“这年轻人好伤心啊,他赶忙爬上山坡,他看见他心爱的媳妇,已经不是一个小黄人儿,而是变成横躺在方圆几十里一片地方上的一群大大小小的黄土山了。那头,那胳膊,那腿,那奶子……都活活儿摆在他面前。可就是他的媳妇没有了。

“他正在伤心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娃娃的哭声!他一看,就在两条黄土山中间,大沟边上,有一个刚刚生下的娃娃躺在那儿。

“这就是他们的胖儿子呀,小黄人儿就在她变成黄土山的那一会儿,在她大喊一声的时候,先把儿子给他生下来,自己才死的!

“这个姓李的年轻人就赶忙奔过去把儿子抱在怀里,哭啊,哭……他的眼睛哭烂了,哭出血,那血渗进沟里,就是我们现在喝的水呀!

“这时候,奶子峰顶上忽然间冒出两股泉水来。那不是水呀,那是仙女的奶!是她流出来喂她娃娃的。那奶水哗哗地往下淌呀,眼看要流到这条黄土沟里,让她儿子吃到嘴了,可是这时候那个老妖婆又来了,她不让那奶水流进李家沟来,那老妖婆硬是把那水流成的河推到了山那边,不让它流到这里来。那条河就是桃花河呀。我们李家沟祖祖辈辈的人,多想能吃上桃花河的甜水哟!

“这个年轻人哭啊哭,哭了几十天,几十夜,把整个儿一条大沟呀,都浸透了他眼里流出的血泪水。后来,他抱着他儿子,就在这山沟里挖一个窑洞,搭一个窝棚,跟他们的娃娃在这儿住下来了。后来他死了,那娃娃长大了,就是李家沟的老祖宗。后来传宗接代,一辈辈传过来,不知过了几千年,几万年,就成了我们李家沟现在这个样子了。”

秋眉嫂停下不说了。多么美的故事啊!王良立即抬起头来,他又不由得注视着他面前秋眉嫂那高高顶起的蓝色的衣襟,他顿时想起了她故事中那两座伟大生命源泉的山峰……大约他的目光太贪婪、太锐利了,秋眉嫂忍不住缩起身子,害羞地转过脸去,背对着他。

片刻以后,她又转过脸来,用继续讲述来遮盖她的害羞,她说:“你看见了吗?那妹子的两条腿上的腿腕子还在呢。”她指的是东坡西坡上两个大致相对的横叉的小山沟。“所以我们李家沟又叫妹子沟。现在你明白啦?”王良用点头回答秋眉嫂,等她再说些什么,但是她好像已经说完了。

也就在这时候,院口传来了李明贵的脚步声。秋眉嫂立即走进院子去迎他,王良也走出房门,招呼了李明贵,便回来躺在炕上,把秋眉嫂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回忆着,生怕忘掉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他心中浮现着南边那两座山和秋眉嫂胸前的两座山。生命的源泉啊,他想着……妹子沟,妹子沟……王良不禁低声地悄悄地唤一声“秋眉妹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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