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看着那红豆其实是一枚红玉雕饰,正不解,话还未问出,夕儿便越过他,纤手搭上了千寻的脉络。
“千寻妹妹,你一个人?”夕儿掐住了千寻腕上痛脉,千寻冰凉地倒抽一口气。
“王叔他们已经逃出部落,我悄悄折回,你们放心。”千寻气若游丝地回话,剧痛攻心之下,玉雕般的脸庞起了紫红。
夕儿却冷笑道:“公主按住痛脉之下还能应对自如,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他们到底是哪些人?你是不是一人回来?箴密士兵不是都还守在神后殿外?”
千寻此刻脸色更加难看,夕儿按住她的痛穴不放。千寻垂泪不止,求救地望着天泽,天泽柔声道:“公主只需道出为何折回此地,可有人同行?”
夕儿见她还只顾着哭,便使了力道,千寻熬不住,哭叫起来:“姐姐饶了我吧,姐姐饶了我吧。”
哭声戚戚,天泽却恍若未闻,继续语气轻柔询道:“公主,可说出来罢?”
“世子好魄力,当年我箴密王助你父亲晋王逃出生天,今日你如此对待恩人的女儿!”
夕儿与天泽回头,竟是秦月华身边的丑妇站在门口。此时她脸上疤痕仍然触目惊心,眼神却坚毅异常,不见半点昔日在秦月华身旁的怯懦。
果真有这般渊源?夕儿望向天泽,天泽面容微动,又扬起了不愠不火的笑容:“岂敢忘却昔日箴密王点拨之恩,所以王妃吩咐本世子来护送公主,”天泽转头看向千寻,“公主可否愿意与我同行前往越安?”
千寻面露惧色,不见言语。丑妇上前走近衣橱,千寻唤道:“丑姨,我冷。”
天泽侧身拦住丑妇,丑妇怒道:“世子,真要如此忘恩负义?”
天泽笑容凝住,略略思索道:“我晋王府与箴密王的交易,秦月华不可能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
天泽刚道出“交易”二字,丑妇面露疑惑。又听他质疑,沉稳辩驳:“大祭司在宫内手眼通天,还能有什么事不知道吗?”
天泽道:“晋王府当年与箴密王确有交易,箴密王助我父王一臂之力,我舅舅便为他救治一名女子。这件事整个箴密应该只有闵思涯一人知道。这女子身份特殊,闵思涯不可能泄露给秦月华半个字,”然后抚尔,看了眼夕儿,思虑了片刻,“看来,夫人比秦月华更加手眼通天。”
丑妇一脸震惊,这件事的后半段,她的确是第一次听说。难怪王举步维艰,却不向晋王府求救。
天泽继续笑道:“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时,我便知道你是谁。虽然如今秦月华身陷囹圄,不过闵郡王若知道你的身份,只怕你也不能全身而退。你和公主跟我走,我保你二人平安。”
丑妇默默阖眼,当年闵思暮下令追杀历历在目,多年不见天日仿若昨天。
天泽见她松懈,又道:“当年晋王府救下了你,今天也能救下你和公主。我此行只是带走公主,不会为难你们,你大可放心。”
少顷,丑妇慢慢上前,猛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刃抵住夕儿脖颈,反身把夕儿拉向一边。天泽以为她已经心动疏于防范,居然让她成功挟持到夕儿。
丑妇冷哼:“民妇是箴密族人,宁可让箴密的人民来惩处,也不让我族的敌人来保我!”
天泽正在自责自己大意,又见夕儿偷偷朝他摆手。
丑妇道:“劳烦世子扶着公主,带我等去地牢见见大祭司。”
天泽见小刃抵着夕儿玉颈处泛红,慢慢渗出了血丝,只得妥协应下,慢吞吞地扶起公主。公主仍然惧怕,望了望丑妇,丑妇点了点头,才放心让天泽扶着。
天泽扶着公主走在前面,丑妇挟持夕儿走在后方。四人到了神后殿地牢,果然看见秦月华盘坐在地牢中,闭目冥想,面容镇静。
丑妇道:“大祭司,为公主解毒吧。”
千寻挣开天泽搀扶,蹒跚上前,纤弱的双手扶着地牢的栅栏,嗫嚅道:“大祭司,救救我吧。”
秦月华并不睁眼,只道:“我若是救了你,闵思涯会放过我吗?”
千寻轻声道:“父王,自然不会对付大祭司你的。大祭司你极有民望,箴密的人民信任你。这些年你为箴密人民的付出,父王都看在眼里。”
秦月华眼眸微动,又别扭一笑:“呵,这些年王虽将公主放在我这里,却从不提立后一事,”目色凌厉地看了一眼丑妇,“你们终于一家团聚,可还会有我的位置?”
丑妇突的脸色一悯:“你知道了?”
千寻双手松开栅栏,无助地回头看着丑妇。
秦月华起身,隔着地牢的栅栏平视着眼前的丑妇,那眉眼依稀让她忆起初见时的惊鸿一瞥。这个她最恨的女人,她遍寻不着,居然蛰伏她身边多年,她从未如此好好看过她,才让她这些年既当了闵思涯的耳目,又成了此刻公主的内应。
败了败了,十年前败在她手上,如今亦然。秦月华突然叹口气:“这些年,我当着你的面,给千寻喂毒,你恨死了我吧?”
丑妇回得不见喜怒:“这些年你喂过寻儿不少毒物,才让寻儿身体一直虚弱。不过你未下过狠手,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这次若不是为了王的大计,你也不会用上千重雪。”
秦月华侧头看着千寻,这个女孩,这些年在她身边乖顺听话,她曾以为有过一丝的真心。毕竟王常年不在箴密,就是她俩相依为命。谁知宴席之上,居然设局陷害她。如今看来,当初也不过是为了她母亲才曲意逢迎。
秦月华嗤笑一声,自己是前代祭司的女儿,曾经天之骄女,如今什么也不剩下,连王也从未看重过她。
她将手伸入袖内,将一白玉瓷瓶递给千寻:“我救你,不是因为看不清你们娘俩的虚情假意,是因为你是王唯一的后人,箴密还需要你。”随后也不管千寻接不接,丢在她衣裙上便回身继续坐下。
千寻默默拾起瓷瓶。丑妇单手绕到腰间,掏出一串钥匙,朝千寻吩咐道:“把大祭司放出来。”
“是。”千寻应下,找到地牢的钥匙,打开牢门。
秦月华自语:“王将宫中里里外外都交给你,我却没能明白,自以为得他器重,真真是愚蠢之极了。”
丑妇看了眼千寻手中瓷瓶,喝道:“公主,快叩见母后。从此,大祭司便是你的娘亲。”
千寻和秦月华同时震惊地看向丑妇。
丑妇面色平淡如湖:“王当年任性毁除婚约,害闵郡王负气出走,几乎掏空箴密兵力。若不是大祭司你不计前嫌安抚百姓,又组织民兵,箴密早就亡矣。你是箴密的恩人,后位早就是你应得的。”而她和王,当初年少放纵,都做了箴密的罪人。
千寻咬了咬唇,看着秦月华,重重地跪下,叩头:“母后在上,受孩儿一拜。”
秦月华双目泪花翻腾,没想到这十年来,只有这个她最恨的女人懂得她的苦处。刚才想通他们一家团圆,自己独自落下,多么像当初王抛下她和这个女人私奔之时。她已经一无所有,只有百姓的信任,无论如何,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