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将军立刻起身,掷下酒杯。杯碎清脆,一群近卫破门而入。
方将军厉声喝道:“有人想刺杀公主,搜!”然后瞪向夕儿,目带责怪。
夕儿并不在意,却看那秦月华也是满脸惊诧,不似作伪。送酒的侍女也被这仗势吓得跌坐在地。
一时间满室东华的近卫环侍以待,大约有一百人。夕儿暗忖这一百人上山入宫竟无人去拦,这几天也没看见几个箴密的侍卫。堂堂王宫竟没有人护卫吗?
一个老叟身穿灰色素衣,佝偻着背跟在近卫身后走进殿来。天泽见了来人,悄悄露了个了然的表情,然后将手藏在袖子里去拉了拉夕儿的手。夕儿会意,将一个叠好的油纸签也由袖口遮掩着塞给了他。
秦月华楞了一会,回过神来,见千寻还晕在桌上。正想检视刚才的酒杯,伸出的手却被天泽一把抓住:“大祭司,这酒该由军中大夫率先验过。”
秦月华涩了一下,挣开了手,扯了下嘴角道:“自然是要由我和大夫共同验过才好。看谁敢害我箴密公主。”
那老叟来跟天泽行礼道:“老夫仁山,拜见世子。”
天泽上前扶住他道:“仁老先生勿需多礼。先去探看箴密公主罢。”仁老先生诺之。
仁老先生给千寻把过脉,查验过吃食和清酒,向天泽道:“这清酒是荷花所制,寒性极强,公主体内又有寒毒积身,故适才毒发。老夫已给公主服用除寒的解药,只是公主体内寒毒,乃日积月累。就不知是谁如此大胆,谋害箴密公主。”
闻言殿上之人皆面露惊惧。送酒的侍女血色全无。天泽唤来公主身边侍女问过。一队侍女站进来挨个被盘问,夕儿终于看到了安安提过的丑妇。两颊疤痕果然吓人,但见她虽然闪躲着别人的注目,却不曾如其他侍女一样惊慌。
“公主一应吃用,都是经过大祭司着手准备的。大祭司待公主一向极好,公主起居的熏香和摆置,都是大祭司亲自命人制的。”那丑妇一一答道。
“那熏香,可否让老夫验过?”仁老先生向天泽请示。
秦月华听了,怒不可揭,将法杖猛然杵在地面道:“我这十年来尽心尽力照顾公主,如今还要被人疑心?这话传出去,以后让我如何在王宫中立威?”
仁老先生老神在在地看了她一眼,并不解释。倒是天泽在一旁道:“大祭司对公主当然关爱有加,只是为求服众,细枝末节处皆要检视过才好。何况公主殿内如此多人来往,只怕是哪个下人生了歹心,断不会有人疑心大祭司。”
秦月华退无可退,勉强点了头,对自己的贴身侍女道:“送仁老先生至神后殿查验。将公主安置在神后殿偏殿歇息罢。”而后坐下来,褪去慌乱,竟平静起来。
偏殿的寝殿就临着他们今晚的宴厅,千寻由侍女搀扶着躺在寝殿的床上休息。秦月华和夕儿他们三人心思各异地坐在宴席上静等,丑妇站在秦月华身后。天泽偶尔与秦月华攀谈两句,劝慰她仁老先生医术高明,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忽然门外嘈杂起来,一个侍女闯进来禀报:“启禀大祭司,门外各宗族首领求见。”
秦月华脸色突变,吩咐侍女道:“让他们山下等候,宫殿非请勿入,难道宗族首领竟敢违令?”
侍女面露难色道:“宗族首领执意入殿,已经拦不住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群人涌向殿门,为首的是一位满头白发,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但见他单手杵着红木雕鹤拐杖步进偏殿,半点不显老态,一双眼清明慈祥,声如洪钟:“大祭司忘了,我闵思暮,进入王宫,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秦月华牵强地挂着笑容,行了一个扶手礼:“闵首领是王族之后,自然可以进来。不知闵郡王回来,有失远迎,是月华的过失。”
闵思暮走到秦月华面前,瞠目显怒:“我箴密王宫历来都只能王族迁入,非闵姓者不得常住。大祭司逗留王宫所为何事?”
秦月华一字一顿答道:“闵郡王常年在外有所不知,公主这两年身体多有不适,月华又略识医术,故常住王宫照顾公主。”
“王兄已经派了人照顾公主,又怎么需要你来王宫?”语毕,闵思暮双眼斜瞥着一旁低头不语的丑妇。那丑妇突然不再忸怩,款款施礼向前道:“奴婢见过闵郡王,公主这些年吃穿用度,都是大祭司一概打理。大祭司这些年费尽心力,也多亏大祭司用心调理公主身子,公主只是有些体弱畏寒。”
闵思暮抿唇不语,秦月华在一旁道:“月华对王族忠心耿耿,请郡王明鉴。”
闵思暮再看向丑妇,不着痕迹地轻叹,夕儿却发现了。
半个时辰后,仁老先生折回来,身后的侍女捧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看上去是少女闺阁的妆匣。众人上前询问,仁老先生答道:“这神后殿,不干不净的东西太多。熏香吃食,一花一草,皆有寒性。单说这熏香,虽不是至毒,长久嗅入,也是有碍女子躯体。随行侍女告知公主使用此香两年有余,所幸我之前查看,寒性未深,不至不能生育。”
闻言在场之人皆是心惊,闵思暮执杖怒视秦月华:“大祭司,既然是你看顾公主,为何还会使公主被人算计!”
秦月华也愣在当场,忽闻内殿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王叔,你回来了。”
闵思暮不再看秦月华,踏入内殿,看见千寻面色苍白憔悴,正欲起身,赶紧步至千寻床前:“公主且躺下,勿要再劳累了。”
秦月华跟着进来,行走间袖口竟掉下一个油纸签。
唯天泽和夕儿心知肚明,那是天泽趁秦月华检视酒杯时塞入她袖口浅处。